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流书生
“嗯。”乔翊叹了口气：“所以你受伤了吗？”
“我没有。”阿行扭过头看向死去的老四尸体，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而后道：“就凭它们……”
乔翊可不觉得的这几只雄狮的实力弱，能和阿曼瑟在一个狮群，其实实力相差不会很悬殊，乔翊稍稍有些庆幸阿行和塞森一起出来找独眼狮的，否则如果只是阿行被围攻，即使不会输，但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阿行的身上都沾着老四的鲜血，它刚刚蹭蹭乔翊的时候，也把乔翊的鬃毛和身上蹭了不少，乔翊叹了口气，防止这头思维有些跳跃的雄狮胡思乱想，只好站在原地任由它蹭着。
“你让塞森去杀了它们？”乔翊问道。
“嗯。”阿行说道：“它们能为了阿曼瑟来找我麻烦，我现在又杀了它们的一个兄弟，难保它们不会新仇加旧恨，然后继续来找麻烦……”
每一头雄狮都有自己处理事情的方式，也有不同的性格，乔翊并不觉得阿行做的事情有问题，只是道：“这样的事情，有第一次，就有可能出现第二次，下次在遇到，我们一起去吧。”
阿行看着乔翊，没有说话。
“我很担心你。”乔翊第一次主动蹭了蹭阿行的狮鬃，以前小狮子生气或者郁闷的时候，他会把对方抱在怀里，慢慢安抚，但现在他也是狮子，而且阿行这么大，根本抱不起来了，他试探着用狮鬃蹭了蹭阿行的狮鬃，低声道：“受伤不疼吗？你脖子上的伤，不疼吗？”
乔翊还是对阿行狮鬃下的狰狞的伤口疤痕耿耿于怀。
“不疼。”阿行说道。
它轻轻嗅了嗅乔翊，试图在确定他身上的味道是不是自己熟悉的，确定之后再次歪了歪毛茸茸的大脑袋，狐疑地看着乔翊，局促地低头用脸蹭了蹭身上，然后轻轻甩了两下尾巴道：“再蹭蹭我。”
乔翊无奈，不等他动，阿行就自己上前蹭了蹭乔翊，耳朵都愉悦得微微后压。
“吼呜����”
“吼！”
……
远处传来狮吼声，乔翊不用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果然没一会儿，塞森满身血腥地从枯草里走了过来，它脚步很轻，踩在枯黄的草茎上时几乎是没有声音的。这头雄狮凶性未消，它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血，声音嘶哑道：“死了。”
它的意思是，两只都死了，一个都没留。
“接下来应该去哪里？”塞森看着阿行，问道：“沿途继续找独眼？”
“嗯，如果它们死前都没有改变说法，那就顺着象群迁徙路线继续找。”越过这里，再往前面，就不是挪亚母狮群的领地，再往前面就接近南部方向了，之前阿行也迁徙过，但并未去往过那边，对此也不太熟悉。
“不过我杀它们的时候，它们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塞森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它看向了乔翊和阿行，而后道：“独眼告诉它们，杀了你可以，杀了莫尔也行，但不能杀乔翊，乔翊得活着，不然它一定会回来杀掉它们三个。”
“所以，你说如果我们放出消息，说是乔翊死了，它会不会回来。”塞森轻轻嗅了嗅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语气不善道：“等着它来找死，可比去找它简单得多。”
“不行。”阿行直接拒绝道：“我不同意。”
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不喜欢乔翊传出去这种事情，它不想听到乔翊和“死”这个字扯上任何关系，一点关系都不行。
阿行蹭了蹭乔翊，金色狮瞳却看向了塞森，前爪略微勾地，两头极为凶悍的雄狮面对面对峙着，谁也不肯退步，乔翊颇为无奈，只好道：“传出去这件事情，需要在这里等它自己上门，但是如果它不上门呢，它不来呢……那么它只会越走越远，距离也拉越大，直到再也追不上了。”
乔翊知道倒不是想要让它们杀了独眼，也不是不想自己的这个流言传出去，只是他很清楚阿行多么固执，塞森寻仇心切，这样下去，它们肯定得打起来。
塞森深深看了眼乔翊，它舔了舔自己的脸，声线略显低哑：“好。”
显然它也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阿行起冲突，阿行的性格脾性，塞森也有些清楚，它是想要尽早杀了独眼狮，且乔翊的话的确有道理，追上去大概率能追上对方，且杀死它，但如果原地等待，独眼狮倘若不来，那么塞森再想报仇，就难了。
这茫茫大草原，它几乎不可能找到对方。
三头雄狮往回走，去了几乎快呀干涸的水边，这河岸边的猎物倒是便宜了它们，莫尔已经吃饱了，正趴在草上随意甩动着尾巴，驱赶苍蝇。
