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上
因为……
有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来,白子慕猛然从床上坐起,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之前未曾细想,但可以肯定,蒋小一对他而言,同着旁人都不一样。
他这辈子没挨过打,身为清明宗的小太子,要是谁敢动他,他不把人打残废他都不姓白,可蒋小一至今还好好的。
恢复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蒋家,也并不是离开不了,而是……
那种无法言明的,对蒋小一模模糊糊的感觉,逐渐明朗了起来。
答案已经浮出水面。
他喜欢蒋小一。
因为喜欢,所以他在他那里,是特别的。所以在看到蒋小一要跌倒时,他想都没想便冲了过去。所以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
这喜欢虽然不知缘由,也不知从何而起,但‘感情’和‘喜欢’这种东西,本来就有些奇怪。不是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理由。
当初不是没有人追求过他,相反,因为模样好,追求的人什么性格长相都有,上到五十富婆,下到六年级的小姑娘,不少人都对他表过白。
在物质横流,信息流畅的时代,她们追求人的手段多种多样,比蒋小一厉害,有那含蓄的,有直白的,有热情到令人无法招架的,有为讨他喜欢,不惜一掷千金的,也有不惜顶着烈日苦苦等在工地外头的。
可当时面对那些人,他心里没有半点想法,还苦口婆心的叫人回去好好上课,而蒋小一……
蒋小一追求人的手段,单一且乏味,比不得那些小女生万分之一。
一见钟情太肤浅,日久生情又太过苍白。
二十岁的少年,喜欢和情绪一样,是极难控制的。
他喜欢蒋小一,大抵是因为他太喜欢他看向自己时,眼里那不加掩饰的爱意。
——胆怯又勇敢。
——害羞却热情。
——真诚且热烈。
他被此深深吸引。
也是蒋小一,让他第一次,产生一种名为怜惜的感情。
虽人妖殊途,可这壁垒不是不可以打破。
他可以破其灵府,引其灵力稳固人形,虽然代价便是他以后可能再也无法修炼,但能与喜欢的人,白头偕老……
也不是不行。
考完试就回去吧!
不然蒋小一总在他脑子里跳啊跳的,他都要思念成疾,英年早逝了。
隔天天不亮,小二便过来,敲了白子慕的房门,喊他起来。
白子慕拎着个小篮子,一路打着哈欠,到衙门外头时,人还有些浑浑噩噩。
这会儿也不过四点,衙门外头排了长长两列。
为避免藏私舞弊,需待官兵一一检查了,方能进入考场。
深秋的凌晨还是有些冷了,白子慕探头探脑看了半响,觉得这检查的速度有点慢,这考场晚进早进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便走到一旁,打算休息休息,结果刚一坐下,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哎呀。”白子慕回头一看,有些惊道:“老爷子,怎么是你啊!这么早的。”
主簿笑道:“县令忙,我得过来看着。”他上下打量白子慕一番:“怎么样,紧不紧张?”
白子慕摇摇头。
紧张个毛线。
他又不是没考过试。
往年县考,主簿也会跟着忙,他见过太多学子,报名的时候就显得很紧张,排队检查进入考场的时候,就更不得了了,那真是抖得不成样子,每年都有那么几个,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这会天未亮,衙役在队伍两旁点了好些火把,到也勉强看得清。
好多学子白着脸,一看就知道紧张得不行,今年算是好,以前还有人排着排着,就晕过去了。
主簿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白子慕脸上森*晚*整*理,仔细看他,见他双手撑着下巴,脸蛋生得俊逸好看,懒懒散散,真的是丝毫不慌,稳如老狗。
主簿又穆然想起他昨儿进入衙门,毫不胆怯,那模样就跟逛菜市一样,顿时觉得这小子有两把刷子。
寻常人见了衙役都害怕,更别提衙门。
可白子慕警局进了八/九回,第一回被抓回去,里头的警察叔叔见他模样好,还会笑着问他:‘哟,小伙子,犯了什么事啊!’
第二次:‘怎么是你。”
第三次:‘怎么又是你。’
最后几次再见白子慕,大家是麻木了,直接是:‘回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去给你整点吃的’
他进警局就跟回自个家一样,现在区区一个衙门,实在不足挂齿。
主簿问:“昨儿交代你买的笔墨吃食可都买好了?”
