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贵霜小鸟
一路穿过枫林小径,他还未踏进学宫的大门,就听到徐风盛的声音传出来——
“谢师兄,你别见怪,我这个师弟,有时候跟雪原上的野人一样,什么都不懂!”
“真的,什么?你说,你是他爹?不至于吧?谢师兄,你芳龄几何?”
“……”
“哈哈哈哈!”在院门前听到的李梦鱼笑出了声,摇着骨扇,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野人本人”翻了个白眼,抬脚进了大门。
学院之中有一株繁茂的血枫,此时满地皆是红叶,一位青衫白袍的男子站在枫叶之下,黑发如瀑,手中抱着一床古琴,正面对着徐风盛。
徐风盛眼尖,见到了黎昭,忙指着他,说道:“谢师兄,你看,黎昭来了。”
那名男子转过来,他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俊雅非凡,单是站在那儿就有明珠生辉之感。
他见到黎昭的一瞬间,美人脸上升起了怒火,上前一步,薄唇微张。
黎昭一眼就认出了他,心里根本藏不住事,说道:“咦,你不是昨晚在船上的男美人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
而就在黎昭身后,白解尘正站在石阶上,枫叶飘落,恰好遮挡住了他脸上的神色
第31章 前行
那位美人正是徵羽院的谢韫, 他追踪一位作恶多端的魇魔数月,打听他是个好色之徒,故意伪装成女子在花船上守株待兔, 没料到黎昭横插一手,魇魔倒是杀了。
他的琴也被毁了。
昨晚在花船上黎昭用谢韫的琴挡住噬魂针,魇魔所炼的毒针乃是世间上最污秽的东西,琴弦诶沾染上后就失去了灵韵, 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谢韫的这把琴是大名鼎鼎的焦凤,流转数千年, 琴弦被毁, 他自然是要来找罪魁祸首, 兴师问罪。
他说了原委之后,众人看着黎昭,神情各异。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琴修一般讲究人在琴在, 琴毁人亡,若是能修复, 那便相安无事, 若是无力回天,那此生谢韫的琴道就到此为止,再也无法更进一步。
黎昭起初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知晓琴对琴修的重要性后,他心里漫起一丝愧疚。
他在屋顶上听过谢韫弹琴, 是世间少有的动听, 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如果因他琴毁人亡,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我, ”黎昭说道,“我又不知道这些。”
徐风盛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就怕黎昭这闯祸的个性惹恼了谢韫。
黎昭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谢师兄又是个火爆性子,两个人对上之后,恐怕要把整个尧天学宫斗掀翻了。
若是按照谢韫方才说的,那确实是不知者无罪。
徐风盛说道:“谢师兄,这琴弦就交给我修补,在下必定竭尽所能。”
听到风雷少谷主的担保,他脸上怒意丝毫未消,抱着那把枯竭干涩的古琴,朝着黎昭走来。
黎昭站在原地,无意间瞄了眼古琴末端,上方居然结着一层厚厚的血痂!
他被那血腥气势所慑,不由得后退几步,心里暗想,那把古琴该不会砸我头上吧?
谢韫来到他面前站定,去了脂粉后,他眉目清雅至极,犹如出水芙蓉,一份薄怒在他的脸上,也是非常漂亮,让人生不出半分恼意。
“你,”谢韫紧皱细眉,极不情愿地开口,“昨晚为什么那么叫我?”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微妙起来。
李梦鱼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黎昭满心困惑,一时未察觉旁人误会,说道:“是我唐突,但你也不赖呀!”
一个喊娘,一个骂爹,不遑多让。
谢韫美目盯着黎昭,过了半晌,才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他转过身施施然来到徐风盛一旁,将焦凤琴托付,说道:“劳烦徐师兄。”
徐风盛愣愣地接过焦凤琴,欲言又止。他是个稳重性子,但实在是好奇昨晚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瞄到焦凤尾部的厚厚血痂,瞬间闭上嘴巴。
等谢韫远去,尧天学宫内炸了锅,率先蹦跶起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梦鱼,他用手肘推了推黎昭,说道:“你昨天去花船干什么?”
花船。
黎昭在船上的时候,是隐隐有察觉,但那时救人心切,他也不管那么多。
他是为了追杀魇魔,本就是问心无愧,但看见白解尘之后,就是心虚得不行。
小神君远远立在庭院白墙之下,遗世独立。
腰间还系着应召剑,剑鞘上的鲜红同心结无风自动,细细的流苏绷得笔直,几欲要断裂成碎末。
他的一双眼眸幽黑,晦暗不明。
“去,去……”
黎昭也说不出什么了,急得满头大汗。
他是寻着魇魔的气味,自行寻找,但这事又怎么跟师兄们解释?
徐风盛见他支支吾吾,有意打圆场,说道:“师弟也不小了,所谓知好色则慕少艾,去那个地方也情有可原。”
李梦雨倒是挤眉弄眼,围着黎昭转圈,大惊小怪地说道:“人不可貌相啊,师弟,你今年才多大?十五?十六?”
