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河自西
“但是他们又不愿意去法国人或者华人医院里看病。”理查满脸无奈。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宿舍走，经过三楼时候，突然听到一道愤怒声音道：“鲍斯是我们第一法庭法官，连他都遭到这样待遇，我不由在想，如果是我遇到这种情况，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求医无门。”
“连华国许多医院晚上都有医生值班，而济合，我们公共租界最好医院，却发生了这种事，你们让我们如何跟租界里市民交代！”
“戴维先生，这次事我们确实有责任，我们会重新制定值班制度，但是作为一个医生，我必须说，外面群众诉求并不是我们做好值班制度就能实现。”
“据前年工部局统计，公共租界里英美两国公民有近五万人，你不能指望这么几家医院可以负荷五万人医疗需求。我觉得你们应该做是再建医院，而不是在这里和我们拍桌子。”
这是波恩教授声音，还真够强硬。
“波恩，你这么说我倒是很赞同，既然要再建医院，那么工部局削减对济合支持很合理吧，我建议明年削减对济合公共财政预算，大家觉得呢？”
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了��������议论声。
理查上楼脚步就是一顿，他面露愤怒神色，“那个戴维，以前还是波恩教授学生，后来去了工部局任职，专管医疗这一块，他盯着我们济合预算很久了，几次想挪用，都被波恩教授阻止了，这次鲍斯先生事让他有了足够理由，该死，如果被削减预算，那么明年几个最新机器就不能买了！”
“他那个狗屁研究项目，根本只是个由头，每年出来点看起来高大上但根本应用不到实际上理论，一年年骗着医疗预算，现在他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叶医生眉头皱得更紧了，好好检讨会议居然还掺杂着这么复杂东西。
“既然今天诸位都在，那我们举手表决一下吧，同意削减明年济合预算请举手。”
理查脚彻底不动了，他拽了拽叶一柏示意让他一起去会议室门口，走廊上还有不少白大褂探出头来，毕竟医疗拨款这种事可是跟他们息息相关。
“很好，七比五，那么我现在宣布……”戴维得意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济合一众医生皆面露焦急。
“院长他们不能阻止吗？”
“为什么要削减预算，没有最好机器，我们会和世界一流医院拉开距离。”
“我们工资是不是也要被削减了？”
会议室里戴维已经高兴地宣布了来年济合预算砍掉百分之二十决定，并道：“免除卡贝德先生济合院长职位，同时削减济合预算，我想这个惩罚足以让外面民众满意。”
“戴维，把政治带进医疗，你这是在自掘坟墓！”格林女士气得冒出来一句华国成语，随即重重地推开椅子气冲冲地走出会议室。
她动作仿佛带了一个头，济合各科室主任纷纷推开椅子沉默地往外走，理查和叶一柏迅速站到一旁，给这些大佬们让出道路。
“hel，hel!”
