作者:马户子君
钟酩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昨晚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江荇之搬回来,还特别君子地给人塞进被窝,什么都没做就回去了。
当然,回去也是一宿没睡,反反复复地回想着江荇之酒后吐出的真言——对他来说如梦一般不真实。
为此他还三更半夜去敲了无芥的屋门,花了三倍灵石向人求证。换来一句“柏护法钱多没事做,贫道还是要休息的”。
他这才踏踏实实地回自己屋去了。
……
江荇之被他这似笑非笑的表情搞得心里没底,色厉内荏道,“你笑什么!”
“看你心情变好,我也开心。”钟酩压下翘起的嘴角问他,“那你还记得什么?”
“就断在我去抢酒喝了。”
原来是断在这儿了。钟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真会断,给自己的表白一句都不记得。
哦,表白。
钟酩想着嘴角就又翘起来了。
他端着解酒汤转身回到院中的石桌前,招呼江荇之,“先把解酒汤喝了,不然头一直疼。”
江荇之现在就觉得头疼。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他甚至觉得如果是自己耍酒疯、在人家屋顶上丢人都没什么,就怕和柏慕有了点什么!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对方今天看自己的眼神,柔和得像一汪清波……
他捧着解酒汤,喂到嘴边又挪开,“柏慕,我昨晚没有轻薄你吧?”
钟酩差点听笑,他说,“没有,快喝你的。”
江荇之勉强松了口气,捧着解酒汤咕嘟咕嘟,从碗沿后面露出两只眼睛,“我断片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们把酒言欢,对月畅谈。”
听着还挺正常,“谈什么了?”
钟酩缓缓开口,“你说你喜欢的人叫‘墟剑’。”
噗!江荇之一口汤就喷了出来,他咳了两下,脸都涨红了,“我,我说了吗?”
“说了,你还说你喜欢了他几百年。”钟酩看着江荇之绯红的脸,“是真的吗?”
江荇之被问得两颊都快要烧起来:娘啊,他昨晚到底扒着柏慕说了些什么……别是还剖析了自己几百年暗恋的心路历程吧。
钟酩还在问他,“是不是真的?”
江荇之坦诚地“嗯”了一声。
他应完又想着,柏慕是为了开解自己才带他出去喝酒,结果被拉着听了一通自己对墟剑的表白,会不会太伤人了?
“柏慕,你……”江荇之说着抬眼看向对方。
却正好撞见那张冷峻的脸直冲着他,笑得露出一口豁白的牙。他:???
江荇之一瞬提心吊胆,“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钟酩赶紧收敛了笑意,“怎么会。”
他嘴角拉平了两息,没绷住又一下翘起来。
江荇之,“……”
完了,柏慕是不是疯了。
江荇之试着开导,“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得不到的爱情就像握不住的流沙,松开手,放掉也罢。”
话落,就看钟酩眉心一下蹙起,“不许胡说。”
还倡导移情别恋?
不行,必须专情!握紧!永不放手!
江荇之:???
·
喝过醒酒汤,江荇之的头疼总算缓解了些。
今天日头正好,又是午后,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院落,隔了两道院墙,钟酩院中的月季花迎风摆动着。
曾经凋零的花瓣,现在终于重新焕发了生机。
是很适合晒太阳的天气。
钟酩给江荇之摆了张躺椅,又煮了清香的热茶,还端来了各种小零嘴放在桌上。随后自己搬了张石凳,坐到江荇之旁边给人烹茶。
江荇之看他好似比以往更加粘人,忍不住道,“柏慕,你今天真的怪怪的。”
“哪里奇怪?”钟酩悠悠替他剥好坚果仁。
一堆整整齐齐的坚果仁摞成小山包,江荇之赶紧止住他,“可以了可以了,我自己来就好。”
钟酩问,“为什么,不想接受我对你的好?”
