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河自西
理查金色头发也早被汗水打湿，刚刚他趴地方凹凸不平，还有某些尖锐突出物，即使隔着衣服趴在上面肯定也会有些不适，但是平日里吊儿郎当理查愣是没有说一句话。
“好。”莉莉用力点头。
劳拉也赶紧放下急救箱跑过来，莉莉一个人托住一个七八岁小姑娘可能有些吃力，但是两个人一起那就轻松很多了。
莉莉和劳拉放低身子托着小女孩使叶一柏能够垂着按压住女孩肝脏部位，理查从车上跳下来。
“担架，快！”
“放低点，不能太高，必须能让叶医生手垂直按压。叶，你休息一下我来替你。”理查快速跑到叶一柏身边。
叶医生苦笑着摇头，“不过半小时，我按着，别换了，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我怕内脏移位。”
担架快速跑动着，叶一柏必须跟上担架跑动速度才能保证自己按压住出血点，刚刚跪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又快速跑动，叶一柏都觉得这腿不是自己了。
上车
警笛声长鸣，前面四辆警用摩托车开道，巡捕房督察、领事馆参赞车紧跟在后面，一排排警车以极快速度在公共租界里飞驰。
最前面早有巡捕依次去路口及红绿灯执勤处通知，巡捕们呼呼喝喝着，迅速清理出一条通往医院绿色通道。
也有洋人不满巡捕粗暴赶人方式，与之争吵起来，这时就会有刚从那边路过车辆主人从驾驶座上探出头来，“这回别骂他们了，后面医生救人呢，一家三口，惨呐。”
车子呼啸而过，刺耳警笛声越来越轻，慢慢消失在众人耳边。
周围围观群众逐渐散去，这时候，那位挎着菜篮大婶突然一拍自己大腿，大声喊道：“那巡捕还没把锯子还给我呢！不行，我得去拿回来。”
30年代物资困乏，大型锯子也算是贵重东西了，任何一个家庭都不会将其轻易丢弃。
有一对洋人夫妇听到了这位上海大婶话，刚准备开车离开他们从车里探出头来，“大姐，您上来，我们送您过去。”他们用蹩脚中文文说道。
这位上海阿姨喜出望外，“真当啊，我还没有坐过轿车嘞。”
她乐滋滋地上来车，再三和这对洋人夫妇道谢，洋人夫妇笑着摆手，连连表示不用谢。
这时候也有其他群众陆陆续续地想起自己还有东西没拿回，有些想想算了就散开回家去了，有些则和那位上海阿姨一样，跟着去了医院。
济合医院外
乔娜和王茂等人站在门口张望，医院铁门已经被完全拉开，两辆推床并排放置在门外，医院保安和送托马斯过来巡捕一起维护着医院附近交通，让医院门口车子加速通过，好给即将到来警车留出足够通行空间。
“来了！来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传来，等在医院门口一众白大褂精神一震，面容都严肃了起来。
四辆摩托警车开过，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乔娜等人面前。
理查最先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他一边喊着“乔娜，帮叶打开后面门，他没手。”一边快速跑到车门另一侧打开，跳上车。
理查托着小孩子身体，叶一柏对他点点头，两人平稳地将孩子移出后车位。
“推床！快啊！”
王茂整个人一个激灵，随即下意识地快速将推床向车旁推来。
理查将女孩身体平稳地放在推床上，叶医生直接踩着车边缘直接跨到推床上，继续以跪坐姿势按压小女孩肝脏部门。
乔娜几人迅速推着推床向手术室狂奔而去。
“让让，都让让。”
还有一张推床旁，一个申请严肃女护士目不转睛地盯着后面车辆，可是迟迟不见有病人从上面下来，看到从后面车上下来劳拉和莉莉，她不由开口问道：“女孩母亲呢？不是说有三个伤者？”
护士问题让在场众人神情一暗，莉莉年纪相对较小，眼见小女孩已经被送进手术室，紧绷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她妈妈来不了了。”
年纪大护士见惯了生离死别，她拍拍莉莉肩膀，“还不到你哭时候，赶紧回去，连续两台手术，救护中心护士不够，你赶紧回去，我问外科去调人。”
莉莉和劳拉赶紧点头，随后快速向医院里跑去。
巡捕房督察和领事馆参赞也下车，面色沉重地快步向里面走去。
医院大堂里，已经有不少托马斯同事，还有公共租界工部局也来了人。
“费曼，怎么回事？托马斯夫人……”有领事馆人迎向那位从现场过来参赞。
费曼摇摇头，沉默不语。
“砰。”手术室门被推开，一个护士大步从里面走出来，“托马斯先生需要输血，输血人呢。”
“我，我和托马斯一样是b型血。”一个四十左右男子赶紧举手。
护士拿着一张告知书出来，“唰唰唰”飞快填上字，“因为时间来不及，我们无法对病人血型做出检测，这次是根据你们提供病人血型进行对应采血输血，如果血型不配适，由此造成一切后果，我方不承认任何责任，对于这一事实，你们是否有异议？”
“没有没有，托马斯资料里有血型这一栏，我们领事馆有做身体检查，您放心。”
