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襄阳,收到消息的萧君泽不由笑了起来。
带兵打仗就是这样,顺风仗,大家都能看到结果时,就是万族来投,这些人投得极快,可一旦你显出颓势,他们又能像墙头草一样,很轻易地投到敌方阵营。
所以,他打下一地后,才不急于继续推进,而是等着消化吸纳,等换成了襄阳的规则,那可就跳不出来了。
“你给的时间太多了,”崔曜对此倒是非常理解,“如果是突如其来,北方乡豪世族必然会大为紧张,合力抵抗,但你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能仔细想明其中厉害,那投奔我们,就不会再是一个为难的事。”
毕竟,人是会自我催眠的,一旦接受了结果,就会努力让结果更好看一点,而不是直接拒绝这个结果。
“这只是开始,”萧君泽将手里消息放下,“我已经用先前几次大乱,将北魏的人心打散,如今没什么明主出世,高欢等人又根基太浅,明月过去,不会有太大抵抗。”
一盘散沙,又怎么可能挡得住襄阳那军纪、战力、装备都到顶峰的部卒呢,就算挡住了,关中源源不断的兵力,在尔朱氏征战天下时已经一再抽丁的并州,又拿什么去抵抗,权衡利弊,这些家主知道该怎么选。
崔曜感慨道:“主上的人心算计,却是一年比一年厉害了。”
萧君泽看了一眼地图,又看了一眼南方:“不急,一个个来。”
这局棋,下了十六年,也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如果这时,那位高欢能抓紧时间,成长为历史上的高度,他也会很高兴的。
那样,还能有点子惊喜。
第285章 多可惜啊
尔朱荣被杀后,尔朱氏的三位话事人曾经想夺回洛阳,重新控制大权,可惜不但失败了,还几乎将主力全部葬送。
随后,作为尔朱氏的大本营,并州、恒州两地的秀容部战士们开始收缩,原本在各地当郡守刺史的尔朱党羽也纷纷带着亲随逃往并州。
依靠着近百年在并州的根基,尔朱氏这才勉强在并州维持住局面。
好在,河北的乱局与洛阳的乱局不断,给了尔朱残党们喘息的时间,按理,若是这时全力辅佐还有几分才能的傀儡皇帝元天穆,尚有几分生机,可惜,权力是天下最诱人的东西,虽然元天穆与尔朱荣关系极好,但人走茶凉,元天穆这外人的身份不但没能弥合尔朱各家的冲突,反而让局面更加混乱。
也因此,在襄阳大军进攻时,整个并州投降的速度甚至比斛律明月领兵的速度还快,大家都担心投得晚了,成为襄阳大军刷战绩的工具。
斛律明月的大军一路打到晋阳城下,才终于遇到了像样的抵抗。
晋阳城是从春秋时期就开始修建的宏伟城池,依靠两座大山而建,城高粮足,曾是春秋时晋国的都城,山上还有水源,周围有汾河盆地供给粮草,易守难攻,其重要性还在北魏的旧都平城之上。
遇到这种情况,斛律明月军心大振,几乎是在一天之内,就在城外将营帐扎好,开始准备攻城。
大片的帐篷在山林之间蔚为壮观,军灶都是襄阳生产的三角铁架,方便易用,铁锅用来煮热汤水,主食则多是烤干易存放的大饼,还会配上一些咸菜补充盐份,每日还需要用热水将水囊装满,避免饮用生水带来的水土不服。
在军队之外,还跟着一队浩浩荡荡的商人,他会为军中的提供蔬菜,提供缝补、器械维修、大宗商品交易,当然,他们最大的用途,就是负责收购军卒的战利品,将其换成银钱。
不过,这一次,战斗过程少到没有,商队严重亏损,队卒也是满腹怨气——他们几乎没能从敌人尸体上剥下一件铠甲,因为就没见到过尸体。
按理来说,围攻晋阳这样的大城,需要截断交通,喊话、夜袭、收买敌方首脑。
大军没有什么喊话,也没有威慑,每天的按部就班地操练,砍伐木料,制作攻城器械,他拿出自家炮之余,手下将士们,还已经装好了七舵的大投石车……
但无声的压力,反而如断头台的倒计时一般,让整个晋阳都陷入无穷的恐慌中。
尔朱彦伯承受不住这压力,不理会元天穆的劝阻,孤注一掷,带着五千部族精兵想要夜里偷袭敌营。
但他们的兵马几乎立刻就被盯梢的守夜巡逻的宇文颢部发现,这位年轻的将领只觉得赚大了,几乎瞬间便领精兵抵挡攻杀,夜间作战,也是军中演练的重点。
宇文颢部不过两千余人,但在交战之时,他们的凶悍武勇,几乎摧毁了尔朱彦伯的心神。
这一战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周围的援军便迅速来到,发现援军之后,宇文颢部士气大急,拼杀的凶狠生生又重了几分。甚至有大部分的直接三人一组,杀入敌方后处,让尔朱彦伯欲逃无路。
等到次日天明,清点战果时,宇文颢洋洋得意,向同僚们宣扬着自家儿郎昨夜武勇,并且亲自守着战场,没有错过一个战功的清点。
如贺拔岳等将领嫉妒无比,晚上巡逻时忍不住频频看向晋阳城门,希望对面再送一次功劳。
