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 第124章

作者:今州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穿越重生

策马赶到本部的入口时,谢漆敛着眉回头,看到了十六个少年热切透亮的眼神,他们之中有不少脸上挂彩,但都生机勃勃,然而谢漆脑海里似乎出现什么奇怪的应激,瞳孔中出现十六具支离破碎的骸骨,挂着血淋的碎肉。

为首的影奴小声问他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适,谢漆闭眼转动几下眼珠,再睁开时抬起手拍拍为首的小影奴,目光扫过一个个年轻的脸庞,先带进霜刃阁安顿。

另外三队人相继回来,阁老们和方贝贝都等不及处理伤势,把沾血的甲衣一脱便进了深堂问候,谢漆只好也随大流,脱了厚实腥重的毛袄和破烂甲衣,穿着身单薄黑衣站在围炉旁烤火,听神采飞扬的众人说话。能解决掉苍蝇似的千机楼主力,所有人的心头都出了口狠气,没说一会就开始讨论起今天三餐要加什么补贴,听得谢漆眉头跳了又跳。

待深堂剩下方师父师徒,谢漆才揉揉后颈,从脱下的厚实毛袄里取出一块用缎子裹住的东西,摊开放在桌子上让他们看。

方贝贝伸手去碰:“这是什么金属石头吗?”

“破军炮。”

谢漆一言出,方贝贝立即缩回手:“我去!你怎么拿到的?”

昨晚那群云国死士扛到最后走投无路时才祭出了这东西,好在霜刃阁的人都提前穿了防御最高的寒甲,离得近也不至于被轰炸成重伤。

“我是领头人,穿得扎眼,他们的首领自然也很想杀我。他刀术不如我,最后只能用其他的东西来妄图玉石俱焚。”谢漆用二指夹起那云国改造过的新型破军炮,缓缓看了一圈,眉头逐渐紧锁。

他失忆前肯定曾和云国死士交过手,很大可能也截获过一枚破军炮,昨晚才那么有底气。

他特意和那死士的首领胶着,交手的前半程始终收着速度,不吝惜地送了几个破绽,引着那人产生可以带着他同归于尽的错觉,他欲取破军炮借力时的刹那停顿,就是被玄漆刀断手割喉再贯胸的时刻。谢漆再怎么因毒因病而颓,十六年练出的豆蔻刀还是刻进了骨头里,失忆后杂念少,捡回招式后仍旧快刀斩荆棘。

这枚破军炮便是在断手里截获的,出刀时稍有凝滞他就会被炸成面目全非。

方师父也凑过来打量:“阁主,你准备拿这东西去复制吗?”

谢漆点头:“试试看,霜刃阁不是有专门锻造各种暗器的匠人吗?历来暗器层出不穷,锻造之法越来越精妙,我们的人比之千机楼还能差到哪去?不妨一试。”

话虽如此,谢漆把破军炮裹回光滑的缎布,交给方师父时还是有些不放心:“让人先小心地看看就行,这东西看起来复杂,别把自己炸了。”

方师父搓了把布满厚茧的手接过,说话有些不利索:“我感觉像接过了一把火星子,烫得慌!”

这就是晋国让狄族匍匐之物,让云国暂时忌惮着不愿正面交锋的威胁。吴家手握着研制它的枢机楼,就像手扼朝堂咽喉,剩下的四大世家哪怕联手也还是要对他礼让三分。

结果现在霜刃阁撸起袖子就想也搞出来。

搞出来了居然还能自己用。不像从前献人如献贡品那样向世家上供。

方师父手热得发抖,谢漆忽然伸手来抓住他,苍白单薄的病态美手和粗糙黄皱的厚实短手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对比,冰冷的手温也冻得方师父心神一凛,一身血气似乎瞬间被谢漆单手压下了。

谢漆缓声:“只是先试试,您不用想得太长远复杂。”

方师父抖抖自己激动过度的神经,应了声是,把亢奋转移到简单的吃喝上去,大笑道:“阁主,一连埋伏了一个月,还累得你还破相了,今天宰几头牛羊鸡鹅不过分吧?”

