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相与步于中庭
他倏地睥向墙面色彩艳丽的壁画,单手扶起不省人事袁祈的头,倾身向前,另一只手用指甲刮下层墙皮,连同草木碎屑一起送进嘴里——入口的味道发苦且涩。
“曼陀罗籽、钩吻、朱砂、雄黄……”
纪宁品出数十种剧毒之物。
这些东西相辅相成,有失魂之效。
史书中巫蛊痕迹从未间断,墓中有这些东西并不奇怪。
只是纪宁从出生起就百毒不侵,平常出任务身边也从不跟普通人。
以至于下意识忘了,毒气致幻会影响神智,会让人发疯。
纪宁眉头微蹙,单手结剑指,青光在指尖凝聚,那缕光压成细细一线,尖锐向两边延伸。
冰雕似得脸庞被侵染了一层淡淡薄光,干净纯粹。
“吾以九州诸灵为召,魂兮归来。”
随着低沉咒文出口,指尖那点青光最深处泛出冰冷白色,白光中蕴藏着古老的纹路,亮的人无法直视。
袁祈仿佛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之中,入眼是看不到边际地白色,无数模糊画面走马灯似得在眼前闪过。
他往前走了两步,面前拦路的雾气瞬间消散,一堵高耸冲天的金墙挡住去路,无数金砖累砌直接亮现了他的眼。
贫穷小半辈子的袁祈心说握草,这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墙。
他正想着自己在哪这钱咋花时,柳枝般柔弱无骨的手从侧方攀上他的脖颈,一口带着香味儿的风在耳边吹过。
袁祈浑身都硬了。
三个身材火辣的比基尼美女围绕在身前,细腰水蛇似得在他身上蹭,调戏着他的神经末梢。
三个人里有浓妆艳抹风韵型的,也有小家碧玉纤细口味,没等袁祈色欲上头,低头跪坐在地上那个美女抬起头来。
“……”
袁祈还没升起的欲望瞬间熄火,最后这位就是个女版的“纪宁”,却没有他领导那样冷峻的表情——一头乌黑秀发垂腰,轻瞥着他用我见犹怜的眼神勾魂。
他见袁祈垂眸看来,竟然娇羞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胸口贴。
袁祈第一次享受这种的艳福有点招架不住,本能往回缩手,但美女也不硬拉,反而跟着她前倾,下巴直接贴在袁祈大腿上,抬头无辜望向袁祈。
袁祈感觉到对方正同指尖轻轻描摹他的手背,他知道这是假的,但看着那张脸,心底不争气的生出丝怦然心动感觉。
扪心自问,纪宁的每一寸长相,都长在袁祈最喜爱的点上。
袁祈回缩的手缓慢放松,却没有顺应美女贴在胸口。
他缓慢抬起,贴近脸颊,美女温柔闭上眼睛在他掌心轻蹭,小猫似的,皮肤柔滑……
“袁祈”
就在袁祈沉浸在温柔乡中无法自拔时,一道冷淡却担忧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开。
袁祈倏地一惊,突然清醒下意识抽回手后退两步。
美女趴在地上,目光迷离再次凑过来。
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但这色欲上头的表情并不适合出现在那张脸上。
袁祈本能避开,让她扑空。
这是哪里?!
袁祈终于恢复清醒,想起这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看了眼金墙后就完全漠视了那位人间尤物,转着圈开始焦急寻找出口。
他在原地打转彷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又该怎么回去。
组长呢?纪宁在哪里?
袁祈将手扩在嘴边,对着白茫茫的四周大喊“纪宁”。
昏迷中的袁祈唇线开合,同样低喃了一声。
纪宁手凝玄光,望着他木讷的脸,极轻极轻回:“我在。”
袁祈喊完纪宁,蓦然回头就见远处有一点青光。
那光像初春原野拂过草木的清风,温暖又熟悉。
紧绷的心突然松了,沉寂的隐秘的黑暗与无人知晓的算计仇恨统统消失。
袁祈嘴角扬起,本能循着这点光,踉跄往前走了几步,随即有风在脚下打转,迷眼的金墙和美女都消失了。
无数陌生画面在眼前盘桓,行云、流水、高山、松涛……走马灯似得由画面中飘出拼凑成了眼前真实的景色。
他不知道自己误入哪座仙山,清泉漱石,松风叠叠,鸟鸣山幽……那缕光在连绵深处的山路前方,指引他前进。
袁祈沿山路蜿蜒往上,越走越快,这座山不知道有多高,走了很久很久都没看见尽头。
他不知道见证过多少轮的春发、夏蝉、秋叶、冬雪,途中似乎经历了千万年,累的时候袁祈边走边闭眼休息,速度稍微慢些却从不停下。
那点青光就像执念,即便他闭上眼睛,也会出现在脑海前方。
袁祈仅仅凭着对那点光的执着,一直往前走,终于在某天傍晚终于攀上山顶。
山顶平地空旷,尽头是断崖云海,金乌之下,翻滚的云海被染成赤色,一片祥和安宁。
断崖旁有一座茅屋,屋旁种了一棵老松,松树枝叶都被霞光染成醉醺醺的颜色,树下那大石头上,坐着一大一小两道背影,面向云海。
而袁祈一直追寻的那点青光,就凝聚在少年的胸口。
袁祈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浑身就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好像随时准备吐出一口心头血来。
他缓慢走过去,心底有诸多纷杂感情一起涌上,急切愈发强烈。
袁祈伸出手,穿过模糊的影子,原本是想抓少年肩膀,结果身影波动了下,他抓住了少年胸口的玄光。
