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千帜
空中的箭雨已经停了,李无涯中箭不少,失血过多,再加上大势已去,无论如何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萧域明拿来狐裘给顾屿桐披上,两人站在桥头看着举止怪异的李无涯。
他兀自在湖边捞着,湖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牵着孩子来看热闹的妇人,也没有失足落水的孩童。
——临终前一厢情愿做的一场梦罢了。
镜十走上桥扶住萧域明:“好歹曾经也是堂堂一介国师,如此痴傻成这样,还真让人唏嘘。”
顾屿桐裹紧狐裘:“至少他想要东凌国破家亡的心愿实现了一半,但也仅此而已了。”
穷极一生,心愿得以实现,到头来却发现周围再也没有可以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的人和事,换成谁都会疯的。
镜十好奇,又有点看不明白:“他到底喜不喜欢狗皇帝啊?”
“小孩子家家的,少问。”
“求陛下赐教。”
镜十好像格外擅长哄顾屿桐开心。果然,顾屿桐终于开口,却并不直言:“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知道我不是他。”
在所有人眼里一模一样的脸,李无涯却能看出差别,看出端倪。
“宫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北疆人和禁卫军无处不在,这样警戒的环境里,你口中的狗皇帝却能在负伤严重的情况下单枪匹马杀出皇宫,甚至一路毫无障碍地行至酆门——这里头有谁的授意?”
顾屿桐反将问题抛回给他:“你觉得他喜欢吗?”
见镜十想不通,顾屿桐于是拍拍他的肩,鼓励他:“所以说人还是要多多培养兴趣爱好,别总再一棵树上吊死,这棵树倒了,咱们换别的树吊是不是?”
话刚说完,就见萧域明往前踉跄了一下。
攀谈了许久的两人这时才想起来他左肩的毒箭伤。
“坏了,忘了你身上还有伤。”顾屿桐刚要伸手去扶,却见萧域明不动声色地躲了躲。
萧域明冷着脸,意有所指:“不碍事,臣这棵树倒了,陛下还有大把的选择。”
眼见人多,顾屿桐便压低音量:“我哄人小孩儿玩,你还当真了?”
萧域明没搭理他。
直挺挺地背对他站着,愣是一声不吭,任肩膀处被牵扯到的伤口血流不止。
顾屿桐蹙眉:“血流成这样,先回去把伤治好,其他的日后再说。”
萧域明岿然不动。
顾屿桐拗不过他,只好说:“朕答应你,朕日后不立后纳妃,不开后宫,这样如何?”
萧域明觑他一眼,眉头舒展开,有点被安抚到了。
于是带着镜十转身离开:“走,回去上药。”
顾屿桐的皇帝梦泡汤,虽心有不甘,但众目睽睽之下,帝王威仪还是不能少的。
他清清嗓子:“罪臣李无涯蔑视朝纲,诬陷朝中重臣,通敌叛国,草菅人命,带走听候发落。”
这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宫中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几乎所有的禁卫都替换成了萧域明的人,以至于后来的整个禁卫军系统成了他的一言堂——很符合他一贯强势的作风。
北疆人已经清剿得差不多了,蔓延了七日的战火终于熄灭下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无涯也被绳之以法,锒铛入狱。
风波刚刚停歇不久的皇帝寝宫内,凌乱的床褥里躺着两个人。
萧域明还在睡,顾屿桐撑着他精劲的胸膛起身,率先醒了过来。
他扶着酸痛的腰,吃痛地倒吸了口凉气。撩起被褥往下一看,好在身下清清爽爽,这点算萧域明有良心。
系统的光晕在床沿缓缓升起,亮闪闪的大光球扯着机械音说道:【恭喜宿主,本世界任务完成!现在从这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身上下来,小光带您前往下一个世界~】
【不是说有奖励吗?我想留在——】
小光见怪不怪,直接打断他:【明白,了解,允许。】
如愿以偿的顾屿桐终于对小光球露出了点满意的神色,正欲抬手挥别它,却看见它下一秒滑行至萧域明身侧。
【宿主,还记得这个世界的任务设定吗?】
顾屿桐问:【什么意思?】
【萧域明的人设是反派,在这个世界中,任务成功的前提是不能感化反派,如今任务成功,说明躺在您身旁的这人仍旧是个逞凶斗狠的恶人,您不害怕吗?】
【……】顾屿桐低头看了眼熟睡中的男人。
【您不担心他会像李无涯那样——】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打断了这边的对话,光球系统的光晕逐渐消失在空中。
外头是镜十的声音:“陛下,李无涯伤势过重,今晚已经死在了狱中。”
顾屿桐手中无聊,正给萧域明的发尾编着小辫儿,闻声,他淡淡应了声。
认罪诏书已经拟好,李无涯的罪行昭然于天下,他的余党也逃不掉,但凡是和李无涯有牵连的朝中余孽,都会被萧域明连根拔起。
“陛下,酆门有新情况。”镜十犹豫片刻,问,“主子现下在您殿内吗?”
