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形而上下
严铮林很少笑，至少陆迟几乎就没看到过，纵情大笑肯定是没有的，春风拂面也很罕见，严铮林总是……怎么说呢，表现得非常像一个末世人。
一个信念坚定、步履沉重的末世人。
历经艰险、过尽千帆，看淡生死却又珍惜生命，他可以坦然面对地狱，但却又没有放弃对希望追逐。
这样的人也有另一面啊，陆迟想，自己把严队长划到不苟言笑的类别里果然还是太武断了。
就在陆迟修正对于严铮林的固有印象期间，严铮林已经和郭子聿说好了，他们几个人要先出去探索剩余的区域。几个人包括他自己、陆迟以及蔡希崇。
拆硬盘看起来是个细致活儿，没有半个钟头是不可能全部拆完的，郭子聿也赞成他们可以两手同时抓，“没问题，这里有我们几个就够了。”
说定了之后，严铮林一行三人就出了B1013室，沿着走廊继续扫荡。地下室一共三十几个房间，大部分是关着门的，因为刚才战斗引起的骚动已经渐渐平息，所以基本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响动。开着门的房间里倒是有几只丧尸，不过都是行动缓慢已近报废的第一代丧尸，毕竟第二代丧尸能跑的都早就跑出去给陆迟送人头了。
第二目标B1017也是关着的，陆迟推了一下，门纹丝不动。破门工具他们都没有带，所以还得回机房一趟。
走廊四通八达，绕了一大圈，陆迟突然有了新的发现，就在走廊拐角处，那里有一扇门，看起来并不是房间门而是一扇楼梯防火门。
“有楼梯？是通楼上还是楼下？”陆迟打着手电观察了一下，门是外开式，也就是如果里面有丧尸往外冲，这门是拦不住的。
“应该是通楼下，这栋楼地下建筑面积不小，不可能只有这一层。”严铮林分析，不过不管楼下还有没有丧尸，他们现在是能避则避，“不要动它，我们走。”
三个人离开拐角，正打算继续走的时候，陆迟突然听到了新的动静，正好严铮林的对讲机也响了，唐天逸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队长，有丧尸����”
不及严铮林下令，陆迟已经冲了出去，他的动作迅如闪电，在没有照明的黑暗中一隐而没。严铮林和蔡希崇拔腿跟上，到底比陆迟晚了几步。
此时有几只丧尸已经进了服务器机房，因为当时大家都忙着打包拆好的硬盘，所以未能及时发现。
二十秒后当陆迟到达B1013室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拥堵了十几只丧尸想进门，导致室内情景都无法看清。
“滚开！”陆迟怒吼着踢飞几只挡路的丧尸，随后雁翎刀出手、大杀四方。室内的战友也在抵抗，可以听到杂乱的枪声和搏斗声。
陆迟以一敌十，待严铮林和蔡希崇赶到，局势很快扭转，但是走廊另一头似乎还有源源不断地丧尸在涌来。
陆迟纳闷，那个方向刚才明明不是检查过了？不过现在无暇去追究原因了，他抽空进了室内，多亏了那盏氙气灯的照明，里面的人类总算将进屋的丧尸清理干净了。
“大家没事吧？”陆迟先去看唐天逸，然后是郭子聿，还没等他将人都看一遍，郭子聿先回答道：“老朱受伤了，我们必须赶快撤离！”
陆迟将视线一转，看到朱志新瘫在墙角地上，腹部下方一大片血迹，显然受伤不轻。
“撤退！”正跨进房门的严铮林果断下令。
陆迟飞快判断形势，“老朱我来背，阿瑟交给你们！”阿瑟还在昏迷，血清抗原战胜丧尸病毒的可能性很高，而朱志新却属于随时都会丧尸化的情形，只能由他来接触。
最后，陆迟背着朱志新、安格斯扛着阿瑟、唐天逸抱着装箱的硬盘在其他队友的掩护下出了机房，向着楼梯口狂奔。
踩着满地残骸过了地下大厅，陆迟突然感觉背上的人抽搐了一下，然后就是剧烈的颤抖。
丧尸化，而且还是最危险的急速丧尸化！
陆迟不及多想，赶紧将朱志新放下，从口袋里掏出严铮林给的那个金属小圆筒，拧开、注射，然后摸出挂在腰间的手铐，咔擦将人反手拷了起来。