护士立刻点头，将纸递给男子，“签字，然后跟我进来。”
说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刚刚那个小女孩血型也是b型吗？她出血情况比她父亲严重得多，隔壁手术室护士应该马上就会出来问了，因为出血量较大，可能一个人还不够，你们最好多叫两个。”
说着拿了已经签好字单子，带着中年男子，快步走进手术室。
等到护士和中年男子消失在手术室门后，人群里才有人皱着眉头问道：“你们谁知道托马斯女儿血型吗？”
人群中一片安静。
“该死！”费曼先生立刻跳起来，快速向护士台跑去。
众人如梦初醒，全都面色大变，托马斯夫人已经走了，如果托马斯醒来连他女儿都不在了，这对于那个时时刻刻把老婆女儿挂在嘴边男人该是多大打击。
“喂，我是费曼，办公室里有没有人知道托马斯女儿血型？国内呢？能不能联系上国内，不对，这根本来不及。”
“那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同事平常在哪个医院看病，医院里应该有存档。”护士台护士急忙提醒道。
“医院……医院……”费曼先生喃喃自语着。
这时，后面跟过来一个领事馆职员道：“我知道，托马斯参赞一家都在派克弄乔治医生那里看病，他曾经跟我推荐过。”
费曼参赞闻言大喜，巡捕房督察立刻对手下巡捕吩咐道：“去，把乔治医生请过来。”
“是！”一个巡捕大声应道，随即快步离开。
“上帝保佑来得及。”费曼低声祈祷道。
手术室里
小女孩已经被移动了手术床上。
“她内脏出血很严重我一松手大概率会大出血，而且我手已经麻了，一时半会根本不能手术。”叶一柏苦笑道。
罗伯特和比利已经去帮先送过来托马斯做手术，泰勒也被叫过去了。
现在救护中心外科医生，算上新录取，就只有理查、亨利和王茂空着。
“乔娜，外科有哪几位医生可以立刻来手术？”
乔娜看着小女孩模样，心下也十分焦急，“我去打电话，我们济合从前都是预约手术，医生做完今天手术都直接走了，我得去看看办公室有没有医生没有离开，同时我让护士台打电话……”
以前济合都能发生病人送到医院门前保安都不让进事情，可见其姿态之高，医生们都习惯了按部就班，租界里人也习惯了济合高傲，这种急救病人一般也不会往济合送。
“来不及了，理查，你先取金属片，只要做到填塞止血就行，剩下我继续做，亨利麻醉，王茂你给理查打下手。”
“好。”
“好。”
两人点头应是，各就各位。
“左手骨折，右手有割裂伤，静脉通道开脚上吧，注意麻醉时间区别。”
“乔娜，通知家属，随时准备输血。”
“好。”
手术室里气氛严肃，叶一柏跪坐在手术床上，器械护士已经准备好了手术器械，理查等人去刷手换手术服。
叶一柏低头，突然就对上了小小眼睛。
小女孩看着叶一柏，轻轻眨了眨眼，“痛。”她许是因为疼痛，全身没有力气，说出来都是气音。
叶医生面色微变，以小女孩现在伤势昏迷中突然清醒可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妈妈呢。”小女生声音几乎发不出来，但是叶一柏从她口型中明白了她意思。
叶医生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笑容，“好女孩，休息一下，等你好了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女孩看着叶一柏，但瞳孔里却似乎没有倒映出她上方这位医生影子。
第90章 、平等（二更）
090
“麻醉给药完毕。”
亨利的声音在手术室里响起,��小女孩的眼睛最后眨了眨，缓缓闭上。
叶医生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手术台，看病人。
无影灯光束穿过他的侧脸,��打在小女孩身上。
手术室白大褂们动作匆忙，表情严肃。
小女孩的口腔被打开,��喉镜反射着无影灯的灯光有一瞬间使他晃花了眼睛。
叶一柏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喉镜通过声门进入到小女孩的气管,��充气囊迅速充气。
亨利用听诊器仔细听小女孩的双肺，对众人比了个OK的手势。
汗水顺着脸颊滴下,��叶一柏耳边的声响似乎变得嘈杂而空明起来,��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咔嚓”一声，手臂骨折的声音。
手臂骨折的声音？
一双熟悉而陌生的手，带着刺目的红色。
“叶！”
“叶！”
叶一柏猛地回过神来。
“叶，你还好吧，我们要取金属片了。”
“我没事。”叶一柏沉声道。
暂且相信灵魂是存在的吧，当他出现在这里,��在这个时代，当刚刚他似乎支撑不住时，突兀出现的那双染血的手，叶一柏有一种预感，那是来自一个母亲的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