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碉堡堡
万辟疆迟疑出声:“会不会是殿下多心了,或许帝君只是凑巧……”
姑胥王睁开眼,目光沉沉:“现在父皇是否知道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本王该怎么向他交差,难道真的要将天玑宫的人交出去?!”
万辟疆咬牙道:“殿下,天玑宫虽得力,到底也只是一个江湖门派,陛下既然已经察觉端倪,咱们就算想动手脚也不行了,断尾求生要紧啊!”
姑胥王下意识攥紧了椅子扶手,他扶着额头,眉眼陷入阴影,缓缓吐出了一句话:“老三,你何德何能……”
另外一边,陆延已经开始耍赖装可怜向帝君求药了:“父皇,儿臣昨夜受了惊吓,气血亏虚,太医说要服些大补之物强身健体才好,您库房里不是有一颗血蟾丸吗,不如赏了儿臣吧。”
“放肆!”
帝君神情喜怒难辨:“此物乃天下至宝,你若要补气血,库房里多的是鹿茸参片,怎么无缘无故讨起血蟾丸了。”
陆延低头委屈:“那些都是俗物,儿臣吃了没用。”
帝君哪里看不出他在故意作妖:“朕倒不知你何时这么金贵了,怎么,你的身子异于常人,旁人吃了都有用,偏你吃了没用?”
陆延呲溜一声滑跪到地上,拽着帝君的龙袍下摆道:“就是没用,父皇如果不把东西赐给儿臣,儿臣今日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帝君拂袖起身:“你既然不愿意走就在这里跪着,爱跪多久跪多久!”
他语罢命贴身太监将折子整理好,转身就要去寝殿批,谁料陆延抱着他的腿就是不撒手,帝君气得直接一个窝心脚把他踹下了御台,力道虽然是虚的,但陆延还是轱辘一声滚了下去。
陆延捂着胸口哎呦了一声:“父皇,你好狠的心!”
“没出息的东西!”
帝君低斥一句,带着侍从离开了。
陆延倒在地上,苦着脸揉了揉心口,心想父皇一把年纪了,力气倒是不小,不就是在这里待着吗,有吃有喝有炭炉,谁怕谁。
陆延把视线落在墙角的宫女身上,对她招了招手:“小美人,你去,给本王抱床被子过来!”
宫女一愣:“啊?”
陆延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帝君回了寝殿,还是觉得心气不平,他靠坐在榻上批了一会儿折子,直到朱砂墨都用完了,这才搁笔看了眼外间的天色,捏着鼻梁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快申时了。”
佘公公适时上前替帝君捏了捏脖子,神情欲言又止。
帝君闭着眼问道:“那个混账东西走了吗?”
佘公公更尴尬了,吞吞吐吐道:“风陵王还未走呢,他……他叫宫人拿了床棉被,直接睡在地上了。”
帝君闻言倏地睁开眼,姿势也从倚靠变成了坐直:“他睡地上了?!”
佘公公尴尬点头:“是。”
听说睡得还挺香。
帝君脸色难看:“朕英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正事却是一件不做。”
佘公公试探性道:“南浔王英武不凡,姑胥王稳重知礼,风陵王年纪小,玩闹些也是应该的。”
帝君盯着自己的右手,似是叹了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二这次糊涂啊……”
这话佘公公不敢接,只能低头装聋子。
陆延昨天一夜未眠,找小宫女要了床棉被,躺在团花羊绒毯上睡得正香。宫门快落锁的时候,他是被佘公公给晃醒的:
“殿下,殿下,快醒醒啊。”
陆延一睁眼,就见佘公公那张老脸对自己笑成了菊花,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佘公公啊,您怎么来了?”
“哎呦喂殿下,瞧您说的,奴才这不是担心吗,大冷天的您躺在地上睡,若是寒气入体不小心冻着了可怎么好。”
佘公公说着就要扶他起来,却被陆延直接躲开,一言不发对他伸出手,摊开了掌心。
佘公公傻了眼:“殿下?”
陆延啧了一声:“装什么傻,血蟾丸呢?”
佘公公见状直起身形,正色道:“殿下可曾听说过一句话,奇宝无功难受?”
陆延疑惑:“怎么讲?”
