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彦缡
诺伊斯这话并没有任何质问的意思，仿佛只是在认真的阐述事实、预测之后可能发生的走向，并且询问黎川的建议和想法。
可是黎川望着那一双翡翠水晶一样的眼眸，却觉得自己张口结舌，像是在一时之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不！”他飞快的反驳，“我当然不可能……是那样想的！”
黎川自认身为人类，他怎么也不可能会想要看到人类走向任何不好的结局。
“我姑且问一句……第一位，你是更偏向和认同【旧日】的看法吗？”
“怎么可能。”
黎川皱起眉来。
诺伊斯笑了：“那就是【新纪】？”
黎川这一次没有能够立刻的回答，他眉眼蹙起，在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的回应：“……也不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当诺伊斯提起来了这样的可能性的时候，黎川只觉得有一种仿佛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的不忿。似曾相识的威严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有如3D立体声环绕：[记住。]
[你是为了成为对付祂、为了成为阻止人类上位的利剑……所以才会诞生于此的。]
[那既是你的使命，亦是你诞生的理由。]
黎川张口就想要对这种颐指气使的话给骂回去，可是动了动嘴，却发现自本心来说他居然并不愿意反驳。或许在那久远的过去，他真的是为了这样的理由所诞生的，以至于即便是到了如今，他会反抗，却终究不远彻底的否定——因为那或许也代表着他在否定自己的存在。
黎川久久不曾回复，诺伊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的垂下了眉睫。
“……原来如此，虽然的确已经从那样的索套当中挣脱了出来，但还是有一部分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上位完全消除吗。”
诺伊斯轻声的呢喃着，继而又微微的提高了声音。
“但是，以你这样的态度，我是否可以大胆的做出判断和猜测，你是更加偏向于【立阁】这一方的理念的？”
黎川迟疑的点了点头。
对。
他不觉得要将人类全部消灭的、这样的想法是正确的；可同样的，他也不觉得因为要推举人类上位，所以就要消灭清除掉旧日里所有的生存在世界上的生灵这样的做法便是无可指摘的。
那些都太过于极端，明明……还是可以有更加适宜的处理方法才对。
“这便是【立阁】的行事态度了。”诺伊斯说，“我们做我们认为该做的，不偏袒任何一方，也不去考虑哪些后果。”
“人类的存在和行为影响到了世界的未来，那么就清除；人类缺乏在这个世界上面所生存下去必要的能力，那么就给予帮助和教授。”
“除此之外的其他一切……无须思考，无须在意，只要按照其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这样就足够了。”
黎川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不是，你这是不是有点太佛了？
他们之间保持了长久的静默无言，打破寂静的是一只从外面匆匆闯了进来的妖精。生着明亮的眼与姣好的面容，颊上占了星点的血迹，却平添了几分的惊心动魄的美。
“王。”
妖精单膝跪下，匆匆行礼。
“怎么了，拉芙兰？”
“人类暴动，从大漠的各个方向将绿洲包围了起来，如今正在试图攻陷王庭大门，以作后续的侵入。”
“……好，我明白了。”
诺伊斯轻应了一声。
前来通报的妖精，似乎也真的仅仅只是想要来做出通报而已。她轻巧的退下，于是这世界树之下的湖畔空地上，便又只剩下来了黎川和诺伊斯两个存在。
金发的妖精之主眼睫轻微的颤动着，不知道都在思索着一些什么；随后，他稍稍的侧过头来，看向了黎川。
虽然诺伊斯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黎川却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读懂了诺伊斯的目光里面所想要表达的含义！
“……我觉得你现在在想非常失礼的东西。”黎川异常警惕的道，“我必须声明！这绝对不是因为我刚刚提到了一嘴的关系，我没有乌鸦嘴这个属性的。”
然而诺伊斯不曾搭话，只是继续用那样的目光瞅着黎川。
他们默默的对视了半晌之后，黎川“艹”了一声。
日啊，他记起来了。
他现在的血统……可不就是告死鸦么。
虽然说听上去的确古老、神秘、强大、令人畏惧……
但是那也不能够掩盖他的确是一只乌鸦的、这样的事实！
这下完了。
迎着诺伊斯的双眼，黎川面无表情的想。
或许“乌鸦嘴”这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头……他是真的摘不下去了！
第六十一章
诺伊斯和黎川在世界树下相对无言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黎川忍不住，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你不打算去看看？”
然而面对黎川这样的问题，诺伊斯给出的回应却只不过是朝着他的方向稍微的偏了偏头, 那一双过分通透澄澈、恍若琉璃一样的眸子里面像是能够透过日光, 带着非人的奇异和美丽。
“不, 没有那个必要。”
他这样说着，有如清水叮咚一样的声音清脆悦耳，但是却从中透露出来了一种莫名的——至少是黎川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去读懂和理解的、过于淡漠的情绪来。
黎川闻言，忍不住的挑高了自己的眉梢。
这外面需要诺伊斯这一位妖精之主、世界之尊亲自站出去主持和镇守的场面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人类暴动之后与妖精之间可能的争执也好，还是人类之所以会突然撕破一直以来双方之间虽然在黎川看起来也算是岌岌可危、但是至少还能够勉强维系的平和、暴起露出獠牙的原因也好——难道不全都是需要诺伊斯来做出决断的吗？
可是诺伊斯呢？居然当真就可以对于这样的事情……丝毫都不予以关注的吗？
这已经佛过头了吧！
或许是因为黎川的眼神当中所流露出来的那些腹诽的情绪实在是有些太过于明显了，又或者是他原本也没有想过要怎么遮掩——总而言之, 那已经到了一个诺伊斯根本没有办法将其忽视的地步。