两只小狮子趴在旁边，时不时挪一下位置，两双圆圆的狮瞳都看着之前乔翊消失的地方。
“回来了？”见到阿行和乔翊它们回来了，莫尔这才舔舔爪子道：“是哪个狮群干的？”
“阿曼瑟所在的狮群。”阿行看了眼莫尔，目光几乎无视了两只小狮子，道：“不过都死了。”
“你别看我。”莫尔搭着爪子，它甩了甩狮鬃道：“乔翊自己要走的，我拦不住啊，它担心你，非要去看你，我还特地让它在两只小狮子和你之间选择，它选择了你。”
莫尔趴在地上，尾巴轻轻甩动着，狮瞳带着一丝无奈。
阿行当时没有说话，它只是低头用獠牙撕开了一头羚羊的皮肉，大口撕咬吞咽食物，等会要继续追独眼狮，还需要体力，这一路很难遇到水源，毕竟再往前面就是不熟悉的路了。
没有水源，就意味着没有猎物，没有吃的，这对于大草原上的掠食者而言是十分危险的。
到了傍晚，塞森趴在稍远的地方警戒着，它总是不爱说话，越到后来话越少，有时候能沉默一整天，乔翊知道它应该是在想着塞恩。
有时候动物的情感其实比人类情感更为纯粹，人类在痛苦时可以找到依托，动物在痛苦的时候，的确不知道怎么转移注意力，以至于有的动物陷入一个死局出不来。
乔翊转过头看向阿行，想起之前阿行对自己的控诉，心口微微一疼。
“干什么？”阿行察觉到了乔翊的目光，它凑过来蹭了蹭乔翊，然后问道：“想问我什么？”
“脖子上的伤，怎么来的。”乔翊还是问了出来。
阿行歪了歪脑袋，它看着乔翊，片刻后轻轻咬住了乔翊的脖颈，脖颈是雄狮非常脆弱的地方，阿行的獠牙抵着乔翊，但和以前不同的是，看着阿行的目光，即便它脸上沾着血看上去有些狰狞，但乔翊就莫名觉得眼前这头雄狮绝对不会伤害他。
就是这样莫名的感觉，仿佛是从知道它是小狮子开始，乔翊就有这样的感觉，且越来越得以验证。
阿行不是一个善于掩藏情绪的雄狮，它脾气暴躁，性情乖张，桀骜不驯，之前和阿曼瑟战斗受伤之后站在水潭里，委屈地抬起爪子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乔翊，说，“乔翊，我受伤了，流血了。”
它那个时候，似乎就是在等待乔翊的回应。
但是这次当乔翊问起它脖颈的伤时，它却一避再避，始终在躲避着这个话题，它躲避的技巧又不高超，只是笨拙地闭上嘴，一下又一下地蹭着乔翊，轻轻舔着对方前肢快要愈合的伤口和身上的皮毛。
乔翊轻轻甩了甩尾巴，阿行不愿意说，他看得出来。
“你生气了吗？”阿行见乔翊没有吭声了，便尾巴试探性地拍了拍乔翊的身体，然后凑上来，压低声音道：“乔翊，你是生气了吗？”
“没有。”乔翊轻轻回蹭了一下对方道：“在遇到莫尔之前，你在做什么？”
“我在找你。”这次阿行倒是没有再可以避开回答了，它道：“但是我找不到，越找越远。”
救助组织放生雄狮，选择好了放生地点，狮子离开之后，他们便会撤离，有的时候会继续跟进拍摄纪录片，但是有的时候不会，阿行就属于小狮子，并不适合被人类干涉太多，这会影响它的野兽天性，造成认知问题。
所以即便作为野兽的阿行嗅觉十分优秀，它一点一点地闻着味道，却也找不到乔翊的一点痕迹。
“找不到我之后呢？”乔翊问道。
“一直找。”阿行道。
“我知道，但是你找不到之后呢？你去哪里了？干什么了？”乔翊问道。
“我一直在找。”阿行再次强调道，它看着乔翊，似乎意识到乔翊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它解释道：“找不到就继续找，后来在中部地区遇到了莫尔，然后旱季遭遇了阿曼瑟，受伤逃走之后我……”
它忽然停顿住了，伸出粗粝的舌头舔了一下乔翊的脸，道：“我是不是你养的小狮子之一，没什么特殊的？”
“不是。”乔翊其实救助过的大狮子小狮子也不少，但没有一只像阿行这样，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然后依靠着他，那个时候，乔翊只有看到这只小狮子从濒死到活蹦乱跳，甚至会发脾气时，才找到了一丝寄托，像是从茫然到平静了下来。
所以后来误以为小狮子死了，听到死讯的时候，他原本好不容易勉强支撑的平衡点，才骤然崩溃。
“那个时候……”乔翊顿了顿，他道：“阿行，你是特殊的，不一样的小狮子。”
莫尔两个耳朵略微抖动，它非常不合时宜地叹了口气。
它已经被迫挪了位置了，现在是阿行躺在中间，乔翊就在阿行的左边，莫尔在阿行的右边，之前莫尔问过塞森要不要一起来趴着，塞森看它们的眼神，既陌生，又嫌弃。
然后塞森就独自一头狮子趴在了石头上，偏过头，似乎不太想看它们。
到了大半夜的时候，乔翊本来睡得很香，他稍稍转醒，准备换个姿势睡的时候，就听到耳边压着声音的窃窃私语，不由得睁开了半阖着的眼睛。
“乔翊真的选了我？”阿行的声音问道。
“真的，绝对的。”莫尔叹气：“这是你问我的第九遍了，睡觉吗？”
“睡觉。”阿行趴在草茎上，它扭过头，继续问道：“它犹豫了吗？犹豫了多久？”