佘公公从袖中取出一枚锦盒,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放着半颗剔透犹如红宝石的丹药,赫然是血蟾丸:“陛下说了,此物若赐予殿下也不是不行,只是殿下需应允一件事,事成之后,另外半颗丹药自然奉上。”
陆延心中莫名有股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佘公公俯身靠近陆延耳畔,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陆延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堪称精彩纷呈。
第65章 美人
陆延趁着夜色离开了皇宫,他回到王府时,除了满身风雪,另外还有怀里捂得温热的半颗血蟾丸,他连伞也顾不上打,一下马就快步朝着商君年所住的偏殿而去,想尽快把丹药给对方服下。
鹤公公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形迹好似鬼魅,脚步落在雪地里痕迹清浅:“王爷,您莫急,商公子跑不了的。”
陆延闻言脚步倏地顿住,回头看向他,语气不善:“本王是着急怕他跑了吗?”
他着急的明明另有其事!
鹤公公笑了笑,他是一个面相过于阴沉的人,其实不适合做这种表情,看起来像不怀好意:“殿下还在为了今天答应陛下的事烦恼?”
陆延想起今天答应帝君的事,不由得神情凝重:“龙泉司都没办成的事,偏偏交给了本王,父皇分明是故意刁难。”
他语罢拿出怀里捂得温热的锦盒,在手中轻抛两下,自言自语道:“国相大人啊国相大人,你这次如果不以身相许,那可真是说不过去了。”
陆延语罢掀开挡风的门帘,快步走了进去,然而扫视一圈却见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炭火炉还在燃着,下意识看向旁边行礼的婢女:“人呢?”
婢女神色惊惶跪地,吞吞吐吐道:“回王爷,商公子……商公子去了地牢。”
陆延皱眉:“地牢?”
坊间都传言,风陵王府的地牢比阎罗殿还要可怕三分,能从里面出来的只有死人。陆延入宫前虽然对府中人吩咐,以后商君年可以随意行走,相当于半个主子,但对方怎么会无缘无故去了地牢。
阖宫家宴已过,这约摸是今年冬季的最后一场雪了。陆延踏过一地莹白的雪路,在鹤公公的陪同下再次步入了那间漆黑阴森的地牢,伤口腐烂的臭气和血腥气一个劲往脑子里钻,熏得人喘不过气。
时不时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从暗处传来,悲凉凄惨,在偌大的地牢里回荡不休,好似鬼蜮。
陆延放轻脚步走到关押刺客的地方,恰好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拐角走出。那人穿的单薄,唯独肩上披了件狐狸毛披风,泼墨似的长发挽起,以青玉冠相束,愈发显得眉目清冷,恍如谪仙。
不是商君年是谁。
可他手中握着一柄沾了血的匕首,垂眸用白帕缓慢擦拭,刀刃上还带着零星皮肉,又无端让人觉得胆寒可怖,从谪仙一瞬间变成了索命阎罗。
陆延见状一愣,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大美人,你怎么来这儿了?”
鹤公公暗自挑眉,心想殿下这是瞎了眼了还是瞎了眼了,商君年身上的血腥气那么重,他是真没看见还是装没看见,美人虽美,也得顾及小命不是。
哎呦,罪过罪过,他一个当奴才的怎么能议论主子。
鹤公公暗自拍了拍嘴,连忙跟了上去。
商君年听见陆延的声音,动作微不可察一顿,但他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不紧不慢用帕子将刀刃裹住,这才问道:“殿下不是入宫了么,怎么过来了?”
陆延走上前替他将有些散落的披风系紧,好像没看见那把刀似的:“本王去房中找你,伺候的婢女说你来了这儿,地牢寒气深重,你伤又没好,怎么能待在这里。”
他语罢牵住商君年冰冷的右手,想带对方出去,谁料拉了两下却没拉动。
商君年垂眸看向他的手:“殿下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陆延的好奇心倒也没那么重,他闻言回头看向商君年,侧脸在地牢阴影中更显深邃,那一双眼睛总含着与这阴暗之地不符的潺潺春水,笑如弯月,更显风流:“国相大人,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本王不会怀疑你。”
他语罢握紧商君年冰凉的手,以掌心温度去暖他:“只是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少来为妙。”
他待商君年实在太好,若为君臣,给足了信任,若为鸳侣,关怀备至,冷铁铸成的心肠也要被他给捂热了。
商君年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尾微微上挑,轻描淡写吐出了一句话:“我方才杀了人。”
陆延一愣:“是那些刺客?”
