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块
方才说及此事时,师从烨还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样。
如今又这般轻快,想必已经是想到合适之人了吧?
“丞相何以觉得?”师从烨头也不抬,“沧月如今恐难找到如此之人。”
“老臣觉得,季大人便是个合适的人选。”他笑着捋了捋胡子,“季大人年轻又有学问,和皇上一些思路不谋而合。倘若他不来做这个丞相,沧月恐怕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做不了。”沙哑的声音响起,“他身份存疑,朕信不过他。”
“这就难办了。”宋海成顿时觉得有些可惜。
季冠灼乃殿试取才,他也曾看过季冠灼题纸。
对策所思所想,正是师从烨需要的。
再加上他也的确卓有见解,倘若错过此人,再想寻个能担丞相之位的,怕是又要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也罢,反正他还能再撑几年,不若再仔细找找,说不定会有更合适的人选。
宋海成道别后,师从烨沉默着低头看棋盘上棋局。
他不得不承认,那日季冠灼所说,的确有些道理。
哪怕今日季冠灼需得到府衙当值,但只出现片刻,信素也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他低估了信素对他的影响,这种用以诱导乾元和坤泽结合的东西,实在太过霸道。
再加上这北狄探子手段又实在多得令人难以抵抗。
那日让季冠灼留在宫中的决定,终究还是令他脚面发痛。
“皇上,皇上?”李公公小心道,“倘若公文已经处理完毕,不如先回寝宫吧?”
师从烨未尝答话,而是翻起另外一叠文书。
翻到一册,他手一顿,将文书抽出,细细翻看。
其中一条,说得是南郊土地盐碱板结一事。
师从烨手指一顿,心中有了计量。
此事朝中已经派了三个官员去处理,但到如今,却未尝有过半点成效。
派遣季冠灼过去,也算合情合理。
总之,季冠灼不能留在宫里。
最起码现在不能。
第30章 外派
下朝后, 师从烨便派人将户部尚书段越叫到了尚书房。
段越身为朝中少有的中立派,素来不受师从烨待见。
一路上他左思右想,又忐忑不安, 反思许久,也未尝想到最近究竟做了什么错事。
待见到师从烨时,段越紧张得手都在发抖。
“坐。”师从烨一边处理公文,一边淡淡地道。
段越哪里来的这个胆子?他小心翼翼道:“皇上,是有什么要紧事寻微臣么?”
“也不算什么要紧事。”师从烨瞧着他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 没再要求他坐下,“朕记得, 南郊有块盐碱地, 三月前曾经派人去处理, 如今可有成效?”
闻言,段越眉头微皱。
那块盐碱地的确亟待处理,三年来已经派了四位官员前去治理,但至今仍未有成效。
师从烨已经许久未尝问过此事, 今日忽然问起,难不成又生了什么变故?
“微臣前几日刚到南郊看过,迄今为止,那片田地仍旧板结严重,未有任何成效。”段越微微皱眉。
依他看来, 那块地其实并没有什么继续改良的必要。
京郊附近土地的确寸土寸金, 但这几年为着那块地, 也耗费不少人力物力,着实有些劳民伤财。
只是这话, 段越实在不敢说。
“还是无法解决?”师从烨声音听不出责怪,只淡淡道, “那段卿以为,倘若将权户部侍郎季冠灼派去南郊,他可有办法改良那块地?”
段越眉头皱得越紧。
前两日均田制一出,他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甚至没来得及抽出时间跟季冠灼谈一谈。
对于这位权户部侍郎,他半点也不了解。
但这并不妨碍季冠灼隶属户部这个事实。
“微臣这几日还未跟季大人谈过,不知他有没有想法。不过南郊那块地实在难以治理,倘若皇上当真要将他派去,万一未有成效,也还请皇上莫要责怪。”
“段卿是觉得季爱卿处理不好此事?”师从烨挑眉。
“……微臣只是觉得此事太难,季大人毕竟年轻,倘若他当真能处理,那固然是好事;但若实在无法,那也并非他之过。”段越冷汗直冒,深深行礼,“微臣嘴笨,还请皇上莫要责怪。”
“行了,朕知道了,下去吧。”师从烨摆了摆手,让李公公将段越送了出去。
段越一路赶去府衙,便去寻季冠灼。
季冠灼此刻正在处理一些琐碎杂事。
“季大人。”段越走过去,见季冠灼要站起来行礼,慌忙摆摆手,“你对治理盐碱地可有心得?”
