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问桑
两人从那天晚上起就很少见面了,他们不在一个班,即使在一个房子里作息时间也不太一样。再加上上了高三,老师给布置的作业太多,有时候只顾着刷题了,吃饭都是错开时间吃的。除非唐柔在家,她在家时就得一块儿吃晚饭,那是俞秋少有的和江淮许共同在一个空间的时间。
所以算起来,这种偶遇就显得珍贵。
虽然俞秋实在不喜欢齐醒,但起码在这种时候,他还是挺感激齐醒的自来熟的。
俞秋说:“你也是。”
他说完便打算走了,江淮许又叫住了他。
“怎么了?”他问。
“过来一下。”
俞秋一顿,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上前去。
于是在齐醒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江淮许帮俞秋把有点下滑的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他说:“有些松了。”
俞秋比齐醒更震惊,他愣了愣神,还是很快说:“谢谢。”
江淮许笑笑,“嗯,下次请我吃饭。”
“好的。”
见他走远,齐醒才神经质地抓了下头发,“见了鬼了。”
第12章 跑
“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鬼?”江淮许问。
齐醒:“……”
他说话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但脑子不太聪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哪儿不对劲,好半天憋出话,“你心里有鬼。”
林嘉昀在一旁笑出声,他扯了下书包的肩带,一只手拍在齐醒的后脑勺,“难为你长那么大。”
齐醒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他,“你应该是在骂我吧?”
林嘉昀:“我以为你听不出来。”
“你大爷的。”
校门外司机已经到了,齐醒挂了电话,问是要去小白谭还是城东星阁那边的会所。其实没差,但小白谭离学校要远些,只是听说这几天有打拳的,齐醒想去看看。
“想去哪儿?”齐醒问。
林嘉昀无所谓,“随便。”
江淮许也说随便。
“那就小白谭吧,还能看他们玩格斗。”
因为说好今天要去唱歌,校门外就只有齐家司机,齐醒坐在前面的位置,林嘉昀和江淮许坐在后面。要走的时候,齐醒唉了声,直起身子,朝车窗外看了眼,道:“那人是俞秋吧?怎么还没走?”
江淮许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还真是。
可能是入了冬的缘故,天气又干又冷,俞秋带了围巾,小半张脸都陷在里面,一副很乖也很好欺负的样子。他站在路旁,双手揣在兜里,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梧桐大道只剩下灰色的枯枝。
齐醒往后一靠,“俞秋这种是不是女生说的忧郁男神?”
林嘉昀面无表情,“你不是这款的就行。”
“那你们看我像是哪一款?”齐醒来了劲,回头问,“我觉得我应该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林嘉昀说:“算了。”
齐醒:“……”
他又看向江淮许,江淮许也笑,“算了。”
齐醒:“……”
他转过身,也懒得和两人说话了,只是路过俞秋的时候,他才道:“俞秋好像是在等人。”
江淮许的动作很短暂的一顿。
最后齐醒是在骂骂咧咧中让司机走的,他不知道江淮许犯了什么病,车都开好一会儿了又让停下。
“临时有事,你们玩,账记我名下。”
齐醒气得脑子嗡嗡疼,“我差那点钱?”
“那不请了。”
“……靠。”
他问:“你又有什么事?”
江淮许已经把车门给关好了,沉思了会儿说:“还没想好。”
齐醒朝他比了个拇指,阴阳怪气,“不会是学习吧。”
“嗯。”江淮许搭腔,“今天那道数学题有点难。”
“呵呵,今天考试没上课,考的还是理综,哪儿来的数学题?”
江淮许:“意念。”
齐醒:“……”
林嘉昀怕两人打起来,还是折中给了个建议,“你不是想试试江淮许那匹温血马吗?”
