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彦缡
说不定真的从深渊的恶意当中被孕育爬出来的怪物，都要比【父】如今的模样看着更为得体和富有理智。
光线逐渐开始取代黑暗，他们距离这一处深深的洞穴的出口已经很近很近，仿佛只需要商容再稍微一振翅，就可以从这个洞穴里面离开，重新被外界的天光所笼罩。
然而也正是因为距离出口如此的近，所以另外的某些声音也就能够非常清晰的听到了。
那是无比嘈杂的、许多的生灵聚在一起才会发出的声音，高低不一，喧闹有如菜市场，亦或者是嘈杂的市井。
毫无疑问，当他们还在山洞当中探索的时候，这一处山谷早就已经被包围，来了一出瓮中捉鳖的大戏。
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浅淡的荧绿色逐渐爬上了他的瞳孔，将其渲染出一种极为诡异却又美丽的色泽来。
“是龙族。”潘低声说。
他们现在无疑处于被前后夹击的状态，外面是龙族虎视眈眈，身后是【父】穷追不舍。
商容眸光稍暗，察觉到【父】与他们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还是一低头，先冲了出去。
这一处山谷如今看着却像是龙谷，色泽形态各异的龙牢牢的占据把控了这里。
当意识到有人从那洞穴当中闯出来的时候，无数道早便已经蓄势待发的龙炎与魔法便俱都朝着这边砸了过来，一时之间倒像是漫天炸开了无数朵烟花。
商容张开双翼去抵挡，但即便是以龙族的肉体强度，这似乎也有些过于勉强。金色的鳞片从他的身上剥落，跟着殷红的鲜血一起洒了一地，竟然是带上了几分悲壮的气氛在其中。
巨龙们攻击了一轮便堪堪停下，一头浑身上下披了霜铠的水晶巨龙从龙群当中走了出来，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潘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面色凄寒有如冰霜，“这是你借了【父】的威能，遮蔽了我的目光与所能够看见的未来，去特意筹备谋划的陷阱。”
那只水晶与冰霜的巨龙便大笑了起来：“正是如此！”
“潘，你的存在可当真是让我厌烦不已。【新纪】本不可能在我等【旧日】的攻击下支撑太久的时间，可偏偏因为你的存在，居然硬是多残存苟活了如此之久的时光！”
“不过，当然，能够在这里抓住这以人类之身、窃取了我族的血脉与力量的盗窃者，倒也是另外之喜……”
冰霜的巨龙这样说着，那一双冰雪色的、缸口大小的眼瞳里面倒映出来了眼前一龙两人的身影。
不得不说，方才那一下的确给商容带来了不小的伤害。黄金色的巨龙长鸣了一声，身形急速缩小，只是一个晃眼便已经成为了身形踉跄险些一头栽倒下去的人类青年。
黎川及时的伸出手去将他扶住，商容于是笑了起来，哪怕顶着一身的狼狈，也不妨碍他身上那种只要站在旁边就一定能够感受到的愉悦。
“川川，你说。”他边笑便咳嗽着吐血，若是给不知情的人见到了的话，想来会觉得这个人必然是脑子有问题，“你是不是有那么点关心我了？”
“……这种时候还不忘念着这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的确是值得佩服。”
黎川面色极为复杂，半晌才开口，语气里面说不出是感慨更多一些，还是埋怨更多一些。
他们的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是拥有着半蛇半人身姿的【父】姗姗来迟。当他离开山洞的那一刻风云变色，山川崩毁，蜿蜒的蛇尾横贯了无数的山脉，而【父】抬起头，用那一双惨白的眼凝视着所有人。
这个时候才能够发现，他是那样的庞然大物，几可顶天立地，即便是巨龙在他的面前，似乎都显得娇小了起来。
为首的冰霜巨龙低下头来，从他的喉咙里面发出了叽里咕噜的、古怪的笑意。
“惊扰您的休息了，父亲。”
这位天碑排行第三位的冰霜巨龙露出凶残嗜血的笑。
“我很快，就会把他们全部收拾干净，一个不留！”
第七十九章
这位天碑第三夸下了这样的海口。
实际上, 这也并非是他托大。且不说【父】就站在这里，而冰霜巨龙柏德恩拥有着独家的、控制和影响【父】的行为的方法——便是没有这样的底牌加身，作为如今的天碑第三, 他也的确是拥有着这样的实力与底气。
天碑第二的衔尾蛇帝瓦尔是绝对的中立派, 几百万年都不一定会离开自己的巢穴的究极死宅。有鉴于这样的情况, 毫无疑问，柏德恩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地位。
