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斜阳边鹤
有位国子监退休老司业看过顾劳斯流出的县试案首卷,“啧啧”咂嘴,“难评,难评。这等文章,如泥足巨人,只得圣人之形,不得圣人之魂,也能作案首?哎,休宁人杰地灵,尽毁在一个段卞梁手上呐。”
顾劳斯底细自然也被公开处刑。
一十六岁,纨绔娇纵,多病软弱,成日里只知道斗鸡走狗。
这样的人,半年时间小三元连中?
姑且当他天资卓越吧,可真到寒窗二十年、又素有才名的其他州府学霸们跟前,反正不太够看。
两边这么一对照,又兼大儒老儒齐齐背书,考前最后几天,方白鹿终是以一骑绝尘之势,勇夺解元第一热门。
而小顾名次不仅被连连反超,跌至最末,甚至花钱去道门买水军,人都不干了。
钦天监退休老道长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这该死的马监正,真是什么黑钱都敢挣!若不是他替你担保,我哪敢这样闭着眼给你吹!
就你这水平,哪有点解元样子?
哼,这下好了,想我八卦门百年威仪,神机妙算的铁牌子,今天可算是砸在你手里了!”
顾劳斯:好气!
他都写好先当解元热门然后拒考的剧本了。
只要考前营销好,躺在家里照样数钞票。
可现在,事实跟他预想的走向完全不一样!
究竟是谁?!
又不遗余力炒作他的黑历史!
他的人气,哦不,赔率再这么跌下去,还怎么爆冷挣钱?
顾劳斯哭唧唧地想:难道命中注定要苦哈哈进场再考一回?
不!他不甘心就这样连夜改剧本!
顾劳斯握拳,他又不是没有节操的芒果台!
虽然想捧的没捧起来,但节目效果确实大爆。
靠着这一手传销绝技,彩票业务正式迎来峰值。
有道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开考在即,每日闱彩门前都乌泱泱挤满人,争分夺秒排着队抢票。
这可气坏了暗中窥探的黑赌坊。
以及某些见不得人好的小肚鸡肠。
当然,他们也看出来门道。
传统赌徒拼运气,闱彩老百姓却是奔着兑现来的,看的是准头。
这所谓的大盘准不准,就至关重要。
若是这走势,最后错的离谱呢?
黑赌坊老大哥冷笑一声,有了法子。
“且容你们猖狂几日!放榜后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肚鸡肠咬牙切齿,为什么一群酒囊饭袋也能上榜?
酒囊饭袋就算了,那个县试舞弊的,竟也能进解元榜?
就凭他爷爷有几分权势,就这般目无法纪了吗?!
“哼,若是叫你们这些人也顺利高中,这世上可再没有公平可言了。”
他眉间蹙起一道山川,眼中皆是嫉恨,全然忘了自己也是靠家族荫蔽的监生。
或许没忘。
只是不能接受一直以来荫蔽他的家族,短短三个月,就被另一个家族无意之中拔萝卜带坑地差点毁尽。
而暗中的暗中,明孝卫与鹰扬卫狭路相逢,互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又各自跟梢而去。
我方唱罢你方休。
明面的热闹,暗里的汹涌,都是别人的。
两千考生陆续涌入,金陵城里,粮价都跟着顶风作案小涨了一波。
各家客栈酒楼翘首以盼,就等着坐地起价、大捞一笔。
哪知眼见着入了十月,不管阔绰的、穷酸的,往年为了一间房挤破头的考生们,愣是一个鬼影子没见着。
各家掌柜急得蛙蛙直跳。
叫伙计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客源全被中道截了胡。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怎么行?
掌柜们赶忙召开行业大会,紧急商讨应对之策。
天香楼掌柜后知后觉,“究竟是谁,这么不讲规矩?”
出去打探的小厮义愤填膺,“我看店招名头叫什么大科教育!”
天香楼一脸嫌弃:“啥?”
也有稍稍懂行的。
回味楼掌柜心里有些打鼓:这大科教育,横空出世,可不简单啊……
几个月前,黄、胡两家牵扯进通敌一案。
经有司查证,二姓虽非主谋,但助纣为虐,亦罪不可恕。
念在二姓早年护国有功,神宗免了死罪,但参与盗粮、运粮的一众人等全部充军,阖族家产亦悉数充公。
黄家较胡家,罪责轻些,认错态度也好些。
于是神宗大手一挥,就留了两成与黄家老爷子养老。
可惜,这两成另又被不成器的子孙败光。
今天罚一点,明天抄一点,兜兜转转,两家家产最终还是都进了皇帝腰包。
只是朝廷没收上去,真金白银米粮物料可以充国库,但客栈、酒楼、铺面等诸多买卖,无人打理运营,只得作为不动产盘点搁置。
财政不紧张时,放着也就放着。
一旦财政紧急、入不敷出时,朝廷当即下令抛售。
形式有点类同现代的招标。
由官府挂出鬻田鬻产公告,有意购买者,在限期内密封价钱投官。
到期,官府召集所有投价人,当堂开拆,以出价最高者为买主。
原则上中标人必须当场缴清价款。
当然,招呼打得好,关系不一般的,亦可先付一半,余款一年内缴足。
七月水患,赈灾事急。
户部衙门立马将两家田产、房屋并各类铺面拿出来,公开招了一标。
八月,开标现场。
财大气粗的浙商,就是被大科教育——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商号,以略高一钱银子的价位险胜。
要说这里没鬼,鬼都不信。
更不寻常的是,这商号来的掌事,还是个年轻女子。
带着个牙齿漏风的八岁小娃。
与朝廷交付资金、清算铺子田地的,就是这八岁娃娃。
回味楼掌柜跟着东家竞铺面,觉得新奇,凑近听了几耳朵。
就听得他奶声奶气与户部主事大杀八百回合,模糊几句“三成”、“国债”、“太子”之后,
衙门竟然答应只需先付三成。
谈完小娃拿着盖完大印的文书,屁颠屁颠跑去女子那里。
“大婶婆大婶婆,我谈成了,腻不腻害?”
在众人异样的目光里,女子也觉有些失礼,遂客气与周边竞标老板们解释。
“家中并不擅经商,小辈里头也只得这么一个有些天赋又乐意学的,只得带出来历练,这回刚好叫他试试手。”
不擅经商?试试手?
谁家敢给稚童一试手就这么大手笔?
关键他们还真就被八岁小孩啪啪打脸了……
众人:我们就想知道你们是哪家!
女子倒也爽快,浅笑着自爆家门。
“休宁不惑楼初到金陵贵地,以后还请各位老板多多指教。”
回味楼老板将招标见闻一一道来,又补充道。
“此后不久,原本黄家的同悦楼,都换了招牌,改叫不惑楼。
做的也不是客栈生意,而是所谓的免费书斋。
但金陵什么地方?老百姓读书写字自有社师乡塾。
以国子监为首的那群学子,什么名师没有见过?自然更看不上免费二字。
听说这楼开业两个月,除杂流和乞儿惯去骗吃骗喝,还真没有一单生意。
谁知道他们最后会狗急跳墙,直接换个名头,当起截人生意的土匪流氓呢?
啧,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指教。”
“不惑楼?”这名头同福楼掌柜一样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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