他这样一讲,齐醒也不勉强了。
那温血马是前几年江声平差人在国外买回来的,有价无市,齐醒一直想试试是什么感觉。但江淮许说他长得丑,没让他试,齐醒磨了那么多年都不见江淮许松口。
“可以。”
齐醒:“我还不如一道数学题。”
林嘉昀笑得脸疼,“节哀。”
齐醒怕再待下去他心脏病都要被气出来了,忙让司机赶紧走,只留下一句和你数学好好过日子。
见他们走远,江淮许才转身进了一旁的小巷。
-
莞城的冬天真的太冷了。
俞秋静静地站着,在不远处,还有不是很明显的猩红火点。
直到那火点灭掉,他才继续沿着国中的墙走。天很暗,倒是有种风雨欲来的既视感,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如果下雨,不知道江淮许带伞了没,俞秋心想。
应该带了吧,俞秋印象中上辈子高三的时候每次下雨都是江淮许带的伞,那时候不爱带伞的人是他,不是江淮许。
只是后来上了大学,俞秋觉得江淮许可能是有些恃宠而骄,总之对他来说感觉是这样。伞渐渐反而是俞秋随身带着了,江淮许只会和他打电话,“俞秋,来接我。”
有时候俞秋在忙着专业课的事,或者在公司,他懒得管,通常沉默几秒,然后和江淮许说:“找司机。”
“江小秋会惩治你这个无情的坏人。”
俞秋边拿伞边笑,“幼稚不幼稚?”
这样的日子想想好像还是挺多的,以至于后来每每下雨,俞秋总会想起。
他实在不喜欢下雨天,太潮了,也湿。而且他和下雨天似乎是有什么孽缘,很多不好的事都在下雨天。
比如汪今自杀那天,陈国为找到他的那天,以及江淮许死的时候。
可是再在来一次的13年,他和江淮许再次重逢的那天是下了雨的,所以俞秋就不再抱怨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俞秋顿了下,朝后看去。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他记得他好像忘记过好几年,模糊的,只能隐约记起陈国为好像还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劣质的发胶抹在头上,把头发往后抓了个难看得不行的发型。
长年累月的抽烟使得他手掌发黄,他对着汪今笑,脸上的褶皱堆叠在一起,蹲下身,想去拉还只有十岁的俞秋的手,“过来,叔叔看看。”
再次见到陈国为,记忆中的脸终于重叠。他和俞秋离得并不近,远远的,右手仅留下的两根手指夹着烟头,剃了个平头,隐约还能看见掺杂的白发。
他阴笑道:“小杂种,你还真能躲。”
天灰蒙蒙的要下雨,俞秋忽然转了身,朝着前面跑去。
跑得很快!他的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了!
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心跳在加速着!
他为什么要跑啊?
他也不知道。
他重复着十七岁的俞秋会做的事,跑啊跑啊,在墙挨着墙的窄巷里跑着,墙壁上的白灰沾了他一身,偶尔还能看见暧昧的粉红色广告牌闪烁,听见人和人的吵架声杂着风传入耳中。
外面的路灯黑过灰色的天,俞秋在下一个路灯停下。
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只剩下他一个人。周围安静了下来,俞秋手撑在膝盖上,弓着身子喘气,呼出的白雾扑在镜片上,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
好久,他站起身。
一如许多年前的无数个夜晚,背着书包,沿着墙壁,一步一步地走着,绕过一个又一个的深巷。
脚步声响起,又消失。响起,又消失。
快要到七点半的时候,他朝着公交车站跑去,如果幸运的话,他可以赶上最后一班车,如果不幸运的话,他从另一条小巷走近路,在下一个车站等绕了远路的公交停下。
今天是幸运的。
天气很冷,俞秋往投币箱里投了纸币,坐在他常坐的位置,等呼吸均匀了,他才从书包里拿出随身听,看着周围的景色飞速地向后。
渐渐的,困意袭上,俞秋闭了眼。
隐约间,公交好像停下了,有人上了车。
车又继续摇摇晃晃地开着,寒意顺着车窗的缝隙灌进公交车里。
俞秋好像听到了师傅说:“今年天气太冷了。”
有人搭话,“是有点。”
“哐当——”
车窗被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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