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此刻,官邸外正排着长队,顶着风雪,拿着名牌,等待接见。
萧君泽带着三个狗子,没有去走正门长队,而是去后门停车,入内见到了忙得天翻地覆的元勰。
“再过三日,就要开始盛会了,你们准备好了么?”萧君泽问。
“已按南朝先前的许多管控,做好的准备,”元勰精神还是很振奋的,“各地的大小商人、乡豪、工坊主,还有那些工匠们,大多已经准备好了团队,报完名,每个题目也都在登记之中,必会在三日内做完,您放心吧。”
萧君泽又问几个问题,元勰一边回答,一边顺便抱起软软又可爱的三狗——大狗和二狗已经快十岁了,身高已经有四尺半高,他想抱也抱不动了。
谈完公事,他笑着问道:“主公这是要带三位公子去何处啊?”
萧君泽笑道:“他们母亲悄悄跑来了,去接一接。”
元勰超好奇,很想一起去,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认真道:“既然夫人都给你育下三位子嗣,当是嫡妻,主公不如给个名份,将来也好立后。”
萧君泽挑眉一笑,点头道:“说得是,我会考虑的。”
第289章 工具人的苦
十二月初一,修法大会召开。
是日,参与入内的人数达到了两千余人。
入会的第一件事便是搜身,不但不能带任何刀枪剑戟、斧钺勾叉,连拐棍、墨砚也是不许入内的。
但这并没能让环境变得好一些。
河北高氏的使臣在台上声声阵阵,讲解门第世族为国的贡献,为何能有如今成就的时候,台下便有无数早餐的招呼了上去,包子馒头战斗力不强,这位使者侃侃而谈,顶着满身热粥将他讲完,也算得上气度深厚了。
随后,次日,各地的代表们被禁止带早餐,不没收,但必须吃完才能进去。
可是接下来便成了一个拉锯战,这些早有准备,相互之间,许多提议充满矛盾,都在对方发言反驳时想尽了办法捣乱,从早餐到玉佩,再到禁厚重的书本,再到后来检查人们脚下有没有铁片……
萧君泽看着整个都陷入焦虑的元勰,不由哂道:“笨啊,你让他们穿铠甲上去讲不就行了?”
元勰惊呆了:“还能如此?”
萧君泽笑道:“为何不能?都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嘛。”
说不得后世还能成为美谈呢。
于是,从第四日开始,大会主办方开始提供不同大小的明光板甲,还准备了一个讲台做遮挡,为与会人员提供安全保障。
每天都有不同的提议被主持人汇总,提出建议的人员需要接受至少五分钟的提问质询,当然,他们不是用来投票,而是用来提出反对意见。
对萧君泽来说,这次修法大会,其实是为了给普通人提供一个展示的舞台,以及让他们有与上层接触的机会,等习惯了这种模式,再慢慢培养人们对政治的参与度。
在还没有能力推行义务教育的年代,开发民智是需要很长时间。
随着会议的展开,各种或大或小政策便被提出,在各种报纸上印刷出来。
油印极大地降低了消息传递费用,这些不同政策也由说书先生们一一在台前幕后讲解起来。
在这个信息极为匮乏的年代,村头随便一件家长里短的事情,便能被人嚼上半月,一本的普通的游记,读书人也能在一年内翻看到破旧不堪的程度,能学上二十几本装订书,便能算得上“学富五车”,人们会本能地吸收听到一切知识,甚至会拿纸笔记下,哪怕对他们来说,这种知识并没有什么用处。
一时间,襄阳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说起这大会里的不同政策。
工坊主人会对商税的修订充满意见,他们会对着河港的不同商路清理表达期望,然后又对集资办法和收费还贷这种模式心中天人交战。
工人们会担心原料涨价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工钱,工坊搬迁的条例,会担心地租上涨对租房的影响……
普通农户则打听起了“军户”这种不用交赋税,而是交血税的户籍是个怎么样的要求,考吏编还需要除了毕业文书外的哪种条件。
里正们关心土地的清查,每年开垦的新地是算村里还是算私人的,军户是另外开的军府,这军府又是怎么个升迁……
氐、鲜卑、羌、山蛮、岛夷这些胡族,就担心起了在中原人的王朝里,他们会不会被冷落不受重用……
许多胡族甚至主动在朝廷里更改了汉名——其实是想连姓氏也一起改了,但被崔曜劝住,说这些姓影响不大,汉人里复姓和胡人的复姓其实区别不大,取个汉名就可以了。
而南国的反应就更大了。
崔、裴、王这三家当年助力萧君泽继位的家主们都来到了襄阳。
他们在南国也算是位高权重,说自己是奉着萧衍的旨意过来的。
这引起了巨大关注,在这个消息传播速度极慢的年代,人们虽然对萧衍执掌南国大权有所耳闻,但如今看到一国的都督们都来到襄阳这还算是敌国的地区,也不由陷入了沉默。
渤海高氏、并州于氏都是知道萧君泽是南国之主的顶级豪门,但在看到这一幕时,还是不由地产生了怀疑……那襄阳之主真的是南齐皇帝萧昭泽吗?