谢漆又去揉后颈,抬头看天花板,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算着账本:“霜刃阁再挥霍下去迟早吃空家底。”

方师父做单边扩胸运动:“酒是一定要喝的!”

方贝贝活动手腕,好奇:“为什么这么说,我们是没钱了吗?”

谢漆把手贴在后颈上取暖,愁得面无表情。

杨无帆在位时私底下给他攒了不少家底,白涌山也有隶属霜刃阁的五千亩地,好好经营起来日后大可以维持阁里的运转。

只是谢漆接手后才发现要维持霜刃阁的用度很麻烦,从养人到练人居然是最少的开销,无底洞的是全体影奴的兵器配备和医药救治,更别提霜刃阁之外还有一个搜刮四方讯息的附属网罗阁。

无怪乎从前历代七大世家打开钱囊赡养他们,以此为最简单粗暴,有力深刻的奴役理由。

谢漆垂下手活动五指,想着想着便笑了,开玩笑道:“吴郭两家已开始断开对霜刃阁的供给,剩下的梁韩姜也是迟早的,我看我们到时把铺盖一卷就去种地吧。”

方贝贝居然煞有其事地当真了,掰着手指给自己分配活:“可以啊,正好我还欠着许先生一亩地的活,到时我在阁里种个九亩好了,再去帮先生一亩,凑个整数刚好。”

谢漆听得糟心,嘴上只能哈哈两声:“真厉害,牛都没有你能干。”

他让这活宝师徒回去料理自己在昨晚受的伤,方师父带好破军炮先乐颠颠地去办事,方贝贝则不肯走,说是要先看他伤势如何。

谢漆关闭深堂大门,打了水拎出药篓子,示意他坐围炉对面:“行啊,你坐,我也看看我们贝贝哥怎么样。”

说着谢漆解开腰带,显出冷白的上半身,连旧疤都是更浅的惨白色。身上的几处烟毒青斑还在,如今烟毒发作的间隔时间拉长成二十五天,不发作便不太影响日常。

昨夜受的皮外伤都控制在左半边,流畅的肌肉线条被血糊了一半,他浸湿热毛巾平静地擦下凝固的血痂,右臂上青筋和鸡皮疙瘩都尤其清晰。

方贝贝也打好了热水坐在另一边,见他那样忍不住啧啧两声:“还好你现在不是在天泽宫,烟毒加流血,让皇帝陛下看见了非得心疼到撅过去。”

谢漆听了手上力道更暴力,擦刮完血痂先抹层药酒,指节微微痉挛地和方贝贝说话:“想回长洛就直说。”

方贝贝正骨的手一顿,牙疼地抬头:“你又看出来了?”

谢漆凑近炉子烤烤身上的冷汗,抬眼瞥了方贝贝一眼:“我又不是瞎子……你后背是什么鬼?!”

谢漆看到了方贝贝后背大片的深色灼痕,太阳穴青筋笃笃地被震惊到了。

方贝贝大方地背过身去让他看仔细:“就是去年韩宋云狄门之夜受的啊,宫梁的柱子倒下来,压我背上了。这有什么,反正都好透了,我今年一回阁里定期都去泡热泉,伤疤颜色都淡了,都养得好回来了。”

谢漆仍是被那触目惊心的疤晃得片刻失声:“就为保护那高沅?”