朱志新的身体开始挣扎，力道异常强大，大到连陆迟都差点控制不住。当陆迟按住朱志新的肩膀往下压的时候，对方的脖子突然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猛地对着陆迟的左手腕大口咬下。
“小心����”唐天逸大叫着想来帮忙。
“别过来！”陆迟制止。被丧尸咬不是第一次，但面对前一秒还是队友的丧尸，陆迟的反应终究还是感情用事了点，所以他未能及时避开。丧尸的咬合力惊人，它们犹如食肉的野生动物，可以轻易撕碎人类的血肉，尽管陆迟不是普通人类，但这一咬也让他额头冒汗。
左手握拳，手腕一转，强制从丧尸口中脱出，右手一记勾拳打在丧尸后脑勺，将它的脑袋打偏，陆迟身体微微上扬，正打算调整姿势的时候。
噗����
一颗子弹穿透了丧尸的太阳穴，在另一侧喷射出红色的血花，一直喷溅到了墙面上。陆迟转头，看到断后的队友都赶到了，开枪的是蔡希崇。
血液还是红色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但是朱志新已经死了，死在他丧失神智的那一刻。
“走！”严铮林飞奔而过，顺手拉了陆迟一把。陆迟踉跄着爬起，跟着队伍上了楼梯，一楼大厅的新鲜空气和耀眼阳光带着陌生的隔世之感，而身后丧尸的叫声已经紧追而至。
三辆汽车正停在大厅门外，这时候也不去管座位安排了，第一个上车的人发动引擎，后面的人飞身跳上，然后大轰油门急转而出。
陆迟和严铮林上的是第三辆车，驾驶员是唐天逸，副驾驶位被他放了那个装硬盘的大箱子，所以陆迟和严铮林过来的时候他就大喊“去后座！”
两位乘客刚上车，车身突然一震、前挡风玻璃撞上了一只丧尸，唐天逸一脚油门直接碾了过去。车头刚转过一个弯，左侧又冲出几只丧尸，尽管汽车已经加速，丧尸们仍然锲而不舍的扑了上来。
尖利的叫声穿透车窗玻璃，刺的人耳膜生疼。
陆迟飞快给自己的手□换了弹匣，地下室的丧尸不会到得这么快，所以只可能是外面的丧尸被惊动和吸引过来了，也就是他们很快又要体验一次大白天被无数丧尸穷追不舍的经历了。
啪����
一只丧尸将脑袋磕在了车窗上，湿乎乎的腐烂皮肉糊了一大片，它的身后还有更多同类乐此不疲地飞身而上。
陆迟降下一半车窗，探枪出去，噼里啪啦打完了一匣子弹，将那些靠近的丧尸一一劝退。
这时候汽车已经冲出了研究所大门，唐天逸大喊：“啊，该往哪个方向开啊，陆迟？！”
自从云岭那次遇上丧尸大潮，陆迟展现了他作为人肉导航的卓越性能之后，唐天逸再也不叫陆迟“路痴”了，还经常拿他当定位系统用。
“往右！”陆迟指示，按照来时的路开最好，路况都是心里有数的。
另外两辆车不见踪影，街道两侧已经有了丧尸集结的迹象。
严铮林打开对讲机：“一号车、二号车，你们在哪里？”
“队长，我们两车在一起。”郭子聿的声音传来，“现在正往南开，后面跟了不少丧尸。”
严铮林：“摆脱丧尸，我们回供应站集合。”
郭子聿：“明白。”
唐天逸得到陆迟的指点之后，终于把车开回了熟悉的道路上，随着车辆远离高教园区，车后跟着的丧尸也越来越少，唐天逸又飚了一把，总算彻底摆脱了追兵。
神经松懈，唐天逸就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了，“陆迟，找点吃的东西给我，我快饿死了。”
陆迟翻出一块饼干，去除包装以后，探到驾驶座去喂唐天逸吃。
“唔����”唐天逸吃得满嘴的饼干屑，吃完以后奇道：“你哪儿来的甜饼干？我记得这款前几天分完了啊。”
“嗯，我没吃留下了。”陆迟回答。
“留着干嘛？你属耗子的吗？这么喜欢藏东西？”大概是甩脱丧尸后神经松懈过了头，唐天逸又开启了嘲讽模式。
“留给你吃还不好吗？”陆迟佯怒。
“哎呦，这么说还是为了我？”
两个人打起嘴仗的时候，一直没动静的严铮林突然出声：“停车！”