看看这萧衍一家独大的态度,那样的人物,那样传说中不可一世的人物,真的会将整个国家的事都丢给一个宗室权臣?又或者那位国主真的会什么妖术,让这些南国世家真的愿意交出权柄,甘与那些庶民一争长短?
这合理吗?
至于那些的普通的,不知道这消息,或者知道了也不会相信的普通士族,则感慨于南国居然也畏惧于襄阳的崛起之势了,明明南国国泰民安多年,竟然还自降身份出现在这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南国使臣崔偃在修法会上轻车熟路,要求的是,不能轻易剥夺世族的土地、家产、积蓄、奴仆……
虽然盔甲上被各种东西攻击过,但他还是在问答环节,讲解了这些年他们南国世家不易,天知道在换皇帝的同时,他们这些臣子也是跟着一波波换的啊,哪里有坐享其成的事呢?
当然,他们士族提的条件也不是不能商量,比如需要我们土地,那是不是可以补我们一片海外的土地?
需要家产,能不能给我们换点商船?需要我们放弃奴仆,那解除契约后留下的,也不能怪我们对吧?
崔偃说完后,裴家的家主裴芬之也随后上台,他称南国如今开发海外,这需要巨大的钱财和勇气还有亏折,他们这些世族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们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参与对海外的开发,也愿意承担其中的损失。
如果将他们的土地钱财土收走,那想要再开发海外,就需要朝廷来组织,需要的时间和精力和钱财,又哪是一个初建王朝可以负担的呢?
随后便是王元迁上台,讲的东西和先前大同小异,但得到了世家大族们的交口称赞,都是觉得襄阳朝廷每到一地,就清查土地,处理为祸一方的豪强这些他们都能理解,可不能赶尽杀绝啊,他们也是愿意低头的,九品中正制不推行就不推行,但他们也是人,也需要一条上进的路不是么?
……
条条消息汇聚到萧君泽手中,崔曜对此有些担忧:“主上,您毕竟还是南国之主。”
如果南国真的动荡,对如今的襄阳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北魏还没有恢复,襄阳需要一个市场。
“我知道,我也没有打算真的处理掉所有世家大族。”萧君泽微笑摇头,“我们的人手还不够,他们会是很好的开拓者。”
工业文明的孕育,需要农业的支持,在没有化肥和育种技术发明之前,大西洋的鳕鱼干、新大陆的蔗糖、棉花,还有土豆玉米,都给工业文明的提供了足够的养分,让原本只有千万人的欧陆有足够的人口繁育到整个世界。
而在这之前,东南亚的开发、离不开油和糖,还有稻米,光是中原的土地,在没有这些之前,养育到八千万人,就要开始陷入人地矛盾了。
这些世家大族,在他们生态位,就是去开拓新的领地,文明的扩张不会温情,在最初的风口里,谁仁慈,就会错过机会,被别人卷死。
他将这些事,变成一些容易理解的话,讲给崔曜。
崔曜便又说起了军府的事情,将胡人和汉人混在一起开辟军府,而不是分开,真的可以么?