好在,他们并没有等得太久。
因为在第五天时,军械已经全数建好,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晋阳为了防守,在城外修有木墙,墙上挂有布毯沙袋,用以防御投石机、炮火等物。
但并没有什么用,这次晋阳城墙面对的炮火,是十五门。
炮火第一波落在城墙上方,几乎一个照面,就将东侧城墙的墙垛轰平,躲在女墙后的弓手们在这波攻势下,再也没冒过头。
随后,火炮与投石机,便开始压制两边城墙的援军,前方的护城河很快搭建起浮桥,各将领有条不紊地架起云梯。
那是一种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碾压,虽然当中不时有掉下云梯、被投石机打出碎石误杀的军卒,但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功劳,却吸引着几乎所有小兵——那几乎是他们唯一能一跃而上,成为将领的大功。
城中,尔朱度律几乎的是尖叫着让悍不畏死的将士冒着炮火与石块,将登上城头的敌军打下去。
可惜,襄阳这波攻城方式,完全超纲了,以前的守城之法,在这里,却一时来不及,哪怕在炮火下有一到两个漏网之鱼,也立刻被登城的将士处理了,敌人的头颅就是最好的战功。
等到两刻钟后,炮火和石块终因为炮膛的过和石块的耗尽而止歇,但被尔朱度律强行要求夺回城头而死在炮火下的士兵,远比死在敌军手上的还多。
而这时城上的襄阳士卒,已经多到足够让更多的将士攻上城来。
尔朱氏的兵卒本就人心不稳,见此情形,更是毫无斗志,大战之后,城门与瓮门两道大门都被打开,自此,大军长驱而入……
面对如此局面,尔朱度律、尔朱世承二人不管大声吆喝着让他们带自己走的皇帝元天穆,带着尔朱荣的儿子与老婆便从北门而出,一路仓皇向平阳逃去。
城中其它的尔朱氏党羽也纷纷各找坐骑,从其它三门狂奔而出,中间因车辆拥堵,还发生了许多流血事件。
……
夺下晋阳消息传得极快,随之而来,便是长平、长治等其它并州郡县的听闻此消息后,逃亡的逃亡,遣送的使者投降的投降,硬是不给斛律明月手下将士更多的发挥空间。
-
襄阳,收到消息时,萧君泽正在给三个孩子检查作业。
萧道歌和萧道途成绩都非常不错,名列前茅,在班上算是风云人物。
让萧君泽意外的是三狗,端端的学习天赋几乎达到了一教就会的程度,明明和哥哥们差了三四岁,学业却在补习了一年后就轻松地追了上来,有些问题还能把夫子们问得哑口无言。
好在,这世界上还有能在学识上碾压天下人的父亲,端端并没有生出骄傲自满的心,只是越发觉得爹爹太厉害了。
当然,也不全是优点,在肉体战斗力上,端端有点不行。
他玩不来武器就算了,居然还有一种诡异的吸引球类的体质。
书院里有足球、篮球、马球等各种运动,但端端只要往操场上一走,各种球类便会莫名其妙地朝他飞来,好在端端身边的保护者众多,但饶是如此,他逛个操场的功夫,就有如愿、子攸、黑濑三个人,因为帮他挡球而受伤了。
其中以如愿伤得最为严重,因为马球打中了他的胸,诊断肋骨骨折,需要在床上至少躺上十天,黑濑最惨,用猪尿泡充气后,缝上犀牛皮的皮球十分沉重,打掉了黑濑的四颗乳牙,黑濑最近上学都戴着面罩,受尽了朋友揶揄的眼光。
“爹爹,作业检查完了,咱们又去丢沙袋好不好?”三个狗子围绕在他们身边,用热烈的眼神看着他,像三个把尾巴摇成螺旋桨的乖狗狗。
“好啊,但是要你们都没有做错题才可以,”萧君泽微笑着拿手戳了一下靠得最近的二狗。
二狗刚露出笑容,就被大狗挤到一边,伸长了脖子,把额头顶在爹爹手上。
萧君泽于是又戳了大狗,再伸手戳了三狗,本想再揉揉三狗的头,但一想到还要挨个摸,便又将手放下。
就在他们准备看谁躲得更快,丢得更准时,崔曜的到来,打破了这祥和的氛围。
萧君泽接过文书后,翻看之后不由惊讶:“这可太快了。”
虽然预计会很快,但这速度实在超过人的想象空间了。
基本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了。
“乱世两百余载,天下人都在渴求明君,一统天下,”崔曜微微一笑,“主公手下兵广粮足,如今又坐拥有关中,西北、并、幽等地,三分天下,已在掌中,若是加上南朝……”
他光是想想,就觉得这世间事,真是太有趣了,洛阳之变对北魏朝臣一番屠戮后,天下居然连知道主公就是南国帝王的人剩下的不多了。
“洛阳如今,是什么情况?”萧君泽挥挥手,大狗和二狗熟练地一人扯一只手,把三狗像秋千一样拖走,给父亲谈事的空间。
崔曜道:“元徽知道并州事后,吸取前次教训,准备先收复洛阳周围的领地,但已经被六镇叛将斛斯椿的大军盯上了。”
萧君泽已经明白,元徽肯定凶多吉少:“河北之地,高欢那波人,打得如何了?”
