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点儿吗
“不相信我吗?”
宋青远温和的笑意成功安抚了阿敏的担忧。
是啊,有殿下在,她们还害怕什么呢?
阿敏摇了摇头,便听见殿下轻声道:“回去吧,告诉工坊的娘子们不必生气和难过,此事我会处理好的。”
送走了眼眶通红的阿敏,江铎回到屋里忍不住询问道:“殿下您打算如何做呢?”
“你可知道钱庄,也叫柜坊?”宋青远不答反问。
“这……”
江铎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小的之前听人说过,好像南方一带会有专门给人兑换银钱的地方,也会给那些大客商们存放些钱物。但小的从未亲眼见过,殿下说的可是这个?”
“正是。”宋青远笑着点头,“把她们每月的工钱存到里面,什么时候需要用钱了,就拿凭证来取,除了她们本人以外,谁都别想打它半分主意。”
江铎虽从未见过亲眼见过钱庄,但他也知道是为那些富甲一方的大商开办的,像作坊里的娘子们每月只有几百文钱,真的能开办起来吗?
“若是必须得本人携带着凭证来取,怕是太过麻烦了。”江铎斟酌着开口。
宋青远并没有否认。古时的钱庄与后世的银行不同,大多是为了那些富商长途远行时,不方便携带大笔的银钱而开设的,因此还要交一笔不小的保管费。
而宋青远要做的只是单纯的存取钱罢了,比起钱庄自然要简单很多。但即使这样,也并不是他想开便能开的。
比如如何辨认是否是本人,如果急需用钱本人又来不了怎么办……这些问题都需要考量。
说实话,在经济还不够发达的现在,强行建立一个类似银行的钱庄是完全不妥当的。
但这却是最快捷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宋青远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
果然,钱庄一开设,立即便引起了小娘子们的一片称赞和欢喜。
也好在漠北从没有女子要「三从四德」的规矩,她们心里想的都是: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要让那些不尊重她们的人拿去挥霍。
从前是没有办法,但之后有了钱庄,她们便能把工钱存到那里面,若是家里那些人还要对她们说三道四的,便一分钱都别想从她们这儿拿到!
此法一出,那些原本就十分体谅自己妻女辛苦的人家还好,拿了钱还要对她们多加苛责的人们,立马便尝到了报应。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钱庄开办后不过几日, 宋青远这边就迎来了连提的询问。
宋青远早知道连提会过来,毕竟自己之前做的事几乎都是和工业、制造业有关,很少和金融扯上什么关联。
直白点说, 宋青远来漠北后的定位一直是实干型人才,对于利润分红什么的都不是很在意。
这次却破天荒地主动掺和起了和钱相关的事情,还是众人都从没听说过的存取银钱的钱庄。也难免连提会出言询问两句。
鉴于连提之前在制作酒精时,非要知晓其中原理的「优良品格」, 这次宋青远便早早地把钱庄的运作方式写了下来。
就等连提一来, 他就可以把这张直接纸递给对方,省得还要被他刨根问底地询问。
但这次,宋青远却预估失误了。
连提坐到宋青远殿里已经有十几分钟, 愣是没有提起一句关于钱庄的话,反而是对他当街把那十几人羞辱一通的事非常好奇。
这件事发生时, 连提恰好不在王庭,错过了直观现场的机会。还是等回来后听在场的金吾卫描述,他才知道了那日街上的具体情况。
在连提的印象里,宋青远几乎从来没有那样大动干戈过。即使是两人初遇时,宋青远看他极不顺眼, 也不过是出言暗讽几句罢了, 并没有做其它的事。
虽然身边的人都说殿下是为了维护作坊的小娘子们,才会发那么大的火, 但连提的直觉却认定不止如此。
“殿下应当有很多整治他们的手法,怎么偏偏选择了这一种?”
连提直勾勾地看向宋青远, 不愿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但令连提意外的是, 宋青远没有任何要隐瞒或是回避的打算, 而是晃了晃手中的茶盏, 反问道:“不知道殿下可熟悉作坊里娘子们的家中状况?”
连提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作坊的娘子们有一部分是去年冬天就招来的,最开始是在油坊做工。
当时周围的人告诉宋青远,这些活计军中的士兵也能做得了,不需要额外花钱雇人。但宋青远却拒绝了这些人的提议,执意招了许多妇人进来。
后来羊毛作坊建好,这些妇人们便到了那边做工,人们便也不再过问了。
见连提摇头,宋青远继续问道:“最开始招来的那些娘子,她们不管是织布还是纺线,学得都比后来到工坊的娘子快,王上知道为什么吗?”
连提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再摇头,而是低声道:“还请殿下明示。”
“因为最开始招来的那些娘子们,几乎都是失去了丈夫、家人的孀寡。她们生计艰难,作坊是她们为数不多的可以靠自己劳作为生的地方。所以她们才格外珍惜这个机会,拼了命地学习,生怕被管事赶走。”
宋青远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低落。他不等连提有所反应,便继续说道:
“我听管事说,许多娘子在夜里熄了灯后,仍然摸着黑去纺线、戳毛毡,手指被戳伤的比比皆是。后来是我让管事向她们承诺了绝不会赶她们走,又规定熄灯后不准做活后,才没了这种情况。”
听了宋青远的解释,连提有些怔神地愣住。
他总以为自己自继位以来,做的每一件事都无愧于自己的身份,甚至自觉比他的父王,比任何一任的君主都要好。
却没想到,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一群数量庞大的百姓在遭受着无尽的贫穷和苦难,而他竟然一无所知。
这样的真相让他一时有点无所适从。
连提的左手无意识地抓在桌沿上,又有无措地放开。他看向宋青远,下意识地问道:“殿下,本王是不是做错了?”