于是，这一位妖精之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让人一时之间有些没有办法辨别清楚, 那究竟是一个深呼吸，还是一个长长的叹息。
“你看起来对此似乎有着诸多的疑惑……第一位。”诺伊斯喊了黎川一声, 当后者疑惑的望了过来的时候, 他看见诺伊斯朝着自己轻轻浅浅的露出来了一个极好看的笑容来, “天碑之上、星图之中, 一百颗星星各自选择了自己的站位。【旧日】、【新纪】、【立阁】……不知道, 第一位你又是属意哪一边？”
“是【新纪】吗？”诺伊斯这样猜测着，“毕竟已经有两位【旧日】当中的成员于你的手中陨落, 虽然代表着你的那一颗星星并没有加入任何的星图当中, 但是这样的行为，实际上也已经被认为是你已经站队了。”
黎川闻言, 挑高了自己的眉梢, 对于这样的定位有些意外：“你们是这样看我的？”
他一边思考着, 一边回答了诺伊斯的话：“我并不否认，自己的确是对于人类拥有着偏爱。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吧？毕竟我自己就是人类，会对人类这个种族怀有善念，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但是，我也并不认为自己就应该被归入【新纪】的阵营当中……不如说，我并不喜欢自己被划分和定位，被打上标记。”
“我会选择怎么样做，只会是因为我自己想要这样做，而和其他的任何外力影响都没有关系。”
“所以你也不认为自己应该属于【新纪】。”
诺伊斯唇角含着笑意，像是通过这一番对话确认了一些什么。
金发的妖精伸出手来，搭在了黎川的肩膀上，用轻柔但是却又似乎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朝着外面推了出去。
“既然对于自己的归属尚还有迟疑的话，那么不如自己亲自去看看吧——这个世界里面所有的地方，全部都会向着你开放，所以去多看看。现在尚还不到需要你做决定、需要你选出一个是非黑白来的时候……你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去见到更多。”
他的语气里面带有着某种莫名的惆怅，但是在那之下，却还夹杂着其他的一些的、像是祝福，也像是感慨一类的情绪，让黎川一时之间只觉得捉摸不透。
“我希望你能够看的足够多，然后，得出一个让你自己满意的……能够说服你自己的答案。”诺伊斯的目光温柔的像是三尺的日光织成的那一匹锦缎，“我很高兴你能够拥有这样的机会、很高兴你不再是作为一把刀、而是作为一个拥有着自己的思想与独立人格的生命个体行走在这个世界上面。”
黎川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这一片生长着世界树的、被单独的封存起来的秘境的出口处，却在听到诺伊斯这样说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回过头来。
“你真的就不能告诉我吗？那些被我遗忘掉的过去。”
诺伊斯摇了摇头：“有的时候，知道的更多却并不一定代表着就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知道了那些，对于你来说只会徒增烦恼、亦或者是——”
他的话没有能够说完。
从秘境的外侧，传来了某种沉闷的敲击声。“哐哐”作响，甚至是连带着这一小方秘境的天地都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
“？”
然而，甚至都不等黎川和诺伊斯去查看究竟都发生了一些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便已经自己主动的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在最后一次的沉闷声响之后，秘境的天空上开始出现了一条条的裂缝。起初只是非常不起眼的一点点，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裂缝在不断的扩大，直到最后的某一刻，彻底的断裂、破碎开来！
当处于外侧的保护消去之后，原本被保护起来的桃源乡自然也就像是被从坚硬外壳里面给活生生拽出来的、白嫩的蚌肉一样，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呈现在所有的饕客的面前。
曾经有如梦境和童话一样的幻想乡被从凡尘当中给拖拽了下来，染上了世俗的色彩，涂抹了灰尘、血污，像是落难的公主，依旧骄傲美丽，却没有了往昔的风华。
而那为首带队的人。却是让黎川有些惊讶了——那居然并不能够算是完全的“陌生人”。
“唯？”
然而曾经在地下城当中过分热情的少年眼下却对他全然的不搭理——或者说，他的注意力毫无疑问，已经全部都被站在黎川身边的诺伊斯给占据了，连丁点的眼神都舍不得挪开。
“或许您没有想到过。”唯说，“我还会像是这样，再一次的……站到您的面前来。”
“我希望……您多少还能够记得我。”
唯舔了舔自己的唇角，那个词语被他在舌尖反复的咀嚼念诵。
“您说呢？老师？”
第六十二章
黎川挑高了眉梢, 都不急着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他的目光在唯和诺伊斯的身上不断的来来回回，看热闹的心思全部都写在了脸上，不能表现的再明显。
金发的妖精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种目光。
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轻轻的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但是却并不如何因为黎川的这种其实可以说是有点过分了的举动而感到生气。
正好相反, 他甚至在用几乎是充满了怜爱的目光看着黎川。
这样也好。
不如说，这样最好。
诺伊斯的眼睫微微颤动。他分明是在注视着黎川的，可是却又像是在透过黎川，看久远时空之前的那个人……或者说，看那个曾经站在作为【父】与【母】手中唯一的、但同时却也是最好用的刀刃，固守在封神之路的最顶端, 毫不留情的将一切都斩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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