“没有犹豫，你是最特殊的。”莫尔闭着眼睛，十分流畅地回答道。
阿行的尾巴轻轻摇晃起来，然后爬下来继续睡着，但乔翊却是睡不着了，他扭过头看着阿行左右摇摆，时不时就砸到了自己身上的尾巴，不明白莫尔是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睡得很熟。
大概率……是被砸习惯了，已经自动屏蔽掉这种感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行和往常一般，是醒来最早的一个，莫尔跟在阿行身边许久，倒也起得早，乔翊也无所谓，只是苦了塞森。
它被弄醒了之后，还反应了几秒钟，舔了舔獠牙，有些莫名地看着旁边的莫尔，而后道：“阿行它来自哪个狮群的？这是哪个狮群的习惯？”
“不知道。”莫尔叹了口气道：“你这话之前阿修斯它们也问过。”
塞森冷笑了一声，本想嘲讽一下，但一想到自己跟着阿行它们同行，恐怕后面都是这个习惯了，顿时觉得尾巴有些僵硬，这个十分违背雄狮慵懒天性的习惯，让塞森有些不太能适应。
它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这都是独眼的错。”
追杀独眼狮的理由又增加了。
它们离开后，继续朝着象群迁徙的方向前行，沿途的狮群并不想和它们有任何冲突，在得知了消息的时候就立刻改变了路线。
北部狮群的三头狮子带着塞恩往这边走，好不容易到了挪亚狮群的领地，已经是两天后了，这距离越拉越大。
“这旱季不对劲啊，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挪亚狮群这边的水源还是十分充足的。”阿艾德都察觉出了不对劲，可见这件事情已经到了严重的程度，它趴在水边喝了几口水之后，扭头道：“再往前面走，就超过了我们以往旱季的路线，前面都是未知的。”
“但是不走，这里的水迟早要干，根本支撑不了整个旱季。”尤斯塔看着几乎要露出河底岩石的水流，它道：“今年的大旱季，恐怕要死不少了。”
往年旱季，到了最严重的时候，巡视领地时经常可以看到饿死或者渴死的动物尸体，而今年这个旱季，显然比之前它们所经历过的每一次都更加严重了。
“有其他狮群来了。”阿修斯本来正在休息，它睁开了狮瞳，看向从枯草里走出来的几头母狮，道：“挪亚母狮群。”
“北部狮群。”显然挪亚母狮群的首领也认识阿修斯，它看了眼其他几头雄狮，最后目光落在了塞恩身上。
塞恩正趴在地上，刚刚好不容易吃得半饱的它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开口道：“缇娜？”
挪亚母狮群的首领名字就叫做缇娜。
作为一个在狮群里比较受欢迎的雄狮，塞恩也接触过挪亚母狮群，它甩了甩狮鬃道：“好久不见，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缇娜和塞恩虽然谈不上是朋友，但也能说上几句话，大概也就是塞恩和艾莉娜那样的关系。
但是缇娜看到塞恩的时候，显然不是遇到了熟人的表情，它的脸上更多的是诧异，诧异之后就是惊恐，然后还带着一丝茫然，最后扭过头看向自己旁边的那头母狮，问道：“我好像看到了塞恩，我是错觉吧？我记得塞森走之后，其他狮群都在说塞森到处杀狮子给塞恩报仇，都杀疯了，塞恩已经死了……那我看到的是个什么东西？”
狮子的听力很好，塞恩和北部狮群的狮子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塞恩茫然地歪了歪毛茸茸的大脑袋，它道：“谁死了？谁？我吗？你说我哥到处杀狮子给我报仇？那我哥呢？我哥哥去哪里了？”
它的尾巴有气无力地甩动了两下，一双狮瞳紧盯着缇娜。
“五天前你哥路过了这里，后来陆陆续续也有狮群从这边经过，说是因为你死了，塞森前段时间几乎疯了，不过你没死吗？”缇娜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没死。”塞恩一听到“塞森”的名字，就顿时来了力气，它毛茸茸的耳朵略微竖起，而后道：“那我哥现在去哪里了？”
“它和阿行一起去找独眼狮了，去了下一个水源。”缇娜说道。
“独眼狮。”北部狮群的看向了塞恩，疑惑道：“怎么又来了一只狮子？”
北部狮群总是不断地和独眼狮错过，以至于它们都没有正面遇到过对方。
“我哥和阿行一起？”塞恩疑惑的歪了歪脑袋，细细思考片刻后，甩了甩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它道：“一定是我理解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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