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戈万里
唐臻的声音顺着没关的门传入众人耳中。程诚骄傲的挺胸抬头,大步入内。陈玉满脸难以置信,万万没想到跑腿的重任最后会落在他这个弱不禁风的文臣身上。
梁安暗道糟糕,既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太子殿下的吩咐,又怕陈玉迁怒,一时之间,竟然......还没想出贴切的词语形容此时的伤感,屁股忽遭重力,眼角余光只来得及看到陈玉及时收回的脚。
“快去,别让殿下着急!”
等他稳住身形,陈玉只剩狂奔的背影。
如果说唐臻侧颈的痕迹只能证明他和岑威的关系,没有那么单纯。那么殿内的场景就是彻底对两人的关系改变定论,再也容不下任何侥幸的想法。
暂且不去探究堆积在角落的床单和薄被是怎么回事,只看岑威身上的痕迹。从喉结到身上仅存的衣物,遍布烙印般的咬痕,边缘处依稀可见青紫的痕迹,可见下嘴的人有多......凶狠。
梁安竭尽全力的忽略狂跳的眼皮,神色如常的走到床边,按照唐臻的吩咐和身边手已经止不住颤抖的程诚,共同为意识模糊的岑威用滚烫的热水擦身。
尽管他已经足够专注,思想还是难以抑制的跑偏。
岑威身上的痕迹主要集中在上半身,尤其是胸前和后背,膝盖附近依稀能看到圆润的指痕和细长的血丝。
作为经验丰富的......梁安悄无声息的瞪大眼睛,用尽全力才克制住重新观察唐臻的念头。
竟然!
明知道不该深思却无法控制的念头再次涌上梁安的心间。
岑兄如此虚弱,难道是殿下主动......不愧是太子殿下!
可怜刘御医刚睡下就被陈玉叫醒,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几乎是被强壮的羽林卫拎上背后,一路颠簸到寝殿。
他忍住眼前的恍惚、胸口的窒闷,片刻都不敢耽搁,立刻扑......刘御医不满的看向阻拦他的人,正对上唐臻耐心尽失的脸。
“岑威中过毒箭,还在调养。”唐臻松开攥住刘御医领子的手,眼底的警告丝毫未减,“用心些,别毛躁。”
刘御医:“......”
身为大夫,他从小就知道,有些委屈在所难免。然而此时此刻,他还是想大声呵斥太子殿下,别太离谱!
好在多年的修身养性在最关键的时刻体现作用。
他沉默的点头,按照太子殿下的要求,深吸了口气缓和心跳,慢吞吞......
“别耽误时间,快点给他退烧。”唐臻再次催促。
得益于太子殿下长久以来的折磨,刘御医见到岑威的满身痕迹和高烧难退的模样,除了稍显呆滞的目光,几乎看不出他的震惊。
没用把脉,刘御医就凭借高深的医术,以最快的时间,想到最有可能导致高烧难退的原因。他面不改色的道,“少将军可有撕裂、流血的症状?”
反复被揣测的唐臻反而思想最单纯,立刻回想岑威身上每处已经结疤的痕迹,笃定的答道,“没有。”
“是不是......留了东西?”刘御医稍稍停顿,老脸终究浮现赧色,又急又快的道,“可否容老臣为少将军检查?”
唐臻见状,终于有所醒悟,冷笑道,“庸医!”
可惜他如今只有庸医堪用。
没等面露急切的刘御医苦口婆心的劝太子殿下不要讳疾忌医,唐臻就似笑非笑的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手艺,别急,等会孤若是发热,再给你表现的机会。”
刘御医双眼发直,如遭雷击,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立刻解释,“臣是庸医!竟然忘了诊脉!还没睡醒!对,因为还没睡醒!”