一直以来，他也都作为绝对的代表和领军人物，率领着【旧日】的成员们对【新纪】以及每一个世界里面的人类究极打压之能。
区区一个战斗力薄弱的先知，与一个在他看来根本便与窃贼无异的商容……根本不被骄傲的冰霜巨龙放在眼中。
龙文魔法勾画出来了华丽的魔法阵，将周围的空间全部封锁, 是插翅难逃的地步。柏德恩拥有着绝对的自信，即便是潘现在朝着他同为【新纪】的同伴们求援, 那些背叛了神明与旧日的荣光的家伙们一时半刻也绝无可能抵达这个空间。
毕竟这个世界是属于龙族的世界, 他即为世界之主——只要还在世界当中，便是说一不二一言九鼎的、绝对的规则。
潘的脸色变的更加苍白了起来。
他不擅长战斗, 但是却绝对熟知冰霜巨龙可能拿出来的手段。残忍、暴戾、血腥, 不仅仅是肉体, 连他们的灵魂都要一片一片的碾碎为尘埃才会罢休。
——而他绝对不会让商容和黎川落入那样的境地当中。
因为在潘所能够看到的那个崭新而又美好的未来里面, 这两个人实在是占据了太多太多的比重。而他们【新纪】正是为了那个未来而行动。
只是眼下, 他们的处境却绝对算不得好。唯一能够称之为战斗力的商容被打的够惨，没有直接扑街, 还都要仰赖巨龙的血脉足够强悍。
潘看上去, 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他眉心的那一处绿纹像是突然被灌输了生命一样开始扭动起来，像是有什么要从那下面挣扎着破茧而出。很快的, 从那里出现了一只竖着的眼睛, 在眉心缓缓睁开, 其上燃烧着火焰。
“这里交给我，你们先离开。”
在那一只眼睛睁开之后，潘就闭上了原本的双目。有两行血泪从他紧闭的眼中流了出来，在瓷白色的面颊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唯有那一只天目注视着前方，又像是在注视着此世间正在发生、以及即将发生的那一切。
柏德恩大笑了起来：“就凭你也想要挡在我面前吗，潘？未免过于不自量力了。”
潘摇了摇头：“我不需要拦住你……”
而只要把他们送出去就好了。
天目在一瞬间发出了耀眼到刺目的光亮，而潘则是借着这个所有人都晃神了的一瞬间，借由天目的力量打开了空间的通道，推搡着商容和黎川的肩膀要他们进去。
黎川一手扣着商容的肩膀，让他能够从自己这里借力站稳：“我们会离开，那你呢？”
“我还有很多话要和柏德恩说。”
他笑着安抚黎川，心头不免有些爱怜的想，人类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能够直面神明以及造物主之间的辉光与威压而丝毫不畏惧、不退缩，还抱有着这样的精神面貌，真的是很了不起。
所以他喜欢人类，想要尽自己所能的帮他们，想要看他们最终能够创造出怎样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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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的大门缓缓的收拢，然而在其完全关闭之前，原本一直都静默的像是工具人背景板一样待在那里、堵住了他们所有退路的【父】，却突然动作起来，追着跟进去了。
“……？”
这样的情况别说是盘没有料到了便是冰霜巨龙柏德恩都没有想过事情还有这样的发展走向。
“父亲！请您不要擅自行动……父亲！”
然而【父】当然不会给出任何的回应。他们只能看到蛇的尾尖在空中一甩，随后便随着合拢的空间一起，从众人的眼前消失不见了。
潘和柏德恩同时暴起，盯着对方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恨不得喷出火来：“这都是你的算计吗！”
接着才在对方的后知后觉当中发现，那或许的确是【父】的不受控，而并非是任何人所提前布置设计好的某一个专门针对【父】的计谋和手段。
“但为什么……父亲要追上去。”这还是自从将【父】哄骗到自己的这一边之后，柏德恩第一次见到这位浑浑噩噩的创世主表现出如此强烈的自我意愿，“那两个人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听到了他的话，潘极轻快的笑了一声。
“当然。”他说，“他们会是最特殊的存在。”