白子慕肉疼道:“买好了。”
“我看看。”主簿拿过他脚边的篮子,掀开上头盖着的布,里头一毛笔,一墨锭,还有两个大馒头。
县试不同院试严格,院试考三天,这三天,考场全面封闭,除了弃考,和半道的突发状况外,考生不可随意走动,也不能随意进出考场,县试则不同,晚上还能出来,衙门不负责置办吃食,中午这一餐,都是考生自备。
衙役检查严苛,学生不止要脱衣裳,带的毛笔、磨锭、吃食都得仔仔细细的检查。
肉包凉了吃起来容易闹肚子,而且衙役掰了包子还不算,里头那坨小肉馅也是不会放过,总是拿着掰了又掰,这样的留到中午,怎么看怎么腻,而且考试的时候,心思全在卷子上,也没几个有那心思去想着吃东西,主簿有经验,便让白子慕买两个馒头就行了。
笔墨不便宜,白子慕昨儿同主簿借了半吊钱,原以为够够的了,结果一到店里头,最便宜的都得一百三十九文,可把白子慕心疼得够呛。
眼见着时辰要到了,主簿拍拍他:“小子,好好考。”
白子慕也想好好考,可进入考场,待衙差发了卷子,一看那题目,白子慕当场就懵了。
文文绉绉。
题意半懂半不懂。
这还考个锤子。
可他当校长的小孙孙说了,考试,最忌讳留空,要是数学题,不懂解,把记着的公式全写进去,运气好要是套对了,还能得个两三分,语文就更不用说了,不管会不会,只管往死里写,就算离题十万八千里,那改卷的老师是但凡有点良心,都会给一点辛苦分。
要是英格力士,他会的单词有限,估计还真不知道如何下笔,但‘语文’……
瞎掰它个一千字还是行的。
这会卷子上就三题。
一题理论,一题类似完形填空,一题‘实践’。
理论摘自《论语》,填空出自《经论》,考的是学子的‘基本功’,看其基础理论和知识贮备扎不扎实,一般写个释义就好了。
另外由于县试的第一场考试尤为关键,因为它决定了考生是否有资格参加更高一级的府试,所以,单纯的靠死记硬背定然是不行,为考察其考生对所学知识能否进行活学活用,以及基本的书面表达能力过不过关,自是要出道‘实践’题。
实践题总结下来就是,官应为何?对‘官’又应该怎么看。
白子慕都哽了。
还能怎么看。
肯定是用眼睛目不转睛的看啊!
问这种问题。
白子慕想了半天,最后懒懒散散写了半个时辰。
也不晓得对不对,反正是会的他都写了,不会的也瞎掰了,至于考不考得上,全看运气。
五天是一晃就过了,白子慕考完了,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主簿的见他从考场里飘出来,好笑的问他考得咋样,题目看得懂不?会写不?
白子慕还没说话,主簿就往他提着的篮子里看。
这一看,那真是不得了啊!
那磨锭都用了大半,往年哪个书生能这样?
考场里的书生只分两种。
一种是懂的。
一种是不懂的。
懂的才会用得上磨锭,不懂的,有时候在里头坐一天,一个屁都蹦不出来。
主簿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这会儿时辰已经有些晚,白子慕同主簿聊了几句,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小山村,蒋家。
今儿家里依旧煮了白粥,炖的白菜,放了油和盐,味道也够,一大盘,要搁往日那定是连汤都不剩,不过这几天不止几个孩子,连着蒋父都没啥胃口。
家里的熊仔子不见了,几个孩子老大不高兴,蒋小一丢了魂一样,整个人失魂落魄,做啥都像没精神,总是发呆。
两个小的前几天也是天天的哭,囔着想熊熊了,要不就是问熊熊跑哪里去了,想要熊熊,饭都吃不下,硬是求着蒋父,让他去找熊熊,可熊仔子怕是已经蹿回山里去了,山头那么大,上哪去找?
熊仔子听话,又乖,不说几个孩子,就是他自个都觉得没了熊仔子,家里好像少了点啥一样,都不热闹了。
蒋小一洗了碗,出到院子:“父亲,我出去一趟,回来再给小弟洗澡。”
蒋父闻言叹了声:“又去找熊仔子啊?别找了,它怕是早跑回山里去了,你在村里咋的能找见。”
这几天,一忙完了蒋小一就出去,蒋父自是要问一声,蒋小一只说去外头逛逛。
可蒋父知道他天天的忙,在村里没什么玩伴,平日也就同王哥儿和大房的欢哥儿能聊两句,不过王哥儿刚生了孩子,欢哥儿这几天又去了他姥姥家,他家哥儿能出去干啥?
而且村里也没啥好逛的,蒋父便以为他是去找熊仔子。可就算熊仔子没窜回山里,怕是也已经被人宰了吃肉了。
蒋小一没说话,只沉默着往外走,直到村口他才止了脚步,一瞬不瞬的往远方凝望。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也知道白子慕不会再回来,可就是坐不住,因为一闲下来他总会想起白子慕,家里到处的都是他的影子,他压根就不敢多呆。
定定的在村口坐了半个时辰,直到腿麻了,想到家里烧的水该热了,回去还得给蒋小二洗澡,他站了起来,转身要往回走时,可走了没两步,又忍不住的再次回头看。
通往镇上的村路依旧空空荡荡。
蒋小一垂下眼眸,目光暗了下去。
他明明知道白子慕走了就不会回来,可其实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