唐臻再次默念,可惜他如今只有庸医堪用。
舍弃这个,下一个说不定连庸医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个谋财害命的骗子。
他知道刘御医的惧怕,最后看了眼岑威,然后冷静的移开目光,依次与偷偷打量他的陈玉等人对视,转身走向门外。
陈玉目光呆滞的盯着唐臻离开的方向,声音轻得如同自言自语,“殿下......竟然完全不在意。”
然而再小的声音也逃不过始终留意他的梁安。
“为什么在意?”梁安握紧陈玉的手,目光热切,“殿下喜欢岑威,所以愿意与岑威亲近,这是岑威的幸运。并非岑威勇冠军,所以征服身为男儿的殿下愿意雌伏。”
陈玉被触碰不愿深思的隐痛,下意识的想要挣脱,手却被拽紧,不得不与梁安对视。
“这是床榻之间的私事,外人如何评价都是自以为是的揣测。”
梁安忍了又忍,终究不是能坚持不动声色,点到为止的性子,沉声道,“谁敢议论你,我即使做不到如殿下那般让其陷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绝望。拔掉长舌,打碎牙齿却不是难事。”
刘御医虽然有庸医的风险,但是他只要不受惊吓,医术就不会有剧烈的波动。两碗汤药灌下去,岑威很快就恢复神志,连滚水擦身都难以降低的体温也逐渐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唐臻也得到用词考究的脉案。
岑威的高烧虽然有身体虚弱的缘故,主因却是情绪大起大落。又在身心疲惫舒畅,失去防备之际邪风入体。
幸亏岑威的底子好,哪怕与自身相比已经是极度虚弱的状态,依旧展现常人难以触及的韧性。
至于中毒的亏空和腿伤......刘御医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以他的能力,只能为岑威缓慢调养。最多保证中毒不留旧疾,腿伤不影响走路,是否能回到巅峰状态,只能听天命。
金翅大鹏变成中看不中用的走地鸡?
唐臻垂目饮茶,挡住眼中陡然浓重的晦涩。
要将鸡架搭的足够高,走地鸡才不会因为从前见过壮阔的景色,如今却再也飞不起来抑郁的掉羽毛。
昌泰二十五年,九月。
太子下诏。
怒斥东南省多行不义之事,以至于遭受天谴。
责令临时上任的浙江巡抚钱明义、福建新巡抚施乘雨、江西广信侯自述罪过,入京受罚。
日未得回信,太子惊怒交加,欲讨叛臣。
龙虎军岑戎、湖广沈文君、西南水师梁安、北疆军燕鹄陆续上折,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
太子点岑戎为主将,梁安为副将,临时组成平叛军,特赐名为金吾卫。又令梁安手持东宫大印,如太子御驾亲征。
半月之后,金吾卫抵达东南省,百余地再降天谴,皆为叛臣所在或曾临之地。百姓未受波及,死伤者皆为叛臣或叛臣家眷。
第149章 一合一
东南三省原本就因为寿宴的变故元气大伤,再也回不到从前。面对太子的骤然发难,只能色厉内荏的反驳,然后被动的等待金吾卫前来平叛。
钱明义、施乘雨和广信侯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仅是以逸待劳,重创远道而来的金吾卫。以此让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人收起看不起东南三省的念头。
哪怕东南三省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回从前的威势也不能未战即败......这会让东南三省彻底陷入无法翻身的深渊。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金吾卫气势汹汹的南下,忙于争夺权力,以至于风雨飘摇只差彻底分裂的东南三省立刻恢复往日的和气。
短短数日就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暂时放弃最混乱的浙江行省,以此为代价,换取上有主心骨安定民心,下有肱股之臣平定乱象的福建行省和江西行省保留底蕴,以待来日翻身。
简而言之,效仿曾经的岑家村,用河南数座府城为代价,放任燕北旗的下属在此索取利益,换得彼此相安无事。
可是东南三省哪怕是瘦死的骆驼也有曾经的底蕴,远非突然起势的岑家村能比。由骤然掌权的太子临时促成的金吾卫,也不是雄踞北地足有百余年的北疆军。
如今只过去短短五年,当年只能处处退让的龙虎军就有了与北疆军平起平坐的底气,换成底蕴尚存的东南三省,需要隐忍的时间只会更短暂!