他算是理解了方师父为什么迟迟拖延方贝贝离开的时限,每次提起都用养伤的理由按下。

“那是主子嘛,都习惯了。”方贝贝洗洗手处理些叠在旧疤上的新外伤,“我还真有点想他了,不知道他烟毒治好之后是什么样,我虽然怕他,可他那张脸长得真是很好,唉我一看就心情变好。”

“我一听这名字就想杀了他。”谢漆冷冷地把药按在创口上,痛觉一瞬直达脑海,刺出许多直觉不愉快的记忆片段。

方贝贝挠挠头干笑两声:“别别别啊阁主,你多念念陛下的名字,心里就岁月静好了。”

谢漆沉默地缠上绷带,失忆带给他的好处便是不易意气用事,沉寂片刻便又恢复局外人的视野,他处理好外伤披上黑衣烤手:“快了。九王年底肯定会加以封地冠封号,最迟到那时,你还是得回去,阁老再想拖也不行。”

方贝贝点头,处理伤口的速度瞬间快了起来,麻利地把绷带缠好就收拾着溜走:“好!得了你回答我就放心了,你这里实在是太热了,我要吃饭去了,告辞!”

谢漆看着围炉里的火光沉思。

他分明还是觉得冷。

*

诚如谢漆预测,十二月初,梁奇烽就将欲加高沅封号的密信交给了高骊。

高骊彼时正在东区的演武台和秦箸等武将细说北境的全方面局势,信件拿到手上时翻开看了几眼,梁奇烽愿以全力支持他建立起来的北境军回防北境,取代吴攸的西境军,交易是替高沅谋求封号,正式借亲王身份进朝堂。

高骊把信放在火烛上烧了,和面前一列面容坚毅的武将提了个醒:“记得提早安顿家人,今年你们无法相聚着过年。”

武将们脸上没有犹豫,回以斩钉截铁的是。

高骊离开东区时正下着大雪,伪装成宦官的高个影奴在一旁执伞,但还是比他矮了一截。近来出宫窥伺的视线比以往少了许多,他知道是因霜刃阁把云国不少暗桩钉进地下了。

高骊看了伞外的大雪一眼,没头没脑地朝那影奴说:“你们阁主生辰快到了。”

影奴懵了一下,又听见他说:“他现在需要什么呢?”

影奴懵了又懵;“……属下问问?”

于是一封“陛下询问阁主需要什么生辰礼物”的信笺送到了谢漆的案头。

谢漆看到信笺时也懵了好一会,恍然想起自己生辰在十二日,确实很快就到了。

他客气地回信:“陛下生辰时臣未有所赠,无颜向陛下索一物。”

来信迅速送过来了,这回有两封,第一封是影奴言简意赅的观察与记录:“陛下见阁主信潸然泪下,称阁主与陛下生分。”

第二封是那位皇帝陛下亲手写的,这还是谢漆头一遭收到那人的信,之前多是收到口述或转述,也不知道怎么这回憋不住送了这么厚的一封信。谢漆拆信笺时忐忑不安,生怕来告知什么,谁知道……信上全是可以称之为啰哩巴嗦的东西。

他看着第一张信纸上满满载载的“老婆”和“我好想你”云云,足足愣了小半时辰,过后才揉揉眼角和拍拍鸡皮疙瘩,展开第二张信纸看。

经过了头一张大信纸的纸上发疯,第二张信纸的笔迹和内容显得正常了不少,但是笔触黏黏糊糊,谢漆无声地默念着,唇齿也觉得腻腻歪歪。

“我与漆漆分离长有十月,徒以画像解相思,着实难熬。一日想见漆漆三百遍,不能不知如何苟活,然而纵使难熬至此也仍撑至今日,当真奇迹。”

“有邪人知我悦你,派长相肖你几分之人进宫,常令我火冒三丈,实在可恨。欲杀人时每每回望当日你于何府温声劝我,于是弃刀闷睡。”

“我睡之孤枕十月!噩梦美梦皆是你,醒了不见你在臂弯,还不如再倒头入梦。”

“大宛日食六盆,羽丰翼重,飞之如你。”

……

“煦光生辰至,思念不能遏制,望妻早归,速归,归则不离。”