宋青远知道他这么问的原因。连提一直以来都希望自己能让百姓的生活过得更好。
他即位后,连自己的王宫都没有修缮,但每年给战死的士兵家人发放的抚恤金时却格外大方。
他难免会有这个时代的人的局限性,但同时,他也是个年轻有魄力有手段的君王。
比起发展民生,很显然,连提更适合开拓疆域。如果没有宋青远这样近乎开挂一样的存在,连提的方式才是最适合现在的漠北。
宋青远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是的,王上已经做的很好了。”
连提沉默了许久。他想了想宋青远来到漠北后的所作所为。不过一年,漠北百姓的生活水平肉眼可见地提高了不少。起码不会再有因为缺少吃穿而曝尸荒野的情况发生。
他低头笑了一声,“比起殿下,本王做得差远了。”
宋青远心道,一个人怎么能和中国人民数千年积累下的智慧相比呢。
他轻轻摇头,“人总不会是全能的,王上又何必自轻呢?”
就像他学了这么多年骑射之术依旧很烂一样,一个人总不能上马横扫天下,开疆拓土,下马安邦治国、济世安民,什么好事都让你给占了吧?
连提的目光从宋青远身上移开,垂下眼低声道:“我并非自轻,只是觉得若离了殿下,不论是漠北还是我自己,怕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宋青远觉得连提现在的样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是某种大型犬在你面前垂下脑袋来的时候,总之……有那么一点,惹人怜爱。
他顿了顿,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及自己的心境。作为并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的他来说,不论是燕云还是南周,自己对它们都没有太深的感情。
反倒是漠北的一草一木,人和景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地印记。
他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并没有太深的牵挂,但这座只住了不到一年的王宫却让他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归属感。
也许是雪山上终年不化的白雪皑皑,也许是让人见之便心胸开阔的碧蓝的天,也许是真如连提说中的他们漠北人「重诺」的个性。
宋青远想不清其中缘由,但能很肯定的是,他是愿意留在漠北的。
连提得了宋青远承诺,很轻地点了点头,垂下来的头发恰好挡住了宋青远看向自己的目光。
于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连提的眸子在瞬间亮起,仿佛刚才惹人怜惜的低落只是错觉一般。
连提的自我怀疑是真的,但有一点宋青远却猜错了。
对面的人并不是什么乖顺的大型犬科,而是一头收起了獠牙的狼,在重视的人面前,为了留下对方而使的一点心机罢了。
送走连提时已经过了下午,宋青远回寝殿休息了一会儿,出来便看见了坐在前厅不知道等了多久的七皇子赫连泰。
“你怎么过来了?”宋青远有些疑惑。
前些日子自己打发赫连泰到了新城的府衙里学习。据丹仁吉所说,赫连泰做起事来很是勤快,做一些跑腿的事他也不会抱怨,与府衙里的官吏相处得也还不错。
见到宋青远,赫连泰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才开口道:“前些日子听说了街市上发生的事,便想着来看看老师。”
“并没什么大事。”宋青远不甚在意地回答道。
赫连泰点了点头,又问道:“只是我听说,老师还开设了一个专供娘子们存取钱物的钱庄。”
宋青远「嗯」了一声,一边倒茶一边随口问道:“对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自赫连泰向宋青远行了拜师礼后,宋青远就时不时会拿一些最近发生的事询问对方的看法。
因此,听了宋青远的问话,赫连泰沉思了片刻便回答道:“学生以为,这样做能最快地解决问题,但并不能长久。”
“那你认为如何才能长久呢?”宋青远端着茶盏看了他一眼。
赫连泰有些小心翼翼地与他对视了一眼,“或许……应当从女子们的户籍入手。”
宋青远有些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小孩儿的政治敏锐度还不错。
他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设立户籍?”
赫连泰愣了一下,然后小声道:“我觉得若是单独为女子立户,肯定会有无数人反对。”
这话倒说的不错,专为女子立户是从未有过的事,确实会引来不少争议。
“那你觉得应当怎么做呢?”宋青远笑道。
“学生不知。”赫连泰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打算一步就迈到终点。最可能的是先做到让那些离异或是丧夫的妇人可以单独立户。”宋青远开口道。
至于怎么实现,这很简单嘛,鲁迅先生说过的关于开窗的观点,用在这里刚刚好。
“可这他们也不会同意的。”赫连泰皱着眉说道。
他在南周时便深知那些朝臣有多固执,即使是给一部分妇人单独立户,也会遭到人们的反对。
宋青远倒是可以利用自己的威慑让他们被迫同意,但这样无疑会损害他的声望。
但宋青远看起来却没有丝毫的担忧,他笑着看向赫连泰,指着身后的一堵墙问道:“若我想在这里开一道窗户,你觉得大家会以为如何?”
刚刚不是还在讨论户籍一事吗?怎么突然提到了窗户。
但既然宋青远发问,赫连泰便看着墙开始思考。
这堵墙的背后就是内殿,如果在这开一道窗户,岂不是坐在这里的人都能看到内殿的情景了。
他迟疑地开口:“这不太好吧……”
“那如果我要把这里的屋顶拆掉呢?”宋青远看向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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