计策很好,可惜......东南三省的敌人既非太子也不是金吾卫。
真正令东南三省溃败的关键是‘天意’。
金吾卫走到哪里,天谴就炸到哪里。
作为主将和副将,岑戎和梁安只需要抵达城外、安营扎寨、宣读讨逆诏书、等待天谴。
金吾卫扎营的首日,城内会有三个地方降临天谴。
次日,天谴的范围翻倍,变成六处。
又过一日,天谴范围再相较前日翻倍,变成十二处。
......
期间不是没有东南三省的将领试图逆天而行,在金吾卫扎营之前,半路伏击,不给金吾卫扎营的机会。
结果还没与金吾卫碰面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天谴损失惨重,反而令‘昌泰帝修行多年,不及太子得神青睐’的传闻更加深入人心。
勇于逆天而行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广信侯和施乘雨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原以为是拱手相让的浙江行省,反而是金吾卫耗费时间最久的地方。
梁安将东宫大旗插入浙江行省最后的城池那日,江西行省的逃兵概率几乎达到九成。只剩下广信侯的私兵依旧呆在军营,愿意听从调遣。
相比之下,福建行省的逃兵只占据五成。可惜依旧坚持留在军营的士兵,并非全部对施乘雨的忠心。
广信侯绝望的接受现实,在投降和逃跑之间犹豫。
施乘雨悄无声息的死在住处,连具全尸都没能留下。
没等已经彻底拿下浙江行省的金吾卫完成只有半个月的休养生息,继续南下,福建行省就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施乘雨的庶出兄弟恨不得打出狗脑子,只为争取提着施乘雨的头,代表福建行省向东宫归降的机会。
消息传到江西行省,广信侯带着心腹家眷和金银细软,悄无声息的前往港口,在海上被早有准备的梁安追击。
很遗憾,年轻的广信侯没能被当场射杀。不幸成为战利品被梁安献给太子做年礼。
从九月到十一月,历时短短三个月,曾经与北地齐名,压的无数人无法喘息的东南三省,变成只存在于记忆里的昨日黄花。
取而代之的是会稽郡、闽中郡、豫章郡。
只要不是傻子,谁会猜不到太子如同儿戏似的启用旧朝制度,恢复郡县,仅仅是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用最少的时间让更多的人体会到太子对朝政的影响。
表面碍于东宫气势汹汹,如日中天,众人皆老老实实的用别扭的旧称,私下却依旧习惯以行省称呼各地。
浙江行省、福建行省、江西行省。
临近新年,太子论功行赏,宫中频发恩旨。
羽林卫大将军程守忠兼任会稽郡守、骠骑大将军李晓朝兼任闽中郡守、西南大将军梁水师兼任豫章郡守、龙虎少将军岑威任金吾卫大将军,陈玉任副将。
唐臻心中的金吾卫副将人选应该是梁安。然而论功行赏之际,梁安的祖父兼任豫章郡守,相当于将整个江西行省都划给西南水师。
况且东南三省不复存在,往日依附东南三省存在的广东巡抚早晚会成为西南水师的饭后小甜点。
正所谓过犹不及,论功行赏才是维持平衡的最佳方式,过于慷慨的恩赐只会养大野心,为将来留下祸患。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让陈玉进入朝堂,梁安不满谁抢走他的位置都不会忌惮陈玉。
广西终究偏远,这里的人讲究落叶归根,陈雪早晚要送小侯爷回家。
岑戎原本就是替岑威出征东南三省,岑壮虎和岑壮牛加起来只有岑威和岑戎。唐臻不肯轻易放岑威回河南,岑戎自然也就不会离开陕西或河南。
金吾卫出征东南三省,不仅沿路积攒功绩,还带回许多东南三省的逃兵。这些人大多无牵无挂,只想在乱世中谋取容身之地,所以才肯背井离乡,前往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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