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户子君
多么适合睡觉的气氛。
他索性将外衫褪了,抬手搭在床脚的置衣架头,只余一层雪色的中衣薄薄地贴在身上,修长的后颈没入领口,衣料下透出流畅的线条。
在橘色的烛火下,如暖玉流光。
江荇之刚挂好外衫,心头一动,回过头正对上门口的男人——
五官冷俊的男人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上,一身黑衣劲装几乎和背后昏暗的走廊融为一体。眼底如幽深的潭底沉着一股吸力,就这样静静注视着他,也不知何时出现的。
江荇之被看得一怔。
昏黄的光线中,心跳都莫名快了一拍。他回过神来抚了抚心口,“……阁下是来暗杀我的吧。”
进个屋都没个声儿。
钟酩笑了一声,收回目光反手带上房门,“习惯了。”
他把新添的茶放在桌上,又将手里的东西“噗通”丢到后者怀中,“抱着。”
手心一热,江荇之低头看了眼,居然是个高阶法器,内部储存着灵力,被阵法转化为热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出来。暖意瞬间自掌心窜过四肢百骸,他朝前者多看了几眼,“特意给我暖手的?”
“不然是给你观赏的?”
江荇之欣然,“多谢柏兄。”
钟酩觑了他一眼,前一刻还叫“阁下”,这会儿就称“柏兄”了。
但江荇之显然切换得十分流畅,他喝了杯热茶,又抱着法器蜷上了床榻,把自己团进柔软的被窝,眼睛都舒服得眯了眯。
正蜷着,就听钟酩开口,“你对叩月宗感兴趣。”
江荇之懒懒地应了一声,“听说有瑞兽现世,想去开拓一下眼界。”
据他所知,那瑞兽疑似“烛龙”,不知道和自己重生有没有关联。
不过他一开始只是奔着“烛龙”而去,刚刚听了町五所说的消息,才觉出那叩月宗也不简单。
消息杂七杂八,顺下来不过几点:叩月宗近几年来似有内斗,加上三界内新秀崛起,宗门隐有式微之势;此次瑞兽现世或许是叩月宗兴盛的转机,而宴会就设在两日之后。
钟酩问,“你打算怎么混进去?”
江荇之眯起的眼缝一下睁开了,他不赞同地看了对方一眼,“什么叫‘混进去’,我做人向来光明磊落。”
刚听完他忽悠人的钟酩没有说话,修长的指尖轻轻在桌案上搭了搭。
江荇之也不介意他的沉默,拉好被衾半靠在床头,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册话本,津津有味地看起来,“等明天就有消息了。”
钟酩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雪白的里衣衬得人面容如玉,暖色的烛光在床帐上投下好看的轮廓。
烛火“噼啪”,屋内静谧无声。
江荇之看了会儿话本,忽然意识到过于安静,就抬头往钟酩那儿看了一眼,却见对方正出神地看着自己,不知看了多久。
“阁下。”江荇之叫了一声,见对方回过神,他问,“你在想什么?”
钟酩淡淡别开目光,“触景生情。”
江荇之恍然,“喔,你的血海深仇。”
他说着瞥了眼钟酩的手,确认有没有攥成拳头,“那你每每想起,会不会恨得双目赤红,浑身发抖,拳头都攥紧了,咬碎一口银牙?”
“……”
钟酩看了他半晌,忽而垂眼一笑,起身走过去停在榻前,“会。”
轰天的雷劫仿佛烙在了识海间。他的视线随着烛光细细描摹着江荇之的眉眼,“还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钟酩:深爱.jpg
江荇之:怜爱.jpg
第5章 九州首富
钟酩眼底酝着很深的情绪,刻骨铭心一般,对视间,全都投落在了江荇之眼里。
江荇之眼睫一眨,他本来是开个玩笑,但看对方的神色,好像被戳到了心窝。
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嘶,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他想了想,目光真诚地安慰道,“过去总会过去,明天还会到来。”
“……”
一碗干瘪的深夜鸡汤浇下去,屋中烛光都黯淡了几分,像是被硬生生浇灭了大半的火。
钟酩默了一瞬,“还看话本吗?”
江荇之说,“不看了,明日要早起。”
钟酩就将烛火倏地熄了,屋中只剩一点幽微的月光落在地面上,如水沁凉。江荇之抬眼,昏暗的光线里对方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他往被窝里一缩,“阁下也找个地儿躺躺?”
“……”头顶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对方尾音上挑,“找个地儿?”
