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斜阳边鹤
一起下来的,还有一道诰命。
顾劳斯沾了个大光,“妻凭夫贵”得了个从一品夫人的诰命。
临了接旨,还要突击先补个妆,顾劳斯真的谢。
等他一身少妇打扮,遮头遮脸又弱柳扶风地出现在谢家主厅,宣纸的太监脸都要僵了。
天知道,满朝文武,只有谢家的旨不好宣。
不仅没得打赏,谢家人还一脸苦大仇深的亚子。
谢老太君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佛珠捻得飞快。
嘴里碎碎念念着“阿弥陀佛”。
谢锡老大人铁青着脸,“陛下厚爱,老臣惶恐。”
旁的人说惶恐是虚情假意,这位说惶恐,那是真惶恐。
一身威压,震得宣旨太监冷汗直流。
他也是陛下近臣,自然知道一些个中曲折。
年中,谢老太君病重,谢家儿郎悉数公办在外。
谢锡差点没赶上见老母亲最后一面。
好在孙媳就是大夫,救治及时,有惊无险,这才免了一起人间悲剧。
自那后,谢锡便数次以尽孝为由乞老辞官。
皆被神宗夺情。
神宗为此还屈尊到谢府亲自探望过老夫人。
彼时,谢老太君危重中坚持下床,为子孙下跪请命。
这才有了谢昭血煞太重恐牵累家人一说,神宗体恤老人,不得不允了谢家急流勇退。
哪知还没退半年,又被顶上风口浪尖。
谢氏母子能高兴就见鬼了。
连谢大人本人,亦是一张冷脸。
仔细瞧着,还有些许的不耐。
他只是个宣旨太监,哪扛得动如此厚重的怨念?
好容易盼来接旨的正主,他如同盼到救星两眼直放光。
“唉恭喜夫人,恭喜夫人。”
他赶忙迎到门前,好似他才是那个接旨的。
小顾愣了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下意识就抬眼向谢昭看去。
谢大人面若寒霜,低斥道,“还不快进来。”
顾悄一慌,脚下一不小心就在门槛上拌了下,身形一个踉跄。
太监眼前一花,就见刚刚还黑着脸颐指气使的新任首辅,早已将人稳在了怀里。
“怎地如此马虎大意?”
嘴上骂着,眼神里却是化不开的浓情。
可惜了,他怀里人只略显局促地退出怀抱,垂着眼避开了那道目光。
新夫人向着宣旨太监歉意一笑。
“劳烦公公久等了,实在是我头疼得厉害,喝了一副药才得起身。”
那笑苍白,却又莫名带着艳色。
看的宣旨太监一愣。
片刻后,他在首辅的眼风里惊醒。
磕磕绊绊宣了圣旨,一把塞进顾悄手里就溜之大吉。
再不溜,命危矣。
他悟了,感情谢大人把人当眼珠子,可眼珠子一心只往外看,老大不乐意呢。
啧,谢大人而立之年,正是虎狼时候,娶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夫人。
惨,真惨。
人去后,主厅里一片沉寂。
唯剩老太君似有似无的念佛声。
谢锡忍了片息,终是没压住怒火,发了飙。
他挥舞起黄花梨龙头拐杖,狠狠抽在谢昭背上,“逆子,你就是这么答应我的?”
动了真情,是最难隐瞒的事。
他一贯为子女计深远。
自从知他真心恋慕顾家幺子,便与顾准起了同样的心思。
不如趁早将二人摘出,保一个是一个。
不想他前脚才请到旨,后脚这小子就敢在朝堂大放厥词。
那日他将天象直指北境战事,完全在谢锡计划之外。
“这首辅你争来何用?!”老大人气得不轻。
“既如此贪慕权力,又何必于老父跟前上演深情?”
谢昭并不躲避,任老父发泄怒气。
老人激动狠了,他还忍不住扶上一把,“父亲您不方便,实在想打,就叫管事来吧。”
老大人怒意中才升腾起一丝欣慰,就听到令他心梗的下一句。
“万一误伤我媳妇,就不好了。”
谢锡:滚滚滚。
年夜饭顾悄吃得如坐针毡。
因为谢家真的将食不言寝不语贯彻得十分彻底。
连碗筷碰撞声都极其细微。
顾悄食欲本就不好,浅浅喝下一碗清粥,第二碗只吃几口,就不想再用。
他正纠结比长辈先落筷是不是不好,谢昭就伸手揉了揉他腹部。
“饱了?”谢昭一脸坦然。
这已是二人常规动作,有时候谢昭还会将手掌伸进里衣,直接替他揉肚皮促消化。
可那是私下授受,这大庭广众的……
顾劳斯脸热,忙推开那只手,结结巴巴,“饱……饱了。”
谢老太君瞧着喜乐,也不再拘着,率先开口打趣。
“景行,你这媳妇,怎么跟我那只裘裘一样的……”爱娇?
最后两个字儿,老太太明智地略过。
顾悄:!
万万没想到,有谢昭一样公开处刑:)
谢大佬岿然不动,只淡淡“嗯”了一声,将顾悄喝剩的半碗粥扫尾。
尔后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比裘裘难养多了。”
接下来一老一少就养貂这件毕生大业,探讨了一整个饭局。
顾悄听的是囧囧有神。
谢管事很是欣慰。
虽然新夫人饮食规矩好似差些,但能叫二爷不喘仙气儿,改喘人气儿,就这功德,掀翻谢家饭桌那也使得!
年夜饭渐渐热络起来。
在谢家上下cue来cue去的各色闲谈里,顾悄终于融入了他的新家。
甚至谢锡还大手一挥,特批他大三碗酒。
“这是江北烧酒,入口粗犷,后劲比之雅酿却不知强出多少。”
他替顾悄倒了一碗,“你且尝尝?”
那酒并不十分清冽,尤带一丝浑黄。
却溢出一股强烈的粮食香,顾悄陈年酒虫立马被勾起。
端起碗他一口干。
果然醇厚甘冽、回味悠长。
“好酒!”
他抹了一把嘴角,眼神亮晶晶的。
忘乎所以之下,他全然不记得女装还涂有唇脂,手背将残红蹭得半边脸上尽是。
如此好酒的馋猫样子,叫大家笑出声来。
谢锡又忙替他满上第二碗。
这时候,他一扫文臣的姿态,颇有营漕将士的豪爽。
“这酒,还是当年同你外祖北伐时,他的最好。”
谢锡举起碗,“你若不是体弱,当最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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