就在一众科主任沉着脸往外走时候，一个巡警突然冲上楼梯，他用英文快速道：“威尔逊先生吐了，带着血，他很痛，需要帮助！”
以格林女士为首众医生还没听清楚，已经快速往楼下走，“那你还不快带路！”
医院外已然乱成了一团，巡捕口中威尔逊先生也是游行静坐中一员，然而他还有个别身份，公共租界第一法庭**官，他身份特殊，本可以和工部局那些人一起进去，但是他坚决不肯，坚持要和市民在一起静坐。
“还挡着门干什么，担架呢，推床呢！”格林女士大吼道。
波恩教授快步上前，市民们看着这群白大褂，犹犹豫豫地让开了道路。
“怎么样？”
“威尔逊先生，威尔逊先生，能听清楚我说话吗？请问您那里疼？”
叶一柏和理查跟着一众科主任下来。
“哇哦，这位威尔逊先生恐怕有200斤，我们得去帮忙，波恩老师他们可抬不动这么大重量。”
第54章 食管
054
“担架, 担架来了，让一让。”
叶一柏、理查、波恩教授还有几个面容严肃白大褂。
“一二三，过！”
呱呱呱……
头顶好似有乌鸦飞过, 四五个大男人同时用力居然一下子没抬起来。
“让开！”格林女士一把拨开理查，她面容严肃, 再来一次，“一二三, 过！”
两百多斤□□并不怎么稳地过到了担架上。
理查看了看自己手, 脸上慢慢露出崩溃神色, “叶……”
叶一柏拍了拍理查肩膀, 表示了他理解和同情。
四个保安各抓起担架一角，随后十分艰难地迈动了步伐。
“哎呦, 哎呦……”威尔逊先生似乎感觉平躺很不舒服，在担架上不住地调整着睡姿, 这就更为难四位保安大哥了，叶一柏快速上前，和波恩教授一左一右扶住担架两边，才让四个保安稍稍松了一口气。
“威尔逊先生, 请不要翻动。”波恩教授严肃道。
“波恩，我这么躺着不舒服, 我是不是也要死了，跟鲍斯一样, 哦不, 我不想死, 我还年轻, 我还没有退休享受生活。”看来这位威尔逊先生和波恩教授是老相识了。
波恩教授瞥了他一眼, 没好气地说：“不会, 现在是白天，医生都在上班，你死不了。”
说到这个话题，威尔逊先生好似精神了一些，“波恩，不是我说你们，济合太傲慢了，现在华国很多医院都有夜间值班医生，而济合却门都不让进，这是对生命漠视！”
30年代，整个全球范围内都没有二十四小时急诊概念，欧美等西方国家由于历史原因已逐步向家庭医生制度靠近。
在这个制度下，全科家庭医生承担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疾病治疗，剩下家庭医生无法解决疑难杂症才会被送往医院接受专科医生治疗，甚至欧美很多医院只接受来自家庭医生病人，而不接受病人自己跑来医院。
而非常不巧，济合正是后者。
当初公共租界里领导喊着“给侨民最好医疗条件”，愣是让国际知名济合来上海开了个分院，济合来到华国，沿用自然是本院制度，家庭医生预约制。
但到了华国，医院办起来后，济合院领导们才发现，华国公共租界家庭医生少得可怜，如果他们坚持用家庭医生预约制，那大概一年也收不了几个病人，于是院领导们一商量，把家庭医生预约制改成了预约制，并增加了专科医生坐诊时间。
但是即便如此，鲍斯先生这类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我们已经在谈论如何结合租界实际改变我们值班制度，接下去我们会和华国医院去交流一下，学习他们经验，但是威尔逊，一个成熟医生培养至少需要十年，我变不出这么多医生来。”
比起被原有制度困住济合，华国人自己医院都是从无到有，因此更加契合华国实际情况。
以前中医时期，华国哪个郎中没有半夜被叫起来去看病经历，因此这个时代30340华国医院建立之初就下意识地制定了夜班轮值制度。
“格林医生，推床到了。”乔娜并着几个护士推着一张推床到了台阶口。
波恩看着威尔逊那堪称庞大身躯，无奈道：“来，大家一起帮忙，再来一次。”
不过威尔逊先生显然是有自知之明，“我……我自己来。”
说着，他艰难地从担架上爬起来，在提着担架众人痛苦地表情中，四肢并用爬到了推床上，安详地躺好，随即再次打了个嗝。
叶一柏注意到就刚刚倒地急救到现在，这位威尔逊先生已经打了不下五次嗝，肠胃毛病？
波恩教授显然也是这么认为，将人安置到临时病房后，他对理查道：“乔娜，让消化内科安东尼医生过来看看。”
“好，波恩医生。”乔娜说完，风风火火地离开。
