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州
“我来了,你坐好。”
谢漆挽起袖子绕到他背后去,右手捏了一下他肩骨,让他坐直。
高骊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期待过!
然后谢漆就推起两掌,啪的一声打在他的后背穴位上。
“殿下,不会疼吧?我用内功帮你把酒意和助兴药催出来,你待会发发汗,洗个澡就可以了。”
“……”
高骊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望过。
“殿下感觉如何?”
高骊泫然欲泣:“……挺好的。”
“不会喝酒实在不方便,尤其是殿下以后会是天下共主,家宴国宴数之不尽。如果学不会喝酒,待会儿我去给你调一些醒酒药的药方,捏成药丸,可以随身携带以防万一。”
高骊撅嘴吹额前的碎发:“谢漆漆,你连医术都会啊。”
“略通皮毛而已。”说着谢漆双手在他后背上的各个穴位戳起来,力气拿捏得刚好,十分舒服。
高骊舒服得哼唧起来,感觉到身上在开始冒热汗:“你这样说话,会让我想到以前北境流传的一个笑话。”
谢漆还没听到就已经先笑了:“愿闻其详。”
“北境有一年冬天结了很厚的冰,举目望去全是白茫茫天地。有一天,一个饿晕的小孩儿在冰面上看到一个道人,他激动地问他,你是神仙吗?”高骊腮帮子鼓起来,模仿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的声音,“道人说‘小孩子不要想怪力乱神,要相信自然’,说完,道人就御着十二把斩仙飞剑飞走了。”
一滴汗水沿着鬓角流淌下来,身底下那点涨疼大大缓解,酒意似乎也随着汗水蒸出去,可他的心还是醉醺醺、飘飘然的。
想要原地变成一只小狗或者一头狮子,绕着他的腿来回奔跑,嗷嗷地叫着让他怜惜自己。
他若宠溺自己,他必然蹬鼻子上脸。
谢漆笑得低头,一手贴在他蝴蝶骨上,隔着他一身可爱的反骨,感受到了充满原始生命力的蓬勃心跳:“可是这仙人的笑话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高骊脑袋后仰,卷毛蓬蓬好似蒲公英,冰蓝的眼睛便像是从北方随风吹来的新火种:“你擅长很多东西,武艺高强,胆色过人,长相美丽,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你就是仙人,你却要以为自己是脚下的泥土,哼。”
谢漆手下一按,力气大了些许,高骊顿时嗷嗷出声,弯下腰来向后倒去,谢漆用身体顶住他,双手顺势摸摸他富有光泽的卷毛,再向上去轻按他头部的穴位。
小时候他是个自大爱咧咧的熊孩子,他喜欢听别人夸他自己,或许现在内心深处也仍然有一个跳脱顽劣的存在,可与此同时,他内心也横亘着一根刺,唯独警惕别人拿所谓的好看皮囊来夸耀他。
很多年前,濒死的喘息和阿娘的闲言刻在脑海里,常以噩梦回顾。
要谨慎,不能相信。
他在霜刃阁的十一年岁月里把自己麻痹好了,不照镜子,不见己身,忘却自己,但见天地。
忘了有多久没有听到明确提及他长相的话,谢漆只是失控了一瞬,很快又稳住了:“殿下现在下边还疼吗?”
高骊瞬间耳朵通红,脸红气喘,羞涩得宛如一个被调戏到说不出话的黄花大闺女。
“殿下不用介意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既然有情,焉能无欲。”谢漆语气淡然地开导他,“春来时节,万物有躁动,有发乎情难以止于礼的情‖欲萌动,这没什么羞于启齿的。如果还不舒服,我可以用手帮殿下解决。”
“不不不用了!”高骊大着舌头,嗓门先是雷声大,很快又是雨点小,闷闷地委屈抽鼻子道:“我自己可以的。现在,现在消停了,不用的。”
实在是谢漆此刻身上散发着一种普度众生的正气,他不好意思扮猪吃老虎地亵渎下去。
面对这样平静的谢漆,他也不知怎么应对,脑子里搜起求助对象来,恨不得他那位追老婆好手袁鸿快点插着翅膀抵达,他好去取取经。
谢漆非常真诚地夸耀起来:“殿下不愧是殿下,控制力非凡。”
高骊脑子清醒了些,想到了刚才谢漆说的话:“等等啊,你刚才说助兴的东西对你没用,为什么没用啊?”
谢漆自若地回答:“从前在霜刃阁训练过,中招后自行利用典籍,先用内功后制解药,练不好会废,幸好没有终身不举。某种程度上来讲,我,和跟着高沅的方贝贝,还有您认识的罗海,以及原太子的影奴张忘,都算是百毒不侵的人。”
高骊懵到张着嘴巴发呆,俄顷,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你们那个霜刃阁好狠。”
谢漆腾出一指弹了他一个脑瓜嘣:“这可是你的祖先开创的。”
他都没说他们还看过房中术,知识储备十分丰富,就为了防止主子们各种防不胜防的意外。
高骊被弹过的卷毛又蓬起来:“你们千锤百炼出来了,就为了保护权贵?”
