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柏瑭
苍白的手伸到他面前，手指如修竹，是一只在琴键上跃动时会很好看的手。
之前没发现，这人竟然意外的年轻，大概只比自己大两三岁，气质却和自己完全不同，有种近乎傲慢的自由与不羁，像是山间飘荡的一缕夜风，自顾自地来，孑然一身地离开。
好像并不是个会滥杀无辜的人。
“腿被打断了？”肖律偏头看着眼泪鼻涕糊一脸的小胖子，疑惑到。
“没——”小胖子回过神来，一个屁墩儿发力式弹射起飞离开了地面。
他拍拍屁股，又摸摸圆润的肚腩和胸口，发现除去皮外伤，自己竟然没什么大事，不由得松了口气。
小胖子想和自己的救命恩人道谢，却发现那道黑色的身影已经走出去一大截，他慌忙上前，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有事？”肖律并不想说话。
此刻他的脑子里满是各种繁杂的信息，不断冲击着意识，必须花费很大力气才能勉强保持清醒。
同时，他还要花费力气压制不安分的系统，几乎没有思考的余裕，就算刚刚宰了三个人渣，也没有精力去感受什么心灵冲击。
于此同步的是身体充盈的力量感，发烧带来的痛苦和心脏的负担也减轻了。
但这样的变化更令他警惕，如果失去了理智却拥有强大的肉体，他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小胖子思考着措辞：“你好像不太舒服？是不是没地方去啊，要不要去我家？”
肖律指着自己有些狰狞的血色双眼：“你确定？”
小胖子鼓起勇气和他对视：“确、确定，妈妈说男子汉有恩就要报。”
最终，肖律还是跟着名叫黄三声的小胖子走了，此刻的他确实需要一个地方暂时休息，以便扛过接下来的异化期。
在路过某个玻璃墙时，他忽然瞥见里面似乎有个人，姿态悠然地坐在椅子上，甚至朝他举起酒杯致意。
可等他停下脚步定睛去看时，却什么也发现，那只是一块反光的玻璃墙而已。
“怎么了？”小胖子黄三声问。
“没。”肖律摇摇头，忍耐着脑中的风暴继续前进。
“律哥……”黄三声在后面欲言又止。
肖律回头看他，示意有屁快放。
“你走的方向……反了，这条是死路，尽头只有个公厕，门和墙都没有的那种。”小胖子艰难地说。
肖律：“……”
出于求生欲，黄三声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补充道：“要是律哥你想去的话，我给你当门！”
肖律：“……不用。”
那不就剩个坑了吗，堵上一面还露三面，他没这么别致的雅兴。
第3章
▍异化者001（3）
黄三声的家距离小巷并不远，属于繁华角落里滋生出的贫民区。
和永远被霓虹笼罩的城市不同，这里破旧颓败，不同年代的建筑混杂在一起，楼栋之间无序地交错，像是在拼命挤占彼此的生存空间。
“两个小兄弟想不想找点刺激？”左边有个干巴巴的老头对两人招手。
老头身边，一个妆容浓艳，衣着火辣的女人对肖律抛媚眼：“小哥不如来我家坐坐，包你满意。”
“来我这，两个人也行的哦～”另一边，穿得比女人还辣的男人悠然吐出烟圈。
黄三声没开口，直接拽着肖律往前走。
“这里属于治安署都不管的地方，很多区域都藏着危险人物，尽量不要和人说话，特别是这些突然跟你打招呼的，千万别搭理，也许会被挖内脏或者卖去国外。”黄三声低声解释着。
肖律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黄三声带着肖律熟练地在各处通道间穿行，像只圆润而灵活的猫。
绕到肖律感觉脑子快要过载的时候，终于到了。
黄三声的家分为里外两间，拿帘子隔出了个厨房，厕所也有。
整体面积不算太局促，但不知道什么年代贴上去的老式墙纸已经发黄发黑，挂在墙上要掉不掉的样子，和一屋子包浆断腿的破旧家具氛围和谐。
“我家很破，我一个人也没怎么收拾，委屈律哥了。”黄三声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肖律的视线定格在墙上的一张旧纸，这个年代的人已经很少使用实体纸张了，能被特地打印出来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纸上是一个瘦弱枯槁的女人和大概几年前的黄三声。两人的眉眼很像，应该是母子，看背景像是在医院，哪怕是肖律这种不懂医学知识的人也能看出，女人快死了。
果然，黄三声顺着肖律的视线看去，主动解释：“那是我妈妈，我们的最后一张照片。”
身处这个即将全球异化的世界，或许提早离去也是一种幸运。
肖律并没有追问关于黄三声爸爸的问题，看照片只有母子二人，结合对方刚刚说的话，这时候问“你爸去哪了”纯属哪壶不开提哪壶。
更何况他实在不想聊天了。
“我需要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肖律直接提出自己的需求。
黄三声指着里面的房间：“那里，就一个小窗户可安静了。”