戴维等工部局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跟在一众白大褂身后，但看着现场紧张场面，无人敢开口生怕打扰了济合医生救人，眼见威尔逊先生似乎好一点，戴维忍不住开口道：“威尔逊先生怎么样了？”
波恩教授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
当着这么多人被下面子，戴维气急，却囿于波恩教授身份无法对他发火，他目光一转，看到波恩身后叶一柏，笑道：“济合什么时候也招华人医生了，他分得清手术刀型号吗？”
叶医生观察病人眼睛眯了眯，抬头看向戴维，笑道：“劳戴维先生您惦记，手术刀型号我还是分得清。倒是戴维先生，您看起来对医疗工作非常熟悉，着实令人敬佩。”
戴维自然不知道华国语言博大精深，他闻言还颇感自得，“那是自然，我以前可是医生。”
“噢~”叶医生脸上露出玩味神色，“原来戴维先生是弃医从政啊。”
此话一出，波恩教授和在场医务工作者看向戴维目光就更加不善了。
戴维还想说话，被同行年纪稍大男子拉住，“威尔逊先生病要紧，其他事以后再说。”
说话间，乔娜也带着安东尼医生过来了，安东尼医生快走两步和波恩、格林等人打过招呼后，上前按了按威尔逊胃。
然而他除了脂肪，啥也没按到。
“威尔逊先生，你哪里不舒服？”
威尔逊在推窗上不安地翻动着身体，使得推床发出“咔吱咔吱”响声，“我反胃，吃什么都有反胃感，今天我已经吐了三次了，刚刚是第三次，呕吐物里还有血，我刚刚在外面还感觉到胸闷，心跳加速，一下子全身就没了力气，爬都爬不起来。”
安东尼眉头微皱，“可能是胃食管返流，要进一步检查确定。”
“那这个病人交给你了。”有了病症方向，波恩教授眉头微松。
安东尼点头，示意身后小医生把人接过去。
因着威尔逊先生事，工部局人退了一步表示一切等威尔逊先生病好之后再说，波恩教授等人见有了缓冲时间也开始各自调动自己人脉关系，院长卡贝德人还在香江出差，也得联系上才行。
众人以为把威尔逊先生交给消化内科后，过两三日人也就能治愈出院了。
然而两日过去，威尔逊先生状况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威尔逊先生两个儿子都在英国，小女儿和夫人看着威尔逊先生开始出现呕血、黑便、吞咽困难情况后，开始慌了。
“怎么会这样，我父亲情况怎么会越来越严重，你们看看他，现在连躺都躺不下去，没躺一会就喊疼，你们谁能告诉我他怎么了？”
“抱歉，威尔逊小姐，我们帮你父亲做了全身检查，胸部腹部也做了x片，但是他内脏器官没有问题，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阿曼达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时间时间，我有时间，你觉得我父亲有吗？”
安东尼沉默。
“幸福生活结束了，今天开始就得值班，四十五岁以下一周一次，四十五岁以上两周一次，苍天呐，我要和我夜生活说再见了。”
晚饭食堂，理查发出悲伤感慨。
因着鲍斯先生事，济合医院紧急排了夜班值班表出来，理查是第一个。
萨克、白兰德也是蔫蔫，毕竟是人都不喜欢加班，叶医生倒是接受良好，夜班嘛，干临床谁没值过几年夜班，习惯这东西说起来也有点心酸。
“你还算好了，有消化内科陪你，安东尼医生他们这两日不天天夜班。”白兰德指了指不远处几个面露菜色白大褂，脸上满是同情。
“威尔逊先生病也是奇怪，检查都做了，内脏器官都好好，药也用了，但情况却是一日不日一日，听说这两日饭都吃不进去了，吃还没吐多。”
“这反胃、胀气、疼痛不就是胃食管返流吗？为什么吃药不见好呢。”理查也很不解。
“科主任会议都开了两轮了，说是今天下午又换了一种治疗方式，只能祈祷这位**官能坚持下去，不然那位戴维先生肯定拿住这一点来攻击我们，别说百分之二十，说不定直接预算砍半。”
反胃、胀气、疼痛，胃食管返流，如果说内脏都没问题话，那……
“好了，吃完了，我们走吧。”白兰德打断了叶一柏思路。
四人从食堂往宿舍走，正好要路过消化内科病房门口。
下午六点，大部分医护人员都下班了，走廊里空空荡荡，唯有盯上几盏灯发出昏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