柏德恩皱了皱眉，却很快的将这件事情弃之不管。他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能够威胁到【父】的，比起来，还是先将潘这个不稳定的因素除去才好——这原本也是他今日的目的。
“真是可惜了，潘。”柏德恩说，“但是，我任然愿意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一直都是我们当中最为睿智的，只可惜总是执迷不悟，对于人类抱有着过多的关怀……”
“不过没有关系，这一切都还来得及纠正。加入我们吧，潘，人类不值得拯救，世界既然是为了我们而诞生的，那么也应该一直都留在我们的手中！”
他的声音里面带着蛊惑的意味与极强烈的煽动性，然而这样的对话潘早已听过很多次，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为之动容。
“你应该好好看看人类的，柏德恩。”
“世界的更迭是常事，就像日升月落。即便是母亲也会迎来消亡的那一日，你我又有什么资格妄议永恒。”
柏德恩冷笑：“你可真是冥顽不顾，潘。人类于我们而言，不过蜉蝣，不过蝼蚁。朝生而暮死，何必放在眼中！”
“啊，你或许是对的。”潘笑了起来，“可即便如此……”
“我也依旧，愿意为蜉蝣而战。”
第八十章
最初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些在度过了漫长而又悠久的时间之后, 被众生与万物奉为“神明”的，这些古老的世界之主的这一批生灵，在刚刚诞生的时候, 都从【父】与【母】那里得到了一份礼物与赐福。
雀鸟衔走了光明, 成为了照耀万物的、不可或缺的太阳。
环蛇叼去了莫比乌斯环, 自此盘踞在时间与空间的结点，掌握了那一份隐秘与通道。
龙族要求了强大的肉体与坚实的力量，精灵祈愿了自然的眷属与元素的共鸣。
虫想要将星球当作是自己的糖果，商人希翼能够穿梭任何的距离上的阻碍以便去与更多的客人进行一些有趣的交易……他们都拥有着自己的谋划，而【父】与【母】同意了，并无犹豫。
而名为“潘”的牧者想了想, 在领取自己的那一份礼物的时候，虔诚而又谨慎的, 许下了这样的愿望。
“愿我之所行、我之所见, 我之所念……”
“全部能够一直延伸到那遥远的未来。”
他于是得到了生在眉心的第三只眼睛。
足够他看到任何的、他想要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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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
冰霜巨龙拍打着自己身后的羽翼，看着自己面前的先知。
要成为龙的敌人, 以潘这种其实并不如何擅长战斗的“文职”人员来说, 还是有些过于困难了。
他长于预见危机却并不能够很好的做出危机应对, 当面对与自己身为同一级别的存在的时候, 那些超脱于凡人的力量便再不能够无往不利的起到绝对压制的作用。
那么, 被毫不留情的击倒、毫无翻身之力，似乎也的确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如说, 他之前居然能够在自己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况下, 强行的开辟出通道，将那灾祸之子以及其身边的人类送出去——这已经超出了柏德恩对于潘的认知, 甚至是会让他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这个家伙姑且也还算是有些长进”的, 这样的想法来。
但是那也没有什么所谓了。
无论潘展现出来再怎样巨大的进步和本事, 他都绝不会是巨龙的对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再见了，我的老友。”柏德恩笑的有些刺耳，“化为星子，然后好好的看着，看着我是如何将那些你想要庇佑的人类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面赶出去、让他们从无数的世界与纪元当中消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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