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报纸糊墙
“你们最后一次见着那殷大娘是在什么时候?”罗用也问门口众人。
“初四那天晚上,我在巷子口遇着她,她还问我,住在西坡村的那些定胡人这两天开始运货进城了没有,说是要跟他们一起回村。”一个年轻的媳妇子小声说道。
“多谢各位了,我这便去棺材铺找那郑娘子问问看。”罗用向众人道谢。
“他家的棺材铺就在隔壁巷子口那里,出了这个巷子往左边一拐就看到了。”众人热心为罗三郎指路。
待他二人去了那家棺材铺,那郑娘子便说,自己曾经见过那三人与秦氏夫妇接触,又见过他们在城中收羊绒,所以那一日他们来隔壁巷子租房的时候,她就猜想这房子定是用来做这个。至于那白氏主仆三人的来路,她却并不清楚。
郑娘子说完了这些,又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罗用等人再三追问,她才道:“初五那日清晨,我当家早起开店门的时候,见你们那西坡村的小娘上了一辆马车。昨日见那小娘的父亲在城中四处找人,方知那小娘竟是丢了,他便一直与我说,当时若知晓那几个是歹人,定是要上去拦一拦。”
“哎呦!我的大娘啊!!!”这时候,殷大郎夫妇已是报完官从公府中出来,听闻罗用这边似是打听着了什么消息,急急赶过来,结果听到的便是这样的一番话,一时便又痛哭起来。
罗用见他二人那般,不禁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此处既已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他打算再去城中各酒肆客舍看看,兴许有人对那三人有印象。
哪知这时候却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罗用回头一看,见是一个银发苍苍身躯佝偻的老婆婆。
“阿婆可是知道些什么?”罗用问她。
“那一日我在巷口卖草鞋,那人在路边收羊绒,我听到有几个路过的商贾,喊他冯四,过一会儿又见两个卖菜的过来,喊他孙大,当时还道自己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好使了,如今想来,定就是那行骗的歹人。”那老阿婆的手掌看起来干枯瘦小,抓在罗用的小臂上却相当有力。
得此线索,西坡村众人大喜,谢过那老阿婆,纷纷又向四处散开去寻那冯四的消息。
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是方山口音,又被人唤做冯四,这样一找起来,那可就容易多了。
就在罗用他们四处打听消息的工夫,不少滞留在离石县的商贾闲人,也都在谈论这件事。
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王记酒肆的客舍之中点着数盏油灯,环绕在大厅三面的矮炕上,零星坐着一些顾客。
“你们可听闻了,那罗三郎等人如今正在城中四处打听方山县的冯四。”
“也未必就是方山的人。”
“我看八成错不了。”
“既已知晓那仆从便是方山县的冯四所化,顺藤摸瓜,要找出那白氏父子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想到竟真叫他们给打听了出来。”
“也是那罗三郎亲自出来寻人,你们没见那城中百姓,明明与自己无甚相干,却也肯帮着四处打听。”
“瞧这架势,似要把这离石县掘地三尺一般。”
“那冯四一伙,这回定是要倒大霉。”
果然如这些人所说,不多久,罗用等人便收到消息,言是城中一户百姓家中,租住着几个方山人,他们便知道那冯四的底细,于是众人又纷纷往那边赶了过去。
“那冯四大名冯莽,早年与我们一起跑过商,却是各做各的买卖,只是同行罢了,听闻他现如今已在隰城娶妻生子,前些时候在城中见过他一回,竟不想他就是那行骗的歹人。”那几个从方山县来的商贩如此说道。
此时与罗用等人同来的,还有数名差役,得此消息,众人纷纷又去往公府,先见了涂县令,不多时,郝刺史也来了。
郝刺史命人携他亲笔书就的一份文书前往汾州隰城,那隰城便是汾州的州郡所在,既要到对方地盘上去寻人,这两边的刺史之间自也是要打一声招呼。
从离石到隰城,距离虽并不很远,却要横穿吕梁山脉,救人如救火,郝刺史给他们拨了几匹快马,允许他们西坡村这边也安排两人同去。
罗用不会骑马,自然就不去了。田村正林大郎二人于骑射一事虽也不算擅长,但只是坐在马背上跑跑,那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于是他二人便去了。
长夜漫漫,寒风萧萧,送走了田村正等人,罗用回身向城中百姓道谢:“待那殷大娘归来,定要让她向众位磕头道谢。”
不日,隰城县那边便有消息传回,言那冯四一家已经被抄,与他一同行骗那两人,便是他妻子家的长兄和幼弟,那二人与冯四论律当斩,家人流放。
殷大娘也已寻得,只是伤得颇重。在从离石县去往隰城县的路上,她半夜里逃跑,被冯四等人又给抓了回去,几人将她狠打了一顿,那殷大娘又惊又吓又受了伤,竟是病倒了。
冯四等人也怕这棵好容易得来的摇钱树真就这么死了,那织毛衣的手艺,他们可还未学得,于是等回到隰城县之后,便只好把她养在家中,让冯四的妻子照料,哪知他几人刚回来没几天,官兵便找上门来,钱财未得,脑袋就要先搬家。
殷大娘归来那一日,途经离石县城,果真便从车上下来,于那县城门口,向城中百姓磕头道谢。
死里逃生一回,好容易又回到这一片熟悉的土地上,殷大娘跪伏在城门口,滚滚热泪撒落泥中。
“快快回家去吧,天寒,莫要在外面吹风。”许多人见她那瘦骨嶙峋的模样,不禁也落下泪来。
生活在这样一个年代,谁家没个七灾八难,多少亲人离散,阴阳两隔,放眼整个离石县,又有几个家庭是真正完整的。
这殷大娘如今能够活着回来,便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第71章 推磨
秋冬以来,离石县中来了不少商贾贵人,现如今还有一些人滞留县中,光看这些人外表,谁也说不清到底有哪几人在肚子里装了坏水。
罗用还没有天真到以为他们那些人全部都是好人,总会有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掺杂其中。
索性这一次出手的不是什么厉害的大佬,只是冯四那几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如若不然,这殷大娘下场那就真不好说。
这一次的事情,给罗用提了个醒,也给西坡村乃至整个离石县的人提了个醒,从此以后大伙儿对陌生人就多了几分戒备,最近住在城中的那些商贾闲人,都觉自己只要一出去走动,唰唰立马就有好几道视线看过来。
有些个年前曾经来过离石县的人,这回再来,很明显便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
“这是怎的了,近日这离石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待到进了相熟的客舍,不禁便要问上一问。
“你竟还未听闻?前些时日,有几个歹人把西坡村一个小娘子给掳了,罗三郎等人一路追去汾州,硬是把人给找了回来。”不待店家说话,厅中便有其他客人热情解说。
“竟还有此等事?”来人吃惊道。
“莫要听他胡吹,这人也是今天刚到,西坡村的小娘子被掳确有其事,不过那罗三郎却并未到汾州。”一旁其他客人也在那里七嘴八舌地纠正。
“我听闻是他们村村正,还有那小娘子的父亲,与郝刺史派遣的几名官吏同去。”
“确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