随着用力一握,袁祈涣散的瞳孔缓慢聚焦。
他目光呆滞,先是看到了一双澄澈映着青火的瞳孔——眸中的惊愕与担忧没来得及消散,被他撞入眸中。
袁祈皱了下眉,攥紧掌心中温热的手,短暂的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不知过了多久袁祈回过神,脑海中的引路青光完全消失,心底最后涌出的百味杂陈情绪也似潮水般缓慢退却。
他不知道那些虚头巴脑的场景和感情从哪儿来,努力回想背对自己的那道影子,却怎么都想不出模样。
袁祈手指一勾,猝然发现自己挣紧紧的将纪宁一只手包在掌心握着,比寒冬深夜捂刚出炉的烤红薯都亲切。
他倏地松开,“纪宁”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销魂迷离了。
梦境和现实的双重羞耻叠加,让他烫着似的惊慌后退:“那什么……我……”
袁祈即尴尬又难堪,总不能说我刚在梦里摸了“你的”脸,醒过来又真的抓了你的手。
我虽然有点上头,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之前还说女鬼要吃领导豆腐未遂,结果他刚在环境里意淫完又开始碰瓷真人。
纪宁缓慢收回手,骨感的关节寸寸收回垂至身侧,不知道袁祈脑子里一堆豆腐渣,面色如常起身。
仰头看向第三幅壁画,给无措的袁祈找了借口:“这壁画里有药,能致幻的药。”
“哦……”袁祈感觉到鼻子下边痒,伸手一摸才发现流血了,赶紧用掌根抹掉,“那我现在是好了吗?”
纪宁说:“好了。”
袁祈短暂收拾了下自己,拍着尘土起身跟过去,死里逃生却并没有多关心那令人致幻的药物,掌心的余温犹在,梦境里那张脸还在,不受控制瞥他垂在身侧的手——那只手握起来温热,指关节连个茧子都没有,很滑很嫩。
跟梦里的皮肤触感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他被自己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觉着一定是长时间没好好排解才会有这么不理智的感觉。
袁祈强迫自己转移视线看向墙面,妄图用惊悚的壁画来洗涤自己龌龊的心灵,
然而……
刚才满墙色彩艳丽的壁画悄无声息消失,别说啖子的母鹿和毒蛇,就连山石草木也不见一点,此刻平整墙面上墙上连滴墨都没有。
袁祈难以置信地往前走了几步,紧而接连大片空白,匆匆打着手电筒回顾其它的墙,那些记录墓主生平的画作竟然全部都消失了。
袁祈怀疑自己中毒后可能留下了后遗症,指着墙面不确定问:“纪组长,你能看见什么?”
纪宁瞥过那双狭长眼眸,从眼角直到眼尾就像一笔浓墨工笔,淡淡说:“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有什么东西,不想让我们看见后面的内容。后续的故事对墓主人,又或者是这个‘明灵’很重要,大概率与它的真身有关。”
他对此不以为意,态度依然平淡冷清,甚至就此开始给袁祈进行培训。
“袁祈,你记住,在镇压灵之前,首先要判断出它属于金石玉器、骨瓷陶丝中的哪一类,你对这个物件了解的越详细,它所能影响你力量就越薄弱。”
袁祈根本听不懂,“什么?镇压什么灵?”
纪宁说:“人的怨气会受文物时间的影响而存留世间。”
袁祈记得,这个问题他们刚才说过。
“但文物作为时间力量的载体,本身就是最危险的存在。在合适契机下,他会受外界影响产生自己的执念,对于执念的具象我们称为“明灵”。”
这是袁祈第一次有机会详细接触这类东西,脑子就像是块海绵一样渴望吸取相关知识。
他尽量用自己的方式理解领导毫不通俗的概念,“就像是,网络小说里,地府的生死簿爱上了美男子,因为爱意就长出了身体变成美女,最后美满大结局?执念就是爱意,美女就是具象。”
纪宁对当代人类脑中巨大的洞惊为天人,缓慢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可以这样理解。
“不过。”
他纠正:“不会有美满大结局,执念本身就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文物生灵更是一件害人害己的事情。”
袁祈不以为意笑了下:“人活着,总要对人间美好童话故事充满幻想。”
纪宁一句话屠了他的摩尔庄园,“不切实际的幻想跟妄想没有区别,人心有疾,出于妄想。”
袁祈第一次发现这沉默寡言的领导较真起来能噎死人,说话毫不留情。
见他没有再反驳,于是纪宁继续说:“文物身上的力量来自所沉积的时间,因此同种类中,年份越长越危险。”
“执行任务时你了解了他的来龙去脉和根源,就像当于揭开它身上遮蔽的衣裙。明灵的真身,一旦暴露了就能要命。”
袁祈继续用自己方式去理解,似懂非懂说:“大概就像是志异故事中神和妖的名字一样,被人知道了,叫一声,求个愿,就得无条件答应。”
太抱歉了,他读书少,只能用这样的乡野故事类举。
纪宁并不过分追究细节,简单明了回:“对。”
袁祈将脑海中的知识消化七七八八,对于明灵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大概,抬起头疑惑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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