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千苓
一转十四年过去。
“君公子,三皇子请您去书房。”祁温书刚和门口卖豆腐脑的大爷下棋回来,闻言愣了愣,“三皇子回来了?”
两年前洛城失守,皇上派顾青冥出战,一去便是两年,没想到今天冷不丁就回来了,他居然没从老大爷嘴中打探到消息!
侍女笑意盈盈:“是,一回来便问公子在哪呢。”
“……”祁温书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整了整衣袍,不自信道,“这样可还好?”
“好极了。”
祁温书便放心了,朝书房走去,到了门口,拍拍胸脯,嘴里念了几遍“不紧张不紧张,我叫不紧张!”
刚打开书房大门的顾青冥:“……”
祁温书看到门开,还没回过神,片刻后才道:“三皇子。”
顾青冥无意间扫过他的眼。
那双眸中仿佛润了上好银墨,一点点在水中泅开痕迹,宛若林中汲水小鹿般灵动。
他抬手作手势,示意他进来。
这么多年,祁温书已经不需要顾青冥将话语写在纸上,甚至通过眼神便能懂大半意思。
侍卫后来去了边疆,祁温书再也没见到,但他也不再需要侍卫的提示。
然后,祁温书知道,顾青冥此番回来,其实匆忙得紧,他是因为明日的弱冠礼。
一晃,当初的小团子也已经到了弱冠之龄。
两年不见,却是有些生疏了。
没什么话题,顾青冥便问起他今日的行程。
这是个终结话题,祁温书吞吞吐吐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他能说他和豆腐大爷下了一天棋,不务正业整整一天吗?
见他不说话,顾青冥心中明了,拿出一个盒子推给祁温书。
祁温书:“这是什么呀。”
打开一看,是一套打造精巧的玉棋。
祁温书:哦豁,原来顾青冥知道他下棋去了,还故意问这种问题吓他,真是个坏人。
顾青冥对他说,这是弱冠之礼。
祁温书好开心,好开心……
不过,这么久没见,是不是应该给个抱抱?
祁温书放下玉棋盘,伸开双臂轻轻抱住了顾青冥,没发现他铁盔甲下的身体一瞬间僵硬,用已经过了变声期但依旧清澈温润的声音道:“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谢谢三皇子!”
顾青冥眼中带了点笑意,他慢慢地回抱住这个他一手养大的青年,喉咙轻轻滚动一下,在心里回应了这句话。
我也很喜欢。
第91章 哑皇子的天降国师(11)
晨曦露出第一抹白意,从房内伸懒腰走出的少年身姿矫健,他瞥了眼天,忽地动作轻盈起来,偷摸着到后院看了看,轻快笑起来,又溜进了厨房。
热腾腾的馒头笼冒着好闻的白气,梅星河舔了舔唇角,伸手捻起笼盖,迅速挑起个白白胖胖的馒头,烫的两手不停翻着馒头,心满意足地回房,三下两口吃掉了馒头。
他吃得急,猪八戒吃人参果般,吃完咂咂嘴决出一分甜,咦,里头掺了糖?
梅星河喜欢吃糖,师傅却极少允他吃甜食,不光如此,他早上吃什么,吃多少都是严格按分量给,这才让梅星河大早上跟做贼似的进厨房找吃的。
若是他能在师傅没注意到时找到吃的,师傅也不责怪他。
刚才他看了,师傅正在后院打拳呢,压根没发现他。
梅星河舔舔唇,幻觉似的甜让他下定决心再来一次,结果这次刚到门口便被抓住,师傅的声音出现在耳畔:“今日起得倒挺早。”
“嘿嘿。”梅星河笑着说,“是啊,天色真好。”
他偷吃过的馒头渣还傻兮兮地粘在嘴角,更加小孩气了。李湘江眼角抽了抽,无奈:“说罢,吃了几个?”
梅星河诧异,但老实比划一根手指头。
“想吃就吃,今日不限制你。”李湘江手一松,放开他,少年如风一阵吹进厨房,急吼吼掀开蒸笼,险些把自己烫个正着。李湘江见状摇头,见少年吃得差不多了,道:“可吃饱了?”
梅星河舀着蛋汤,摇头,打了个嗝:“……还能再吃几个!”
李湘江:“别把自己噎着。”余光瞥到少年鼓鼓的腮帮子,一哂,他现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罢了,又道,“吃过后来书房一趟。”
梅星河没嘴答,仓促点点头。
李湘江负手而走,梅星河方放下汤,现在倒是没有那副急急吼吼的模样了。
他发着怔,想了些什么,直到冬日里的暖阳高升起来,他顿了顿,转身朝书房走去。
进去后,李湘江放下兵书,递给他一个不大的包裹,以及一个盒子。
梅星河讶异:“这是什么?”
一看,包裹是盘缠,小盒子里是一叠地图以及身份证明。
“你的生辰,算算年数,现在已经成年了。”李湘江温和道,“是时候让你出山了。”
梅星河恍了下:“出山?”
“之前,你一直想离开这里,我一直不同意,只是时机不到,现在你已经拥有可以独自在外闯荡的能力,出门在外,一切小心。”李湘江叮嘱道。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梅星河结结巴巴道:“可……师傅!”