肖律对着他点点头：抬腿便往里去。“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进来。”
即将关门的时候，肖律叮嘱到：“囤些应急物资，这几天如果没要紧的事千万别出门，还有……见到像我这样的人离远点。”
黄三声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连忙点头，脸颊上的肉随着动作一抖一抖的：“好，交给我吧。”
等到门彻底闭上，黄三声站在原地愣了一阵，他搓搓自己的胖脸，感觉今天的经历实在离奇。
律哥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那么厉害，但是身体好像有什么问题的样子，神神秘秘的，很像是影视作品里的主角啊。
等律哥出来，会不会教自己一点什么，让自己也变得像他一样厉害？
想着想着，黄三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笑容，少年心里某个角落藏着的，对于无趣生活的厌倦，和对刺激的渴望悄然泛起水花。
简称中二之魂觉醒了。
黄三声拍了把脸，把自己从幻想中拍醒，“律哥说要囤应急物资，我要快点才行。”
“呃，应急物资是什么啊？”
“薯片行不行？”
“卫生纸是一定要的吧。”
“也许律哥像电影主角一样需要变装？再准备条裙子吧。”
……
·
数个小时后。
小巷里，肖律和三人战斗过的地方来了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
见到地上的尸体，他面色平静依旧，只是蹲下来用仪器仔细察看现场的痕迹。
检查过后，他打开通讯器：“异化者001踪迹发现，击杀三人后逃窜，从攻击手法看，疑似进入未记录的新阶段。现场留有第四人脚印，可能遭001劫持。”
“继续追踪。第一个异化者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一旦发现以捕捉目标为第一任务，如果造成的影响太大可以击杀，但要把尸体带回来。”
“收到，人质呢？”
“那就要看他的运气了，知道太多的话，直接击杀。”
·
房间内，肖律独自蜷缩在床上。
他双目紧闭着，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全身都在不住地颤抖。只有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才能放下勉强维持的尊严，展露最脆弱的姿态。
王储星辉带来的冲击比普通星辉要严重得多。
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个暴风雨中即将溺水的旅人，意识不断被巨浪迎头痛击，每当他稍稍有了喘息的机会，下一波风浪又再次来临。
意识随时都在溃散的边缘，却又被肖律拼死拽回，就这样来回拉锯着。
拉锯持续了很久，久到对时间的感知都模糊起来。
指甲已经刺破手心的皮肤，而他全然未觉，只是用仅剩的理智控制着下颌，将牙齿紧咬，不让自己泄露丝毫痛苦的声音。
这就是异化者001的待遇吗？
在这个世界里“肖律”是注定要死亡的炮灰，世界气运并不倾向他。
同样是面临王储星辉的意识冲击，他没有无所不能的主角光环，所以不会有刚好路过的导师伸出援手，也不可能每到绝境就出现天降的转机。
甚至，他还要分心镇压脑子里随时准备造反的系统。
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参考，没有运气加成，还有系统10000这么大的拖油瓶。
可那又怎么样？他已经战胜系统安排的剧情一次，甚至连系统也胜过了，肖律不甘愿被星辉这样的宇宙寄生虫吞噬。
肖律脸色惨白，身上几乎被冷汗湿透，只有唇色嫣红异常。
他勉强睁开眼，额前的发散落下来，遮挡了部分视线，看向床边杂乱的桌面，那里摆放着半截刀片，原本的刀柄早就不知所踪。
颤抖的手一点点抬起，吃力地朝着刀片的位置而去。
他需要一点更强烈的刺激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忽然，意识里的系统10000再次挣扎起来，险些冲破薄雾的阻隔，肖律连忙分出注意力才勉强将它压下。
就是这片刻的分神，星辉的冲击汹涌而来，视线旋转起来，眼前的杂乱桌面像是有了生命，明明近在咫尺的刀片却飘忽地跑出去好远。
肖律立马停下手上的动作，免得自己在视线不清时碰到什么障碍。
可这时桌上堆积的纸盒山突然松动，最顶端的纸盒滚落，撞向刀片，刀片就这样一路向下坠去。
这个瞬间，肖律的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难道能指望一个炮灰在关键时刻运气爆棚吗？
那可是主角专属的待遇。
肖律的嘴角浮现讽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