两张信纸下方都画了几只猫,笔锋一气呵成,画得十分逼真,惟妙惟肖。

谢漆很喜欢其中活灵活现的一幅小画。

一只蓬松狮子笼着一只猫,笑眯眯地舔着毛入睡。

第119章

自天泽宫开始送来亲笔信,此后就像开了放水闸一样,天天送信进霜刃阁,谢漆每次拿到手上时掂量两下,总会不由自主地期待信里写写画画了什么。

一连八天不间断的信笺铺满了小匣子,谢漆初七时余毒定时发作,卧床时抱着小匣子打发这难以动弹的一天。

指腹压在信纸上来回摩挲,他打定主意想赶在生辰那天进宫城一看,却没想到五天后,余毒在这一日突然毫无征兆地加倍席卷。

余毒发作之时谢漆正在深堂和其他阁老一起画地图,预备解决完手头的事晚上和方贝贝一起进长洛,手下的图刚画了一半,脑海和心头忽然像同时塞进了巨鼓,敲在心魂里的鼓声震耳欲聋,一瞬抽走了支撑的骨骼。

“生辰吉乐。”

“生辰吉乐。”

一声又一声放大的庆贺声在梦境里阴森回荡,伴随着庆贺之人面皮剥落的面孔。

谢漆再醒时已是两个时辰后,床前围着如临大敌的众阁老,包围圈外还多了一个面生的年轻人。

“脉搏恢复了……”霜刃阁的医师在一旁松了口气,“阁主安全了。”

谢漆动动手指,耳边充斥着今时昨日两重呓语,吵得耳膜心弦都不住震荡。

深堂忙碌紧张到天黑,无关人等都被请出去,谢漆勉强下地,刚走到桌案前鼻腔就流出了血,滴在握笔的手背上正好温热了冰冷。

方贝贝在桌案前站着,有些慌张地递了小帕子:“你血怎么这么多?”

“没事。就是我去不了宫城,晚上你带人自己回去。”谢漆接过来堵住了鼻子,换了干净的宣纸,提笔却不知该怎么写回信。

“谢漆,要不再过两天?等你好点了,我就是背也背你回去,天泽宫里有个医术很厉害的神医,你先前都是让那神医治的,没准不比阁里的差呢?回去换个人诊脉,或许可以更好地治疗。”

“不是医师的问题,是我自己,刚好中毒一年,心志下意识不稳。”谢漆换了支笔,捏在手里轻微战栗,“不用担心,我已经恢复得比预计快了。你只管回去,十天内我一定会去宫城。”

方贝贝想问话,谢漆抬起布满血丝的异瞳笑了笑:“我想起了去年生辰到回霜刃阁的记忆,原来那时我确实是傻子。”

谢漆在纸上画画,自嘲着自言自语,瓮声瓮气:“那时陛下自己分明也带病,我当着傻子当得轻松,累的却是他。我都那样了,他还是格外有耐心,为什么?我不明白他怎么萌生的情衷,你明白吗?”

方贝贝愣了愣,抓了把刀鞘摇头:“我一直都不明白。以前几次问你,怎么舍得舍下五皇子转头对第二位主子尽忠,又是怎么就和同为男人的主子变成了爱侣的关系,不怕因为主子是皇帝来日伤命伤神吗?你要么支支吾吾,要么沉默,神情像是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迷惘,于是我就不问了。”

他顿了顿,抓了把脑袋:“而且,你对陛下也就算了,陛下对你我才是真的不得其解。我都不明白,那样的喜爱是真实存在的吗?人间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感情呢?我见你们的次数不多,你中毒后,我旁观都觉……觉得失望。曾经多漂亮鲜活的人,一夕之间变如木偶和野兽,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人话,呆呆地到处破坏。”

谢漆捂住鼻子边动笔边听。

“我主子中毒后也是破烂样,那时我看顾他,心里疲惫得不行,可是陛下照顾你,眼神亮亮的,是打从心底喜欢为你做这做那,丝毫不在意你认不得他。那时我真心觉得陛下像是海市蜃楼的幻觉,真是魔幻,人间怎么会有那样发自肺腑的纯粹感情?世上真的可能存在对你无所求的掏心掏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