萧域明睁开眼,目光掠过顾屿桐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红痕,拽过一旁的被褥给他裹得严严实实。
随后穿好衣服,应道:“在,你进来。”
镜十进来后目不斜视,不敢多看别的:“主子,南昭王来信,说酆门关外的北疆残余势力还在负隅顽抗。”
萧域明:“我去一趟。”
说罢起身。
“属下现在就去备马。”
镜十走后,萧域明把顾屿桐重新按回被子里,顾屿桐鬓发散乱,又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就走?”
“很快回来。”
正值隆冬,再过七日便是除夕。
“马上除夕了。”顾屿桐算算时间,“你的生辰也快到了。”
萧域明没想到他能记住这个,展眉一笑:“在那之前会回来的。”
上一世,也是这样的冬天,萧域明从酆门带兵攻进皇城,野心昭然若揭。
系统提醒他,这样的人既然存了谋反之心,那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按照它的说法,现在放他回酆门,无异于放虎归山。
顾屿桐松开他的手:“去吧。”
萧域明刚走两步,又折返回来。
他蹲下,把顾屿桐的手塞回被子里:“宫里如今都是自己人,阿黑也在身边,别担心。”
他想了想,又说:“有事传信来。”
“从京城到酆门关有足足两天两夜的路程,万一真出事了,你飞过来啊?”
萧域明揉捻着他的眼尾,似笑非笑:“嗯,飞来。”
“那你可得快点,不然等你回来,我后宫都佳丽三千了,说不准孩子都能叫你一声萧伯伯。”
萧域明不喜欢他这样的玩笑,脸色沉下去:“此次平定北疆后,我便留在京城。娶妻生子,陛下大可以试试。”
“哎呀,我和你开玩笑呢……”
“臣倒是没和陛下开玩笑,”萧域明的警告意味呼之欲出,“阻止陛下这样做的办法有很多,最直接的一种是逼宫谋反。”
顾屿桐隔着被子轻轻踹了他一脚:“像李无涯那样?”
“主子,可以出发了!”镜十在外头喊道。
萧域明不置可否,起身时用手背蹭了蹭顾屿桐的脸颊。
“等我回来。”
*
萧域明走后,京城便更冷了。
铁证如山,罪行已定,李无涯的事情告一段落。
御书房内的灯通常要燃到很晚。
阿黑便跟着在旁伺候,给顾屿桐递茶:“陛下,别看了。”
顾屿桐昏昏欲睡,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本奏折:“……无妨,朕还不困。”
阿黑看了眼他手里的奏折,沉默片刻,说:“陛下您拿反了。”
“……是吗。”顾屿桐默默倒了回来。
战后重建,恢复生产,刻不容缓。
朝中大臣死的死,伤的伤,正是引进新人才的时候,顾屿桐虽然没有过治国经验,但好歹历史书看过不少,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元气大伤的东凌在顾屿桐的引领下实行休养生息政策,经济、政治、文化实力正在逐渐恢复。
只不过,才安稳了没多久的东凌,又在街头巷尾流传起这样的传闻。
“只怕除了一害,又来一害。”
“说句不怕死的,如果我是那萧域明,手里握着这么多的兵,又有钱有权,肯定夺了那位置自己当皇帝!”
“听说他就快从酆门回来了,到时候恐怕又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唉,快别说了……”
宫中,顾屿桐搁笔:“不过就是些传言,随他们去。”
“陛下不罚那些多嘴生事之人?”
“现在不是严刑苛政的时候。”顾屿桐再度提笔,蘸墨,悬腕停住,“今晚便是除夕,酆门那边还没消息吗?”
阿黑摇头:“暂时没有。”
今年的除夕宴比往年都要冷清,王公大臣散去后,顾屿桐也没心思继续吃喝,索性换上装扮和阿黑出了宫。
宫外热闹得多,爆竹声不绝于耳,穿好新衣的孩童们嬉闹着从顾屿桐身侧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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