啥？唐天逸不明所以，但是一直以来服从命令的条件反射还是让他踩下了刹车。
急停的惯性让没有系安全带的陆迟整个人都差点栽到前排去，他撑着正副驾驶座的椅背刚直起身，那边严铮林已经开了车门。
“陆迟下来！”严铮林只留下一句话就跳下了车。
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陆迟还是飞快下车追了过去，“队长，怎么了？”
严铮林向着车辆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又骤然回头，“陆迟，帮个忙����”
陆迟正想问帮什么忙，他的目光移到了严铮林的脸庞，然后他看到了那张一向坚毅的脸上充斥着痛苦的忍耐，苍白如纸、冷汗岑岑。
“请帮我……死得有尊严一点。”严铮林说，他的眼底已然爆出了通红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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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人工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陆迟的脑子是空白的，严铮林要死了，那么强大、那么坚毅的人，怎么会突然就要死了呢？
“我的时间不多……”严铮林似乎这么在说，陆迟没有回应，他的思维正开始疯狂运转，严铮林感染了，自己身上的血清已经给了朱志新，唐天逸的也已给了阿瑟，那么剩下两支呢？郭子聿有一支，但他们的车在城南；朱志新有一□□只血清应该和他的尸体一起留在了研究所。
回研究所还是去找郭子聿？哪个方法更可行？！时间？路线？
“陆迟。”严铮林的声音因为极度痛苦而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拜托快点，我不想变成丧尸以后再死����你给我个痛快！”
“你不会死！”陆迟突然跳起来，他猛地扳住严铮林的肩膀，大吼道：“你不会变成丧尸，你也不会死！”
“混蛋����”严铮林咬牙大骂，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模糊，他的神智已经在垂死挣扎，混蛋，早知道你小子这么不靠谱，还不如自己动手！
察觉有异的唐天逸也过来了，焦急询问什么情况，回答他的是陆迟风雷万钧的命令：“你去联系郭哥，问他们在哪里，快！！”
唐天逸霎时就被陆迟的气势震到了，脑子还没转过弯就往回跑。
这时严铮林已经无法保持站立，他的身体抽搐着委顿而倒，陆迟弯腰把人抱住，对方身体的颤栗传导至他的身上，让他的心脏如同烈火上炙烤一般疼痛。感情上完全无法接受，但理智其实已经知道来不及了，不管是回研究所还是找郭子聿，全都来不及了！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会更痛苦，撕心裂肺地痛，但是不行，兵荒马乱的脑子里还有一个执念不肯放弃，不行，不能让这个人死……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无数个关于过去的碎片如同狂风暴雨般呼啸而来，汪洋大海卷起万丈波涛，飞速闪回的记忆里有明媚春光、有光怪陆离，有尘封几百载的陈年旧事，也有近在眼前的吉光片羽。
你就是为了抵抗丧尸而生的……曾经有人这么说……你的身体就是最强抗体……有效蛋白酶存在于你的全身……皮肤、组织、肌肉、血液、唾液甚至骨骼……所以，你可以的！
双膝跪地，陆迟捧起了严铮林的脸。
尽管眼前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严铮林还是死死睁着他的眼睛，用他仅剩的、最后的意志力，内脏仿佛被搅碎，全身的血液都像沸腾一样，疼痛钻入了四肢百骸，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他就要彻底认输了。