“那高欢倒是个人物,年纪轻轻,就已经有许多能战之辈,不过他的手下不多,花费了这一年,也只拿下了邺城周围,如今北方势力最大者,还是冀州刺史高翼的势力,他们的兵势最广,北方诸州的汉人都支持他,尤其是他的三子高敖曹,武勇无双,所向无敌。”崔曜做为丞相,自然对这些事如数家珍。
“那,洛阳的皇帝元悦呢?”
“他,”崔曜摇头,“从他和元徽起冲突后,便成日在宫中饮酒作乐,还让人收罗貌美男子入宫,朝官俸禄已经数月未发,洛阳城中,如今官吏逃的逃,称病的称病,好在,也不需要朝廷发什么政令了。”
萧君泽不由一叹,北魏,这庞然大物,从万国来朝,到身死国灭,居然不到十年。
想到这,他又往窗外倒了一杯茶。
第286章 一个敢说
九月,洛阳。
这城里,一片死寂,如今王都已经到了饥荒四起,盗匪横生的地步。
前些日子,元徽带着的最后的兵马东征,被斛斯椿偷袭抢掠,粮草尽失,在勉强收拢残部后,连回去的粮草都没有了,无奈之下,准备就地就食,也就是抢掠乡民的粮食。
但大梁城一带,因着战乱,早就爆发了饥荒,农田荒废,别说乡里,便是大户人家,也大多去山里坞堡避难,他们费尽心力,抢光了周围坞堡,也只找到了数百石的粮食,根本不足以支撑回到洛阳,元徽便将吃食只给的亲随,准备只带数百心腹离开。
但此事却不慎泄密,士兵饥饿怨恨之下哗变,将元徽的头颅砍下,投奔了斛斯椿。
而洛阳城中,盗匪阻断了送粮的路途,元悦困守城中,这元魏都城,便自此彻底失去了秩序,城中诸户相互抢掠攻伐。
元悦想出宫城,居然也遇到鲜卑禁卫,将他的军抢去,要不是退回宫城及时,甚至已经连人都被抢去了。
当元徽身死的消息传来,元悦瞬间受到极其巨大的打击,他退回城中,一夜之中,将宫中所有美酒拿出,与宫人宠臣同乐,第二日,人们才发现,他竟生生喝死在了王座之上。
宫人们推荐元悦之子元颖为新帝,但元颖知此事后,大惊失色,立刻带着随从翻墙逃亡,从此不知所踪。
随后,便又推荐了孝文帝三子元怀的儿子元修为帝。
元修大惊失色,带着亲随与老母想要逃亡未果,便大哭着被上龙袍,拥上皇位。
但这个皇帝有多少权力,大家心中都十分清楚。
这时,河北的冀州刺史高昂,也就是举兵起事的汉人大族高氏,他们给元修去信,说没有称王,只是“纠集健儿乱世自保”,请元修前去河北之地。
元修一听,同意了这个要求,然后在高昂之子的帮助下,离开洛阳,前去渤海之地。
自此,洛阳这座古都,居然成了无主之地,每日都有大量庶民为了逃生,向雍州奔逃。
……
同一时间,襄阳。
吞并并州后,襄阳的兵马便渐渐安静下来,他们既没有向北进攻平城,也没有向东进攻河北,更没有向南攻打洛阳。
因为萧君泽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诚恳邀请各地名士,开启了又一次的修法盛会,向天下发出消息,此会预计在十二月召开,表现杰出者,当受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