萧君泽对这倒还算是有信心。
如今,北方大地胡汉已经杂居了数百年,双方在血火之中都已经相杀得疲惫,匈奴、羯、氐、羌都已经的十六国中将民族的主力消耗殆尽,只有鲜卑族在百年经营下达成霸业,但如今却已经主动拥抱汉化。
如果按历史车轮,当鲜卑分裂两国,将最后的血脉耗费殆尽,便到了华夏彻底将这异族文化吸收消化的时间,煌煌大唐的战绩,就到了盛放的时候。
萧君泽却没有兴趣用血肉磨盘去同化这种民族矛盾的兴趣。
至少在古代,矛盾可以用生产力弥补,再厉害的盛世一旦不能冲出王朝周期律,那也是短暂的,轻瞬即逝的。
“我觉得没有问题,”萧君泽正色道,“所有事情,都先试试吧,开十二个军府,分散在关中、并州、襄阳三地,如果能好使,就继续扩大军府的数量,直到足够为止。”
崔曜终于笑了起来:“主公,您说的足够,是足够征伐天下么?”
萧君泽笑道:“可不只是汉家天下啊。”
崔曜一怔:“中原、岭南、东吴、西域、渤海,这已经是天下之地了,还要能往哪里征伐?”
“当然还有漠北、北海、南洋、岛夷、白山黑水、吐蕃……”萧君泽一边数着,一边看着崔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颇有些玩味地道,“怎么,觉得不行?”
崔曜忍不住擦了擦额头汗水,劝道:“主上啊,还是不要好高骛远,这些地方,穷山恶水,南洋还能赚些油钱,但也是恶瘴遍地,好人家都不敢去的地方,您治理好中原,教化好蛮夷,这就已经是圣王之道了,又何必去耗费民力呢?”
这些个地方,光是运粮,耗费的人力物力,随便算算,都能让他晕过去。
萧君泽轻笑道:“这些个地方,虽然现在还是恶瘴遍地,但你又怎知,过了十年百年,他们不是一块好地呢?”
崔曜想了想,觉察些味道出来,试探道:“有矿?”
萧君泽淡定道:“大矿,比中原还要多得多的矿。”
崔曜抱怨道:“您早说啊,吓死我了。”
萧君泽应了一声,让他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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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回到房间,正在和小孩儿们玩的贺欢看他进来,顿时转过头。
“还在为元勰的话生气呢?”萧君泽上前哄他。
“我不生气,”贺欢笑道,“我只是在想,是不是真要名份……”
萧君泽上前摸摸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咬:“阿欢啊,你有大好前程,要什么名份啊,看我这么多年,就你一个人,这还不够表现我的心意么?”
贺欢顿时心跳如鼓,但强撑道:“甜言蜜语,你要真的舍不得,怎么会把我丢在西北如此之久?我便只是你工具么?”
“那是为了天下,至于工具,”萧君泽把三狗拎到大狗怀里,示意他们可以去门去玩了,然后才坐到他腿上,轻轻碰了他一下,“那阿欢,你愿意当个工具,以下犯上么?”
贺欢哪抗的住,咬牙道:“我哪有犯上,明明是任你为所欲为!”
第290章 相谈
贺欢这次也是悄悄跑出来的。
在斛律明月占据并州后,关中便成为了大后方,贺欢的压力骤减,在这种情况下,他自认为在过年时回乡述职是非常有理由的事!
萧君泽对贺欢的回来有些许不满,但随后便在贺贵妃的小意温柔下败北,毕竟年轻人,血气方刚。
在结束一夜战斗后,萧君泽起身,熟练地拿起那杯泡过罗盘草的茶水,别说,这茶水还别有风味。
但这一次,他拿起那杯茶时,贺欢从背后贴住他,把住他的手腕。
“你不用喝这个了。”贺欢温柔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得意,“我保证,你以后没有那件烦恼了。”
萧君泽有些惊讶地抬眸看他。
“你不是说,棉花籽的油,若是长期食用,于男人有避孕之效么,还让人四处宣扬,以免误食,”贺欢得意地道,“我已经吃了一年多的棉籽油了,按大夫的诊断,当已无后顾之忧。”
萧君泽一怔:“倒也不必如此。”
虽然孩子有贺欢的一半,但他从未想过要对方负什么责任,所以,也就没有要求他为自己奉献的意思。
贺欢眉目里带着满满的狡黠,他在耳边轻轻咬道:“你总是想要甩开我,自己做主,这岂能让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