过去的岁月如流水般退却，他看到地狱消散之后天堂的圣光，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对他伸出手，走吧……陆培林，走吧，你的时间到了……可以吗？是解脱吗？那是他在心里隐秘地潜藏了多少年的梦想啊！
他想要伸手，却觉得自己的手臂重逾千钧，无法抬起分毫，天堂的光明黯淡了，纯白的天空向着一个点收缩，倏忽而去，转瞬即消。原来，那不是他要去的地方，那里太遥远、太虚幻，那不属于他，他的归处在深渊，寒冷、锐利、没有一丁点儿温度、也没有一丝丝的光。
战斗、厮杀、多少次血与火、多少次与死神擦身而过，埋葬的队友在黑色的裹尸袋之下，现在终于轮到了他。
随着最后一圈涟漪的扩散，墨色无边的水面即将归于平静，严铮林闭上了他的眼，然而就在这一刻，就在那万分之一秒都不到的电光石火之间，有人阻止了他。
唐天逸抓着对讲机冲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惊悚的景象，他的队长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他的队友跪在旁边，双手捧起了队长的脑袋，张口咬了下去。
？？？！！！
唐天逸的第一反应是陆迟丧尸化了，他在吃人，但陆迟又怎么会丧尸化呢，他不是先天免疫的吗？！“陆迟！”唐天逸尖叫，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陆迟把队长吃了啊！扬起手里的对讲机就要丢过去，唐天逸陡然反应过来那不是啃噬，双唇相贴、吸吮纠缠，那不是接吻是什么？！
当、场、石、化！
风、化、成、渣！
唐天逸在一秒钟之内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理冲击，他收住脚步停在陆迟背后，脑子还在嗡嗡作响，讲出来的话也颠三倒四，“陆迟……你做什么，到底怎么啦，队长没事吧，不对，你疯了吗？快放开他！他是我们队长，就算感染了你也不能����”
能抱住一个丧尸化过程中的人进行舌-吻也是没谁了，陆迟你脑袋坏掉了吗？！唐天逸禁不住要仰天长啸了。
陆迟忽视了唐天逸制造出来的噪音，一门心思地舔舐严铮林的口腔，他的唾液中也含有抗体蛋白酶，据说还是活性最强的，而人的舌下粘膜因为丰富的毛细血管，也是最利于药物吸收的地方，这是陆迟在绝望中唯一想得到的方法。
严铮林因为忍耐疼痛而咬紧的牙关被他强行撬开，捏住对方的下颌，陆迟长驱直入，毫不容情的扫荡过去，翻折搅扰、揉捻欺压，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严铮林坠入黑暗的进程被阻止了。
混沌一片的思维重新清明，毫无知觉的身体感觉到了仿佛电流通过般的酸麻，有什么柔软湿润又强劲的东西正在努力将他拉出水面。
首先是身体的回归，然后是视力的恢复，严铮林看到了午间刺目的阳光，以及陆迟近在咫尺的眉眼。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刚才停摆了几秒钟，严铮林的大脑有些迟钝，眼前的情形让他无法理解。
感觉到怀里的身躯逐渐回暖，陆迟稍稍松口后退了一点，严铮林眼里的血丝消退了不少，汗水也止住了，这是个好消息，不过出于谨慎，陆迟还是再次低头将人舔了一遍。这次他舔得很仔细、很认真，刚才因为太急躁，严铮林的嘴角都让他咬破了一个小口子，既然现在人都醒了，也没有不配合的迹象，他可以动作轻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