商君年颔首,算是默认。
陆延笑了一下:“杀了便杀了,一群刺客而已,他们既想着来要本王的命,也该做好失手被擒的准备,说到底都只是自己选的路罢了,你爱杀几个就杀几个,只是让侍卫去做便好,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他语罢顺势从商君年手中抽走匕首递给鹤公公拿着,而商君年不知是不是被他哄得舒心,神色稍缓,也并未见生气:“骗你的,那些刺客没死。”
陆延眨巴眨巴眼睛,竟显得有些单纯:“那你方才怎么和本王说杀了人?”
自然是为了试试陆延的态度。
商君年偏头移开视线:“哄殿下玩儿的罢了,那些刺客的嘴已经撬开,交代出了其余人的藏身地点,就藏在姑胥王府中。”
这个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却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陆延更好奇另外一件事:“你用了什么法子撬开他们的嘴巴?”
听鹤公公说,那些刺客已经把地牢里流水的刑具都受了个遍,偏偏没一个人肯张嘴,十足十的硬骨头,原本都打算交到宫里给帝君处置了,没想到居然被商君年给审问出来了。
商君年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垂眸摩挲着袖口不小心溅上的血痕,淡淡开口:“天玑宫中,以机关术为重,其门内人最要紧的就是一双手,我先剔了为首师兄的手筋,他不说,我便当着他的面剔其师弟手筋,隔一炷香废一根指头。”
“世上没有撬不开的嘴,他们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却会在意别人的性命,我说要剔他小师妹手筋时,他终于受不住刑吐了话出来。”
鹤公公闻言目光暗露惊讶,不动声色快步走到后面瞥了眼,只见里面的笼子躺着三具半死不活的尸体,十指手筋俱剔了出来,皮肉外绽,挖得连骨头都能看见,真是又狠又利落。
鹤公公心中一沉,这商君年当真是个狠角色,万一他潜伏在殿下身边图谋不轨,那可真是引狼入室。
鹤公公站在暗处,对陆延不着痕迹点头,表示商君年说的都是真的,随即又摇了摇头,表示场面太过血腥,不用进去看了。
陆延见状收回视线,面上并未表现出什么,他牵着商君年的手往外间走去,一离开地牢门口,外间凛冽的寒风便迎面吹来,虽是黑夜,院中积雪却白得有些晃眼睛。
商君年皱眉闭了闭眼,他在黑暗的地牢里待了太久,乍一出来,眼睛有点受不住。
“先闭上眼睛缓一缓,免得被雪光晃伤了。”
陆延伸手捂住商君年的眼睛,掌心温热的触感分毫不差传到了对方眼皮上,他感受着商君年睫毛轻颤的痒意,在对方耳畔轻笑一声道:“商国相,你既来了这么一出,本王看这天玑宫的人也不必招揽了,否则他们若是心怀怨恨,以后反咬一口,那就不妙了。”
商君年觉得耳朵痒,略有些不自在地偏头避开,皱眉道:“朝堂之中尚且分立文武两派,势如水火,更何况区区一个江湖门派,我既说了有法子替殿下招揽他们,就一定会招揽过来。”
说话间,覆在眼皮上的手已经落了下来。
商君年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院中雪,也不是廊下灯,而是陆延那张带着笑意的脸,眼眸如狐狸狡黠灵动,肤白唇红,在精致的宫灯照耀下尤胜新雪三分,坊间都说他的生身母亲乃四国第一美人,可见不假。
商君年心性冰冷,竟也看愣神了一瞬。
偏偏陆延这个狐狸精偏还凑上来握住他的手,又是轻搓取暖,又是哈气的:“国相大人,你对本王可真好,看来本王还要对你更好一些才是。”
商君年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原本还没在意,心想陆延总不过就是送些绫罗绸缎、珍馐美食,却不曾想晚上就寝的时候,对方忽然带着鹤公公过来了。
商君年原本坐在床头给伤口上药,见状动作一顿,下意识站起了身,他不着痕迹将散落的衣襟拉好,伤口未缠纱布,血色从胸膛透了那么点出来:“殿下漏夜前来,可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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