江荇之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毕竟……”
“毕竟什么,你说,不必顾忌我。”
他说这话时,手上还在剥果仁儿,流畅得一点不像接受不了的样子。江荇之看了眼,委婉道,“毕竟我无法给你想要的回应。”
他知道柏慕对自己好。
正因为这样,他更不能吊着人胃口,该说清楚的时候还是得说。
钟酩又咔咔剥了两颗松仁,那只拿剑的手灵活翻动间透出种纡尊降贵的味道,“哪怕有个对你这么好的人,你也还是喜欢他?”
江荇之点头,“嗯…喜欢。”
心跳陡然快了几拍。
这番对话若放在一天以前,钟酩肯定又是舌根泛苦。但他现在听着,只觉得心头像淌了蜜一样甜,简直治愈了他这段时间来所受的“情伤”。
他从没见过江荇之这么坦诚的模样。
他两人花了几百年的时间为自己穿上厚厚的盔甲,别扭地找着各种借口向对方靠近。别说表白,在自己面前这人就没说过一句动人的话。
这些话放在以前,他做梦都不敢想。
若是,若是他没有把江荇之救回来……
这些话大概就永远地消失在了轰天雷劫之中,再也传达不到自己这里。
钟酩剥松仁的手突然一顿,又想起件事来。
“江荇之,你说你临…临走前给你喜欢的人留了一大笔钱。那是怎么回事?”
江荇之不是把钱留给剑宗那小子了吗?
也正是因为他那句话,害自己误会了老半天。
提到这个,江荇之忽而羞涩起来:这可是他最初的表白,唯一一个能传达给墟剑本人的心意。
“我买了个保险,若是我一不小心背井离乡,那笔钱我就拜托朋友交给他,作为告白的心意。”
末了,他还腼腆又期待地发出两声笑,“嘿嘿~”
“………”!!!!
钟酩差点把摞成小山包的坚果仁弄洒!
江荇之…!江荇之这人真的是!
钟酩一手抵着额心,胸口起伏了好几下,花了好大功夫才压下几欲爆裂而出的情绪。
他若是还听不懂那笔钱是什么,他就是真的傻——丧葬费!江荇之怎么会想到用丧葬费给自己表白?
“你怎么了,柏慕?”江荇之忧心地凑过去,“还是聊不了这个话题吗?我早说了换一个,你非要问我。”
“江荇之。”钟酩骨节都攥白了,“你脑子是不是……”是不是装了洪水。
江荇之看他情绪激动,宽容地顺着他的话道,“对对,我脑子是比较迟钝,我们不聊他了。”
钟酩抵着额头缓了会儿。
半晌,他自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方抬眼,深深地看了江荇之一眼……
他本来想着,再多听江荇之说几句甜蜜的情话就向人坦白自己的身份。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要来挖掘一下,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小惊喜。
·
悠闲的午后时光中止于从山阶下冒出的那颗溜圆的头。
无芥踩着午后山风拾级而来,看向院中二人,“门主,柏护法。”
江荇之转头看见那颗撒了金粉的光头,目光立马犀利!他翻身而起,幽幽开口,“大师……”
无芥似是没察觉到他眼底的幽怨,晃着两道袖子进了院中。江荇之看着他那堪比无底洞的袖口,就感觉自己的灵石全打了水漂。
无芥算得根本一点都不准!
说什么姻缘近在眼前、此行能有一半的得偿所愿,一个都没实现!
江荇之起身质问,“你给我算的卦不准,是不是可以退钱?”
无芥瞥向他身后稳坐如山的钟酩,“哪里不准了?柏护法,你要替贫道做主。”
“你找他算什么了?”钟酩站起来,侧头问江荇之,“跟我说说,我来主持公道。”
江荇之说,“你还是不要听了。”刚受过刺激,听了更伤心。
一道探究的视线就落在无芥身上。
无芥顶着压力,假巴意思地守住一半的职业道德,“没什么,只是去秘境前找贫道算了一卦。”
这几乎就是明示,钟酩一下听懂了。
他目光柔和下来,仔细看还盈了点笑。他一只手拉回雄赳赳气昂昂的江荇之,好声宽慰道,“说不定只是时间问题,不要着急。”
江荇之闻言低头看了眼腰间的庭雪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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