黎昭平时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可他脸皮却很薄,被众人说了这么一两句,雪白的脸涨得通红,大声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哟哟哟,”李梦鱼用扇子捂着嘴,说道,“脸都红了,是不是遇到什么绝色佳人?再漂亮都比不过谢师兄啊!难道你们俩去幽会吗?”
“你!你!”
黎昭整个脸都胀得通红,气得一跺脚,什么都解释不通,他唤出鸦九剑,化作一道剑光,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逃课了。
众人见他燥得都溜走了,不禁哄堂大笑。
其中李梦鱼笑得最开心,大腿都快拍红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哎哟,总算有这小子怕的了,哈哈哈哈。”
他还想说些什么,突然瞥见了小神君的眼神。
李梦鱼从来没在这位淡漠疏离的小神君身上见过,那是恨不得把所爱之物囚禁在牢笼中的阴狠神色。
他笑声戛然而止。
白解尘遥遥地望了众人一眼,白衣雪影也慢慢消失在红叶小径之中。
*
等夫子发现黎昭连最基础的算术都一塌糊涂时,为时已晚。
夫子揪住黎昭的衣领,颤声道:“你,居然连这些都做错!”
黎昭诚恳点头,浅色的眼眸似小鹿般稚嫩无辜,说道:“我不会嘛。”
夫子不敢置信,说道:“那大衍求一数,你怎么能学会?”
黎昭眨眨眼,不情不愿地说道:“有人教得好吧。”
夫子遭受了生平最大的羞辱,几乎要咳出一口血来,说道:“难道是我教不好?”
黎昭怕他一把年纪受不了如此打击,急忙说道:“是弟子我资质愚钝,所以学不会。”
夫子更绝望了,手指都在颤抖,指着自己,说道:“你资质愚钝都学得会大衍求一术,我的脸面往哪里搁。”
黎昭怕自己越说越错,低低地垂着头,几乎都要钻到书案下面去了。
“等一下!”夫子想起了之前黎昭的说辞,“你的大衍求一术是徐风盛那小子教的?”
黎昭暗道糟糕,只见夫子一把趴在书案上嚎啕大哭起来,一手捶着桌子,说道:“老夫竟然还不如自己的学生,这老脸还往哪儿放,还妄想去参加筹术大会,老夫不活了!”
“夫子,夫子,”黎昭赶紧将他扶起来,先是念了一句对不起师兄,随后说道,“实不相瞒,其他都是风雷主教的,教我大衍求一术的另有其人。”
夫子急急抓住他的手臂说道:“谁?”
黎昭支支吾吾:“是一位隐士高人,他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此前我是为了遵守诺言才说是风雷主传授的。”
夫子像是看透了他是故意安慰自己,长叹一声,说道:“能理解大衍求一术,你资质倒是不差,或许是自小未学过术数的缘故。”
等到启程之日,夫子同黎昭闭关出来,两人皆是心如死灰。
黎昭是因为自己的脑子已经被知识彻彻底底污染过,他在为自己原本纯洁的大脑默哀。
夫子则是教得心力憔悴。
还是盈冲先寻到了他们,他一身白衣,衣襟上的金叶密密麻麻,犹如一只翩然的仙鹤衔着金桂枝闲庭信步,其他弟子都投以艳羡的目光。
“夫子,林师兄,”盈冲说道,“飞往南凉界的灵舟已预备,可以随时启程了。”
黎昭身无外物,可以随时离开,夫子对这次筹术大会异常重视,说是要回尧天学宫准备行囊。
参与筹术大会的只有他们三人,所乘的灵舟也是小巧精致,跟白解尘出行时的庞然大物不可比拟。
所以,黎昭此时跟盈正对坐着,冲大眼瞪小眼。
黎昭随后往墙上一靠,心里开始咕噜咕噜地冒坏水。
倒是盈冲先开口了。
他对着黎昭规规矩矩的作揖,从礼数上跳不出任何毛病,说道:“林师兄,此前在下无礼,请多恕罪。”
黎昭正坐在他对面,正好能窥见挺拔玉白的鼻梁同条线利落的下颌,熟悉的错觉让他猛地心头一跳。
盈冲行礼许久,不见黎昭回话,轻轻抬眸看向他。
他的眼瞳黑白分明,双眉舒长,嵌在玉色的眉骨肌肤上,犹如眼波横水,眉峰聚山。
黎昭被那眼眸一瞧,愈发感觉古怪,双手抱胸,挺直了腰板,带着审视的目光,问道:“你是应天宗谁座下的弟子?”
盈冲回道:“玉照峰西亭真人麾下弟子。”
玉照峰西亭真人是一位剑痴,甚少出面,黎昭之前也只遥遥见过一面。
“既是西亭真人的弟子,为何不佩剑?”
盈冲脸上有一丝浅浅的疑惑,说道:“我们此行是去筹术大会,无需佩剑。”
黎昭轻咳一声,眼神乱瞟,故意不看他,说道:“原来如此,我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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