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诸君肥肥
“拉米法城……”他喃喃念着,想到那名商人说的——这能让你发财。
随后,他咳嗽了一声,抱臂在前,迈着傲慢的步子离开了。
*
周一,10月11日。
西列斯很早就醒来了,但他是被雨水敲打窗玻璃的声音吵醒的。他起身走到窗前,看到玻璃外模糊的雨景与阴沉的天空。
窗台上,人偶也静静地感受到寒意侵袭。
这样的天气在他的心头也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阴郁之感。
他瞧了片刻,然后去洗漱,很快换上衣服,带上该带的物品,拿上长柄雨伞,随后出了门。他今天要去西城。
他先去了食堂吃了顿早餐。为了省事,他直接搭乘了出租马车。雨势渐大,时间又早,西列斯瞧见街上并没有什么人。
因为他即将去往米尔福德街13号,因为他即将见到阿方索·卡莱尔和伊曼纽尔留给自己的东西,因为这样的天气与这样的街道,所以这一路上,西列斯都感到心情十分沉郁。
他默然无语,静静地望着车窗外变化的风景。
穿过坎拉河上巨大而恢弘的桥梁,穿过安静而闲适的社区,不久,西列斯就抵达了米尔福德街。
他给了车费,然后抬头望向这栋公寓——他最早来到这个世界的住处。
隔了片刻,他摇了摇头,没有让自己多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之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走了进去。他先去敲了敲一楼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埃里克·科伦斯的太太。
“哦,诺埃尔教授,早上好。”科伦斯太太说,“埃里克去欧内斯廷了,今天他轮班。”
西列斯点了点头,说:“早上好,我只是和您打个招呼。我有位朋友住在楼上,他临时离开一阵,所以让我来帮忙收拾东西。”
“原来是这样。”科伦斯太太说,“那您去吧。”
西列斯点头,又说:“您最近还在家中做一些手艺活儿吗?”
“是的。”科伦斯太太低声说,“织毛衣、编毯子、制作陶器……我学了一些制造金属器具的知识,不过还没有做出什么成果。无论如何,搬到这里之后,生活总在变好。”
西列斯微笑了一下,说:“您说得对。”
他与科伦斯太太告别,然后上了二楼。他曾经的房间是东面尽头,而阿方索·卡莱尔的房间则是西面的尽头。中间的房间里住着一对年轻的、早出晚归的夫妻。
至于楼上的租户,西列斯就没有那么清楚了。不管是原身还是他,都没有与楼上的租户有过任何接触。
他从钱包里拿出钥匙,然后开门走进了阿方索的房间。
这个房间的格局与他曾经租住的房间十分类似,只是镜面反转了一下。阿方索看起来已经离开了好几天,房间内充斥着沉闷的空气,带着一种微微泛潮的气息。
西列斯走到窗边,开了窗户,让屋外冰凉新鲜的空气涌进来,然后回身望向了这个房间。他大略地扫了扫,很快确定阿方索与伊曼纽尔留下的东西,全都放在了阿方索的书桌上。
书桌上此刻堆满了东西,大致分为左中右三堆。左边和右边都堆了厚厚的书籍,放在左边书堆最上面的,就是那本探险者的游记。而中间则是一个小小的纸盒子。
西列斯走了过去,将那本游记拿起来放进包里,然后首先看了看那些书。不出所料,那都是一些古老、厚重,绝大部分都闻所未闻的书籍。
他心想,光是这些书籍就价值不菲。卡尔弗利教授如果看到这些书,恐怕会万分激动。
他大致数了数,发现总共有十二本。绝大多数都是与沉默纪有关的。正如伊曼纽尔信中所说,他们在挑选留给西列斯的“礼物”的时候,也费了心。
随后,西列斯拿起了那个纸盒子。他拆开之后,发现了里面是一张名片,和一把模样奇怪的钥匙。
纸盒子的下方垫着一张纸,纸上是阿方索的字迹。
“名片来自拉米法东城的一家地下黑市,而钥匙则属于我们曾经在黑市中买下的一家店铺。