他看着男人,这是当初带他离开是非之地,说会教他一身武功的男人,现在却……
“为师只想让你记得一点,”李湘江道,“江湖险恶,只有自己值得相信,切记。”
梅星河的成人礼,悄然无息地结束,他背着小包裹,茫然地下了山。
去哪呢……回去吧。
他唯一熟悉的地方,只有那里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挂念许久的人?
李湘江带着梅星河住在固灵山,一住十四年,梅星河哪知道人心险恶这四个字到底怎么写,万分警惕,到洛城却还是搞的万般狼狈。
他走在路上,盘缠早已不翼而飞,之前热情似火说要带着他找回家路的大叔早已不见,梅星河全身上下只剩一个窝头和身份证明,好歹是进了城。
却好像有什么大事,城内热闹极了,张灯结彩,他问路人,路人告诉他是三皇府内给君公
子举行成人礼呢,可盛大了。
君公子?这是什么人?梅星河不知道君公子是谁,但他知道三皇子——师傅说过许多关于三皇子的事,梅星河知道师傅当初满身伤痕是因为三皇子,他与儿时玩伴失散也是因为三皇子。
梅星河暗暗握紧拳头,他随着人潮走到三皇子府外,却进不去,只得在外面守株待兔。
忽地,他目光一顿,落在正走出
来一个少年身上。
少年穿得暖和,怀里抱着个暖炉,雪白绒毛衬得肤色雪白,脸颊却有些圆嘟嘟的,很有肉感,看上去有些可爱。
梅星河心想,师傅常说他长相可爱,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且不说梅星河成语用得恰不恰当,但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獗住他的心,促使他朝着那华贵少年走去。
当少年的银瞳无意间与梅星河相触,两位有着相同瞳色及发色的少年都愣住了。
命运的相交线,从这一刻才正式连了起来。
祁温书没想到这天会遇到主角受,他本因成年礼繁复琐碎的礼节烦恼,正打算找个时间溜出去,却不料刚出门便遇到了主角受。
梅星河,这名字很好听,星河星河,神秘美丽。
不过星河似乎过的不太好,也……没认出来他。
只一迟疑,顾青冥从后出来,似是已料到他会趁人多逃跑,无奈地走过去想把人牵回来,却发现君夙直直看着一人,他本只是顺着目光随意一瞥,却发现了端倪。
那人……
居然有着天降之子的特征!
像这种银瞳,整个洛城都少有,若是被发现都是要上报皇府,但今日人多,没人发现梅星河的异常之处,否则定会引起骚动。
祁温书朝已经愣住的梅星河走去,两人个头相差不多,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面——
梅星河像火,永远燃烧着蓬勃的生命力,带给别人温暖,祁温书像水,温润流动着平静的波澜,令人联想到无害的小动物。
“我在哪里见过你吗?”梅星河记忆中出现了个模糊的影子,但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他不敢相信……
祁温书看着少年英姿勃发的面孔,似乎在找寻过去的熟悉,片刻后,他确认了,除了银瞳银发外的东西。他朝梅星河伸手,大拇指向上,这是他们小时常做的动作,梅星河毫不犹豫地伸手,在满腔激动中作出了回应。
“小君,真的是你!”梅星河上下看他,“我还以为,还以为……”
祁温书笑道:“当年一别,竟已过去十四年,我也难以置信,还能再看到你。”
在门口说话不是个事,更何况梅星河和顾青冥都在这,祁温书便对顾青冥说了梅星河的身份,却不料顾青冥似乎在想什么事,半晌也没有搭话。
祁温书有点郁闷,他将自己抱着的暖手炉悄悄凑近三皇子的手,三皇子从不带那些避寒衣饰,沾了寒气的手猝然被温暖,他回神,君夙站在他面前,眼中闪动开心的光芒:“三皇子,这是我小时的朋友,他叫梅星河,我可以带他进府玩吗?”
梅星河咽了咽口水,他发现三皇子看上去正如师傅描述的那样严厉冰冷,三米之外都怕被他的气息给冻住,君夙怎么凑那么近,不怕吗?
顾青冥问他们两人感情可好。
“唔,很好呀。”祁温书说,“以前我只有他一个朋友,也只有他不嫌弃我。”
这话他降低音量,只有顾青冥一人听得见,若是梅星河听到,定会诧异,毕竟祁温书还是有家人,但他却只是个乞丐,哪有嫌弃一说。
顾青冥同意祁温书
带他朋友进府,他顿了顿,又比划着,让他们别往外跑。
“绝对不跑。”祁温书喜上眉梢,“保证乖乖呆着。”
顾青冥将他头顶翘起的几根发丝捋下去,点了点头,眼中有着温暖柔软的笑,但祁温书恰好低下了头,没有注意到。
祁温书带梅星河朝他的屋子走去,见梅星河穿得单薄,想了想,将暖手炉塞给他。梅星河拒绝不及,暖烘烘的感觉从快要冻僵的手指一寸寸延伸到骨里。
梅星河还有些在梦里的感觉,祁温书却早已吩咐下去,叫厨房准备点好菜,带着梅星河换衣服去了。
“要不先沐浴吧。”侍女提醒他,祁温书才觉得自己安排有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