谢漆纠正道:“还得是保护掌握实权的权贵,殿下生来姓高,也是贵胄,可我们不保护你。直到你被选为新君,事态才转变了。”
高骊眼睛里倒映着他:“如果我没有在七月七到长洛,你我就不会有交集了?”
谢漆替他揉完最后一处穴位,拿出帕子给他擦过额头上的汗珠:“如果殿下没有来,此时我已经死了。殿下救了长洛城,也救了谢漆的命。”
高骊瞳孔放大,炸着头发呆呆地注视着他。
谢漆神情自若,好似如果他没有阴差阳错出现,他当真会在七月七之夜战死。
或者一头撞死。
“好了,殿下现在该洗一洗了。”谢漆朝他笑,“我去打水来,殿下自己在房中洗,洗完换身清爽衣裳睡一觉就好了。”
谢漆说罢要出去,袖口却被高骊攥住:“不用那么麻烦,这宅子里不是有一口澡泉吗?我还没去过,你……陪我去泡泡就好了。”
谢漆一口答应:“那我替殿下找些清爽的衣物。虽然殿下不喜长洛的衣裳款式,但料子都是好的。”
说着他脚下生风去取,高骊坐在原地绑一头炸卷毛,眼睛直勾勾地跟着他,一种抓不住飞鸟的惶惑感像有一只猫爪挠心抓肝。
谢漆挑好衣物转头,看到他呆呆地把头发绑好,笑着打趣他:“没有花开了,现在是花瓣收拢,成了紧闭的花蕊了。”
高骊偏过脑袋摸摸耳朵哼唧:“明明是开花完要结果了。我长这么高,到时结三斤果子,吓死你。”
谢漆笑得弯下腰来:“是是是,吓死我了……”
高骊擦过额头的汗,一见他笑就开心,站起来想走过去,脚步略有踉跄,只见眼前残影一晃而过,谢漆单手抱衣跑到他身边,边笑边自觉地把肩膀递过来。
高骊喜不自胜,假装柔弱不能自理,大手一伸便搭在他肩膀上。
两人去到宅院后方假山环绕的澡泉,地方隐蔽,谢漆吹哨令小影奴清场,此间顿时只剩清风徐来,活水飒飒。
谢漆本想送高骊下去就够了,却也被拉住:“之前听张辽说这里的澡泉热乎乎,泡着有助于调理身体,你的手时常冰凉凉的,我们一起泡嘛?也许就是因为那拉倒的霜刃阁害你身体亏空了,谢漆漆才长不高。”
说别的都罢了,一听身高问题,谢漆立马举手赞成:“有道理,泡!”
于是两人背对宽衣,谢漆坦荡荡,高骊竖耳朵,手都不利索。他想着背后这小家伙平日里恨不得从脚底武装到牙齿,真不着片缕,那得什么样?
哎呀哎呀,不能乱想。
“殿下好了吗?”
高骊三下五除二扒完自己,传家宝刀枕衣上,越看越喜欢:“好啦好啦!我数一二三,谢漆漆,咱们一起下饺子!”
“行……张口闭口都是吃的,不愧是你。”
三声数过,一个像炮仗扎进去,一个像游鱼流进去,同一个池子,水花大不相同。
谢漆被高骊整出的水花兜了满头满脸,热气腾腾的温度惊得他心脏急剧跳动,不知是不是如高骊说的,他确实体温偏低,触碰热度灼灼之物总是不自觉地一惊一乍。
此时的热泉是,高骊不时的触碰也是。
高骊埋头进水里扑腾,快活得将北方塞漠人初次泡水里的激动展现得淋漓尽致,憋到没气了才在池中央冒出脑袋来,闭着眼睛十分多戏地嚷嚷:“哎呀哎呀好深的水,老子要溺水了。”
谢漆笑得身前涟漪不停扩散回荡,掬起一捧水朝他泼过去:“别演了三斤果子!这水只到我肋处,你虽站中间也不深,溺不到你的,别折腾啦,安生点泡着吧。”
高骊纯粹是临到阵前怂了,不敢睁开眼,半玩水半给自己做预警,怕被看出羞赧还把发绳解开,虎虎生风地把卷毛全都打湿,碎发湿哒哒地垂在眼前,遮住了耳朵也半掩了眼睛。
眯着眼瞧过去,谢漆靠在澡泉边缘,仰着脑袋枕在青石上的玄漆刀,眯着眼舒舒服服地泡着,神情是难得一见的慵懒散漫。
热泉水汽袅袅,阳光透过假山树篱的缝隙吝啬地照在他半张脸上,缠着他浓密纤长的睫毛,绕着他那颗惊心动魄的朱砂痣,连光都故作若即若离地贪恋他。
高骊只看到他脖子以上露出水面,多的再看不见,可仅仅如此都让人春心萌动和食欲大发,像看到一只误入凡尘的小水妖,艳丽不可方物的容貌和清冷桀骜的气质都让人着迷,想潜过去禁锢他,先一顿急色的囫囵吞吃入腹,再仔细缓慢地细嚼慢咽,听他抽泣或细喘。
谢漆舒服地轻轻哼起小曲来,高骊这才回过神来,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甩甩脑袋狗刨过去,也学他靠在边缘,拿传家宝刀枕脑袋,也跟着他哼歌。
他的瞎伴奏很快搅乱了谢漆的兴致,谢漆睁开眼睛无奈地揉揉眉心,困扰又纵容地笑:“殿下,你又瞎哼哼。”
“哦……那不哼了。”高骊噌的埋进水里,不好意思地在水中吐出几个泡泡才慢慢冒出来,看到谢漆歪着脑袋,看着他莞尔。
高骊酒醒了,他却有些醉了。