“当年我们从无烬之地来到拉米法城,打算经营一些无烬之地的商品,但是我们发现的那个部落遗迹始终令我恋恋不忘,不久之后我们就无暇理会那家店铺的事情了。
“因此,那家店铺现在还空置着,毫无用途。我想你在拉米法大学工作,薪水恐怕很难负担你在城内的生活,所以认为这家店铺可以交给你使用。
“如果你心里过意不去,那你可以当做是我们将这家店铺免费租赁给你。
“无论如何,希望您在城内的生活一切顺利。至于无烬之地的事情,我仍旧希望您离这些事情越远越好,即便您拥有先知的天赋。”
一家黑市内的店铺。西列斯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种惊讶与感动的情绪,甚至消解了阿方索又一次提到“先知”的哭笑不得。
西列斯站在那儿,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低声说:“既然这样,那我怎么可能离得越远越好。”
他看了看名片上的地址——道森街32号。他对这个街道没什么印象,恐怕得回去之后查阅一下拉米法城的地图。不管如何,他以后会去看看的。
西列斯将名片和钥匙放进钱包,然后望着书桌上的两叠书,稍微为难了一下。
他感到自己未来一段时间不会有空看书,而且,现在外面在下雨。如果书籍被淋湿的话,那就显得糟糕了。
于是,西列斯便决定将这些书暂且放在这儿。阿方索曾经说过,在他离开之后,如果西列斯有什么不方便的东西,也可以存放在这儿。他可以将这儿当成一个安全屋。
为难的是,这里离拉米法大学稍微有些远,如果他总来这儿看书,那么时间可能就耗费了许多……
想到这里,西列斯突然一怔。
安全屋。耗费时间……书籍。
他想到了曾经朗曼夫人说的,卡贝尔教授归还书籍的时间总是很晚,而且归还的书上会一些脏污的地方。
如果……卡贝尔教授也有一间秘密的安全屋呢?
这个可能是以前的西列斯从未想到过的,不过现在看来也并非不可能。
警方和往日教会都没能从卡贝尔教授的办公室和住处,找到任何有关于他为何消失的原因。一直以来,他们都认为,卡贝尔教授将一切相关的资料都谨慎地带走了。
但是,现在“安全屋”这个想法,却让西列斯眼前一亮。
他想,为什么不可能是卡贝尔教授将一切资料都放在一个秘密场所呢?
卡贝尔教授没有那么谨慎和周全:他无意中将一张极为重要的手稿放在了办公室的资料堆里;他的办公室杂乱无章;他每一次还回图书馆的书籍,都有些脏污。
他甚至将那三个东西——女人的头部雕像、天平项链、钢笔——留在了办公室里,其中两样都已经被证明是失控的时轨。
这不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吗?为什么他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放在了办公室里呢?
这种种迹象,以及西列斯和其他学生曾经对卡贝尔教授的印象——疯疯癫癫的怪老头,都足以证明,卡贝尔教授不可能谨慎到连一丁点儿线索都没有留下来。
他们一直以来愁眉不展、毫无头绪,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到真正的突破口。
西列斯相信警方肯定已经将卡贝尔教授的一切人际关系、社交活动都调查清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安全屋的可能……这间安全屋,究竟在哪儿?
或许与卡贝尔的助教,默文·伯里埃有关?那是一名落魄贵族后代,或许有一些隐蔽的房产并不为人所知。
也或许,那与卡贝尔教授进入拉米法大学之前的生活有关。他这样一名研究过往古籍的学者,肯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和人脉。
西列斯如此思考着,就这个可能性,他的思绪发散下去。
反过来说,卡贝尔教授是否会寻找一个安全屋?