季冠灼不太明白段越忽然问他这个做什么,却还是道:“略懂一点。”
盐碱地嘛,无非是翻地淤灌,种稻洗盐,除此之外,也无其他更好的办法。
沧月中期,因气候与不合理灌溉的影响,许多良田都出现返碱现象,皆是用此两种办法处理。
“你居然还懂这个?”段越不由得瞪大双眼。
“只是懂一点点而已。”季冠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前看过一些书,里面曾有提及。不过下官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未尝亲自下地尝试。”
段越到底放松一些,笑着道:“没事,懂一点就行。”
总比那群连纸上谈兵都不会的强。
季冠灼看着段越离开的背影满头问号。
不过很快,他便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让微臣去处理那块地?”季冠灼看着师从烨,琥珀色的眸中带着几分奇怪。
他今日来换书,还未来得及走到书架旁,便被师从烨叫住。
木樨香气比之之前淡了一些,但还是无孔不入。师从烨微微皱眉:“那块地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治理,但如今仍未见起色。倘若再无法改良,那块地恐怕便要舍弃了。”
他自幼便跟着父亲,有时也会同父亲一起下田耕作。
赤脚踩在泥土里,能感受到土地生机勃勃的模样。
是以他也的确见不得田地空置。
“微臣知道了。”季冠灼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师从烨忍不住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朕的?”
他低头思索片刻:“微臣的确有一事要问。”
师从烨心中一紧。
昨日坐下这个决定,他便有些惴惴不安。
身为帝王,他的确清楚官员调动乃是常事,却忽然觉得有些难以面对季冠灼的诘问。
“盐碱地并非一日两日便能彻底改良,微臣倘若搬去南郊,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说得吞吞吐吐,师从烨却觉得自己猜到他想说什么。
这个北狄探子,是觉得不在宫中,难以同他亲近以博取信任么?
师从烨张口,刚要说什么,便见季冠灼直勾勾地看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好似装满星星:“那微臣能多借几本书么?”
“……”欲说之言被堵回嘴里。
师从烨脸色阴沉地想,那该死的信素,他果然还是要将季冠灼送得更远一些。
“皇上?”季冠灼不解,凑得更近一些,“倘若为难的话……”
“有些书可以。”师从烨手捏眉心,努力让自己不要闻嗅到那一同凑近的木樨香气,“拿之前让朕看过便是。”
翌日早朝,师从烨便宣布此事。
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皆以为此事不妥。
扶京中寸土寸金,便是连周边土地也跟着飞涨。
南郊那块盐碱地的确重要,但先后派五个人去处理,是否有些太劳民伤财了?
他们没胆子直说,只暗戳戳去看段越,盼望着段越能站出来阻止此事。
段越哪里敢阻止?
“怎么?众位爱卿对此有意见?”师从烨从那些左顾右盼的官员身上扫过,带着些许冷淡意味。
太和殿中顿时安静一片。
倒是宋海成站出来,语气恭敬道:“皇上如此安排甚好,但可否容许老臣先替季大人讨个彩头?”
他抬头,目光与师从烨相对:“臣等皆知此事有多难处理,倘若季大人当真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不知皇上可否破例提拔季大人?”
他那日同师从烨手谈过后,回去也苦苦思索几日。
最终却还是很难舍弃季冠灼这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倘若要说身份存疑,前朝末年战争频发,户籍册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
哪怕朝中当真有身份不明之人,也难以核查。不也在朝中为官几年么?
季冠灼又比这些人差到哪里?
师从烨对上宋海成的目光,一时之间竟拿这个固执的老臣毫无办法:“那就按丞相说的办。”
“不过此事尤为重要,季爱卿今日休沐一天,明日早早出发,不得延误。”他目光落在最后的季冠灼身上。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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