“未来的晋国陛下,没想到现在看起来这么呆。”他伸手来放在高骊脑袋上,轻柔地摸了好几把,“头发打湿了发量还这么惊人,难怪摸起来这么舒服。”
高骊脸上温度噌噌直升,感觉到此时气氛静谧得过于静好,天地万籁俱寂,浮华万象远去,观天地观岁月,观人世观鬼神,左腕上的念珠也失去了恐吓的威力,只有白皙如玉的谢漆,小痣如血的谢漆。
“平时叽叽喳喳的,突然安静下来……”谢漆还在摸他脑瓜子,放松到眼神有些失焦,“也是可爱的。现在是落汤狮子,开不了花,发不起脾气,却很会埋水里吐泡泡的傻瓜。主子,你真的很可爱,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
高骊面红耳赤地想再躲进水里,谢漆手上动作幅度大了一些,露出水里的肌肤多了一片,露出了脖颈上带着的黑石链子,也露出了锁骨处两个泛红的指印。
高骊脑子一炸,嚯地钻出水面:“谢漆!你锁骨上被谁捏了?谁这么暴力,你看看你看看都红了!!”
谢漆楞了须臾,低头去看自己的锁骨,指尖怀疑地去戳了戳,微醺地恍然大悟,眼睛黑嗔嗔地瞪过来:“从来只有我扛别人麻袋的份,鲜少有能把我当麻袋的悍匪头子,这印子新鲜出炉,您贵人多忘事,忘记先前坐着马车回来在车上一顿揍我的事了?”
高骊震惊,揩油恶棍竟是我自己?!
不过想想好像也是,在马车上时谢漆要把手贴他脊背,大约那时就是想帮他驱散些酒意,可他带着醉意乱扭,还把他抓在怀里没轻没重地捏。
他又往水里钻深一分,抱着头小声地辩驳:“我那不是揍你……欸,天爷啊,我怎么会揍你呢?”
那分明是仗着酒醉动手动脚,我可真是个臭流氓。
谢漆也往水里埋深了点,一半抱怨一半玩笑地慢悠悠说话:“不止锁骨,此时我腰上肯定留有淤青。殿下力大无穷,在战场上那是能所向披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殿下这么大的手劲,以后迎娶皇后贵妃,女郎娇柔需呵护,彼时陛下可怎么办?”
高骊陷入了沉默,他摸去脸上的水珠,开口时又是那把酥酥麻麻的正经低音炮了:“我不会娶女郎的。”
谢漆只当是纯情皇子羞赧,并没往心里去,毕竟他前世有谢红泪作伴,便笑道:“为什么不会呀?”
高骊静了静,挪到边缘去枕上传家宝刀,先不说自己是个断袖,情之所至,想先说其他的事,心情就像那天晚上给他看自己的卷毛一样。
“谢漆,悄悄告诉你一件事,这是我头一遭告诉别人。”
“我听着呢。”
“其实我骨子里特别惧怕女郎。”
谢漆舒服得眯着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他缓缓地转过脑袋,一脸迷茫地看着高骊,以为他又是要聊什么笑话了:“啊?”
高骊兜了一捧水往自己头上浇,湿漉漉的手拍拍自己的脖颈:“嗳,突然说起来也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们正儿八经介绍自己的那天晚上,我不是和你说过,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我母亲嘛?”
谢漆点点头,更茫然了:“是,我记得,这有什么关联么?”
高骊的手逐渐变成掐住自己的脖子:“我就是想找到她,问个明白,当年她是不是真的想要掐死我。”
谢漆愣住了,回神后把他的手拽下来埋进水里紧握:“你……你说过你从没见过她,又怎会记得这样的事?会不会是记错了?”
高骊又擦了一把脸,碎发上的水珠还是不住滴落:“是啊,我也希望我记错了。我没见过她,又或者是我忘记了她的脸,年幼那会儿有点记事了,直觉能感觉到一个热乎乎的温软怀抱,混沌的脑子在想这一定是我母亲,而后有一天,那双温柔温暖的手掐在我脖子上,窒息感记得很清楚。再后来我睡了很久,醒来之后,再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谢漆很想组织好语言告诉他一定不是真的,可他开不出口,他也有年幼的记忆残存至今,大概率遗留终生,而他也希望过那是他记错了。
谢漆只能抬起手摸摸高骊湿哒哒的脑袋,拂去他额前的水珠,头发被打湿之后的高骊看起来更显青涩,像个莽莽撞撞,一看就会撞南墙撞到头破血流的冲动少年。
“后来殿下长大了,意识到自己害怕女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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