江荇之在被窝里摸了摸整间屋子里这张唯一的床。模糊的夜色里,榻前的身影俯向他,身侧床榻一陷,双臂撑下来。
“找哪个地儿,你说说。”
长发落在他枕畔,静谧间呼吸交融,江荇之在脑中飞速思考:
房钱是自己给的,总不能让自己挪窝。床就一张,也不能叫人上来一起躺——他喜欢的人就是男人,他再和另一个男人躺一块儿睡觉总觉得哪里不对。
江荇之目光漂移,试探地建议,“你看屏风后面那个浴桶,它够不够大?”
“……”
床榻弹回去,上方的人直起身走回桌边坐下,“你睡吧。”
察觉出江荇之还想补充什么,钟酩青筋一跳开口道,“你现在睡,我姑且当你在说梦话。”
蜷在被窝里的人动了动,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
…
翌日清晨,蒙蒙亮的天光从雕窗缝隙里透了进来,桌案上烛火早已燃尽。
怀里的法器还是滚热的,江荇之起身打算搁回桌上。
钟酩还坐在桌边阖目凝神,宛如一尊冰雕。江荇之放下法器披上外衫正要出门,桌边打坐的男人便睁开眼,“去哪儿?”
江荇之说,“钓鱼。”商家昏死过去的那三名修士也该醒了。
钟酩将法器收好,起身道,“走吧。”
推门的动作止住,江荇之转头看他。后者动作流畅,态度自然,江荇之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说了什么梦话,和人达成了同行的共识。
“阁下不必牵扯进来。”
钟酩却已俯身从他背后伸了只手将门推开,“我也对叩月宗有兴趣。”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扑上近在咫尺的耳廓,江荇之耳尖一痒。正待转头,余光里就晃过一道身影,他抬眼直直对上门开后站在走廊里的店小二。
小二呆愣的视线落在两人“卿卿我我”的姿势上:开个门而已,有必要?
片刻,他才缓缓闭上自己张开的嘴,鞠了一躬匆匆离开。现在的风气啊……啧啧。
那道复杂的背影几步消失在走廊尽头,江荇之一口气噎住,“他肯定在揣测什么。”
钟酩笑了一声,竟有几分愉悦,“至少不会再觉得我们抠门。”
江荇之,“……”这倒也是。
·
云绸客栈外,街道冷冷清清。
除开早起的行人就是开店摆摊的商贩。
洵阳城的街道纵横交错,隔三条街道就能看见身着短褐的家丁四处巡视,腰间全都别着一枚“商”字铜牌。
江荇之光明正大地走在街道上,没出半条街,果然见有几人不近不远地跟着,还有人不知跑去哪儿通风报信了。
趁着援兵还没来,他走到一家早点铺前买了块蒸糕。
热腾腾的蒸糕香甜软糯,江荇之捧在手里咬了几口,吃得面色红润,堪比天际冉冉升起的那片霞光。
暗中监视的几名家丁“咕咚”咽了咽口水。
钟酩瞥了眼江荇之,在给人添堵这方面,这人一向在行。
“黏嘴上了。”他看着后者嘴角的一点残渣,伸手过去。
舌尖迅速一扫,江荇之精准无误地将残渣回收,缩着脖子警惕地避开他,“别,两个大男人别搞这么酸的一套。”
“……”
一块蒸糕刚下肚,清冷的街道上就凭空落下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
“二位,伤了我商家的人还这么闲适,恐怕不合适吧?”
江荇之抬眼,看向“哗啦——”围在他二人四周的七名修士。其中五名筑基、两名金丹,每人手持长剑,道道剑锋与他那纤瘦的脖颈齐平。
周遭的行人商贩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队伍里竟有两名金丹尊者,顿觉不得了!
一时间众人瞬作群鸟散。
钟酩垂在身侧的手刚要抬起,就被另一只手按住。他顿了顿,顺着那力道放下手。
江荇之问,“几位有事?”
方才开口的金丹修士胡璘将剑端一抖,寒光铡铡,“我族中之人今早已经指认,奉劝二位还是老老实实随我们回去见家主!”
“去见?”江荇之品着措辞。
为首两名金丹对视一眼,随即不再浪费时间。胡璘沉眉,“上!”
施令一下,七人同时围攻而来。对方虽然只有两人,但他们丝毫没有大意,一出手就是绝杀。
轰隆!平整的街道因着这阵灵力波动寸寸碎裂,石块都飞蹦起来。然而还未近身,七人便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唔啊!”身体不可控制地齐齐倒飞而出。
打过去的攻击也全都消失不见,如沉泥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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