西列斯认为他会。他正在研究与神明陨落有关的课题,并且他很有可能找到、得到了一些十分重要的相关资料。
他如此看重这个课题,为此不惜违背多年来的隐居习惯,特地来到拉米法大学任教;甚至为了一位贵族后代的家中藏书,而将其培养成自己的助教。
但是,即便如此,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了解到卡贝尔究竟在研究些什么。
卡贝尔教授的种种行径都显示出,他正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隐秘的课题。
如此重要、隐秘,他当然需要一个安全的场所存放自己所有的研究资料。
至于办公室和家?
前者可能有学生在课后来拜访,而且在卡贝尔教授离职之后,这间办公室会被其他教授使用。卡贝尔教授离开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带走办公室里的资料纸张。
后者,西列斯记得,他听往日教会的那位调查员多米尼克说过,卡贝尔教授的亲人偶尔会去拜访他,也正是因为这样,警方才会知道卡贝尔的失踪。
所以这两个地方都不够安全,也不足以掩饰卡贝尔在做的事情。
西列斯的想法逐渐偏向于,卡贝尔教授果真有一间安全屋。
或许可以提醒一下多米尼克。
不过,卡贝尔教授和他的助教已经失踪了这么久。从七月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两人很有可能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西列斯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无烬之地。他想到这个地方。
不管是阿方索、伊曼纽尔,还是卡贝尔教授、默文助教,又或者通过无烬之地发财的伯特伦、兰米尔、安吉拉的继母,甚至还有即将开始的枯萎荒原开发计划……
许许多多的人的命运都缠绕在那谜团之上。
没人知道无烬之地的迷雾背后隐藏着什么。没人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阴影之中,隐藏着什么。
这个世界藏匿于秘密之中。
西列斯最后看了阿方索·卡莱尔的房间一眼,然后离开了。
他将房间门锁好,转身打算去往欧内斯廷酒馆。安东尼的朋友们就在那附近等他。
他正要迈步离开,突然地,二楼中间那个房间的大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本来面无表情地往外走,瞧见西列斯,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西列斯注意到这个年轻男人。
他一直都知道米尔福德街13号的二楼中间房间,住着一对年轻的、早出晚归的夫妻。这条信息是原身最早搬到这里的时候,就听房东费恩太太介绍过。
当然,他偶尔也能遇见他们,不过只是一面之缘。他并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与职业。
这对夫妻的容貌都十分出色,平日里打扮体面,并不像是旧城的居民。不过,旧城的房屋租赁费更为便宜。如果不是拉米法大学提供免费宿舍,那么西列斯多半也会选择租住在旧城。
另外一种住在旧城的情况,就是像阿方索那样的。旧城显而易见地容纳了更多的秘密活动和私下交易,方便了启示者以及其他一些……不那么见得到光的职业。
那个年轻男人惊讶的表情过于明显,西列斯便停了停,与他打了声招呼:“上午好。”
“上午好。”年轻男人的反应很快,立刻便收起了脸上吃惊的表情,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说,“您是这儿以前的租户吧?”
“是的。”西列斯点了点头,他没有多解释什么。
年轻男人像是迟疑着想说什么,但是又瞻前顾后,不敢轻举妄动。他似乎对于西列斯回到这里的原因十分在意。
西列斯微微眯了眯眼睛,平静地说:“那么,再见。”
年轻男人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说:“再见。”
与这个年轻男人的偶遇让西列斯的心中闪过一丝微妙的预感。他感到那个男人心中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他想,这是守密人的直觉吗?
那副欲言又止、迟疑不定的模样,让西列斯感到了些许的好奇。
不过当他在细雨中撑着伞走向欧内斯廷酒馆的时候,他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他来到了欧内斯廷酒馆。
欧内斯廷仍旧在营业着,不过客人只有零星几个。
西列斯在酒馆旁边的拐角处等了片刻,然后听见了一声口哨。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瞧见不远处一间已经废弃的房子的窗口冒出来一个年轻男孩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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