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斜阳边鹤
他老实坐下,一口气灌下半壶花茶。
如此磨叽半天,又觑了瀚沙一眼,才垂头丧气开始坦白。
“这遭我回来,受封一个郡王虚名。
无权无势,想在京都安身立命,只能依靠谢家。
可谢家不同于顾家,不留无用之人。
想要得谢家庇护,就要先于谢家有用。
我身份敏感,既不能出风头在朝堂谋事,亦不能交游拉拢人脉。
唯一能做的,就是……就是仗着身份、胡作非为……”
他说着有些赧然,一张略显幼态的脸涨得通红。
“就像……就像叔公在休宁时那样。”
“咳咳,好汉不提当年勇!”
顾劳斯呛了一口,难兄拍了拍难弟肩臂,表示理解。
八月太子失踪。
九月初钦天监密奏,称天心西落,大火暗、心前灭,荧惑逆行,乃大凶之兆。
感谢那夜荷花宕卧聊,小顾已能娴熟破译这气象学密报。
古人认为天圆地方,头顶星空就像个大锅盖。
正中那圈儿,分成三个巨大城垣,中上为皇室居住的“紫微垣”,左下为天帝执掌政务的“太微垣”,右下则是百姓生活的“天市垣”。
锅盖边缘,又分作二十八星宿。
星宿依照方位切成四份,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以及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
诗文中所谓气冲斗牛、星分翼轸、参商不见,指的就是这些。
天上星宿,地下分野。
锅盖下头对应的地域,就是所谓分野。
东方苍龙的心宿,正对着河南商丘,故而心宿又名商宿。
在天为青龙心脏,落地是华夏腹地,心宿自然而然寓意着天家。
心宿里有三颗星,居中的名“大火星”,象征着皇帝。
居左的称心前星,代表太子,居右的为心后,代表庶子。
明白这些,再看天兆,就懂为何神宗突然坐立难安。
九月重阳起,自然天象里,三星下沉,心宿至此西移。
寒气初生,万物凋零,大地一片萧条。
天定的下坡路,本就对皇帝一家老小不友好。
万物伏藏,只能等来年春季,再展宏图。
老皇帝都做好了蛰伏一冬的准备。
杀人砍头都收敛了不少。
哪知这时太子星直接灭了,象征皇帝的大火星也暗淡无光。
而自古有着谋逆、夺权恶名的火星荧惑,却自西向东逆行,日渐高起。
神宗哪还坐得住?
这横空出世的火星,不在心宿之内、非他子孙,不是愍王遗孤,还能是谁?
他后悔了,去年元夕就不该一时心软,听了泰王的鬼话。
瞅着这钦封的昭郡王,神宗是越看越碍眼,就等着这小子冒头,他好一举办了。
顾影偬为了保命,无师自通用起了顾悄在休宁的老剧本。这番游手好闲、打赌起哄,就是给自己怒刷一层保护色。
有了他在前顶包,神宗倒真不曾匀出精力料理顾悄这个嫁了人的假嫡出。
——论二代沙包的实战效果。
一代退役沙包小顾满心歉意。
“别说了,不就是女装吗?叔公疼你,这就穿!”
冬天的裙子不钻风,体感尚可。
瀚沙梳妆的手艺却不如谢昭,一头步摇走三步,顾劳斯就打脸一次,差评。
只要他不张嘴,就是个娇滴滴的美人。
新妇进门,谢家太君案例办了一场不小的赏梅宴。
说是为了孙媳妇,可她也没指望孙媳妇能露面。
所以,当顾劳斯披着一袭火狐皮斗篷,娉娉婷婷出场时,老太太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倒是她怀里的貂反应快,“嗖”得就跳进美人儿怀。
“孙……孙媳妇?你怎么来了?这雪天冻着,景行该心疼了。”
老太太到底见过世面,很快稳住,并为刚刚那一瞬的失态找了个极好的由头。
顾悄病恹恹福了一礼,“祖母,无碍的。”
他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嗓音刻意压低,如久病后的沙哑,亦听不出破绽,“昭郡王说您为了替我热闹,才办了这宴,我怎能躲懒?”
说着他抬头,向客人歉意一笑,“是晚辈失礼了。”
谢老太君贵重,邀请的客人身份自是不低。
一水儿命妇小姐见多识广,也还是为“她”惊人的美貌怔楞。
梅林疏落,莹雪未消,一片净色里,三两枝红蕊横斜,本就是世间难得的绝色。
可“她”一出现,硬是压下疏梅淡雪。
那张脸明明弱如秋药,可一袭红裘又艳如朱砂。
红色似乎格外偏爱他,于苍白疏淡里衬出美人如虹,一笑间更如晓破日出,葳蕤生光。
“老太君好福气,得这么天仙儿似的孙媳!”
场上静了几秒,立马有人奉承起来。
一番彩虹屁后,男妇谣言几乎是不攻自破。
有人感叹,“谢小娘子生得这般娇弱柔媚、惹人怜爱,外间怎会乱传成男子?”
顾劳斯回以一个羞涩的笑:易容变装,我也是有点技术在手上的。
那暗里自得的小表情,直把瀚沙看得直摇头。
扮女子还扮出成就感的,大宁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例。
她愈发觉得她们家夫人,有着寻常男子难以企及的肚量。
或称:缺心眼。
人前,谢老太君对新妇很是淡淡的。
不见多喜欢,也不见为难。
只叫她挨着大孙媳谢林氏坐。
随后又点了几家夫人与她认识,便自去与各家寒暄。
谢林氏和善,笑着与他耳语,“老太太疼你,这是演给她们看呢。”
顾悄摸着怀里貂脑袋,轻轻应道,“琰之明白。”
谢林氏正是林太医女儿、林焕妹子,闺名林泠。
她三十来岁,生得秀丽,打扮却很是朴素。在成为小顾的专职医生前,林大夫和这个妹子,都是军医的行家里手,随谢时不知征战过多少地方。
她对后宅交际,亦无多少兴趣。
只盯着顾悄手里的小银炉子好奇,“银器试毒,景行可真紧张你。”
顾悄不好意思地将暖手炉又往袖里揣了揣。
“赶巧,赶巧而已。”
林泠笑而不语。
“祖母这场宴,倒真是替你和景行摆的。”
她目光瞥向客座最前头,“喏,那是方夫人。她对面是柳夫人。”
她捂着嘴偷笑,“加上你谢夫人,同台打擂呢。”
顾悄:……委屈陈愈陈阁老夫人仙逝,不然还能凑一桌马吊?
前朝两姓打得热火,后院也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方夫人才咏:“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
柳夫人就呛一句:“园中无水,一点也不应景。”
方夫人改吟:“萧萧深雪又寒风,老干嶙峋一萼红。”
柳夫人就皱眉,“谢家园子大气雅致,怎么到你眼里就萧条了?”
几乎是方夫人说一句,柳夫人就要怼一句。
方徵音回京就被锦衣卫喊进小黑屋好两回,方夫人脸上,本就带着厚重脂粉也掩盖不了的憔悴,接连被杠,几乎端不住仪态。
反观柳夫人满面春风,很是喜气。
就不知道稍后可还笑得出来。
几台子咿咿呀呀的文戏后,顾悄眼屎都不知道擦了几回,顾影偬总算登台。
他惯会扮嫩,脸上洋溢着小少年特有的天真浪漫的笑意。
就这么小火炮似的窜进太君身旁一个妇人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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