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avenShrike
年老的虫子睁着浑浊茫然的复眼,他像是想要再一次叹气一般,咯咯地颤抖着,最后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接住小雄虫时,他的整个后背被红色的高位种撕开了,同破裂的心脏混合在一起。
他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黑色核心种,缓缓垂下头去。
失去意识的雄虫被卡塔紧紧地抓在怀里。
同样降落在平台上的鲜红核心种甩了甩小臂,再一次伸手将雄虫提起来,用脚把失去生息的雌虫拨拉到一边。
然而下一秒它就被撞飞出去。
锋利的副齿和钩爪几乎从侧面咬碎它的喉咙,撕出一道大得骇人的伤口。
黑色的雌虫咬断了毫无防备的对方小半截脖子,翅翼和尾鞭全部放出来,一瞬间进入深度异化状态。
萨克帝的手里拎着截获的雄虫,看也不看地将昏迷的它扔向身后冲过来的短翅族群。
全身的鳞片紧密地覆盖上每一寸皮肤,变成金色的竖瞳紧紧地锁定飞快爬起身来的深红高位种。
“带他们走!”
萨克帝没有将视线从喀特拉身上移开一寸,发出低沉的嘶吼:“拎上你们的雄虫,立刻带格拉和卡塔去星港!”
然后他就被红色的高位种掀翻在地。
盛怒之下的喀特拉力气大得吓人,第一次让萨克帝在力量上吃到大亏。对方一击命中,差点将黑色工雌的脑壳按碎。
脖颈处的新鲜伤口以异常的速度愈合。
它充满攻击性的目光锁定了每一个挑衅者,从瑟临和短翅种们的身上一一掠过,咧嘴露出一个血腥的怪诞笑容。
但紧接着,萨克帝拖着这个难搞的对手,将对方撞出中层平台。
对方的钩爪深深地陷入他的身体,像切开柔软油脂似的切开那些漆黑的鳞片,把黑色的核心种一同扯下去。
两只嘶鸣吼叫的怪物从高处的观众台滚落,一路摔进安贡大祭祀场最底层的广场。
它们沿途撞碎那些护栏和巢穴,扬起巨大的石屑和噪音。
在所有被这惊骇变故吓到的雌虫回过神来之前,瑟临一把捞住了僵在原地的格拉,带着自己的族群冲向出口。
他飞快地将对方扛在肩膀上:“你听见他的话了,跟我们去星港!”
棕色的中等种急得快疯了,眼睛呈现出异化竖瞳,他的小雄虫受了重伤失去意识,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
他明白萨克帝在第一时间将喀特拉扑下高台,是为了让危险远离他们。这也让他意识到,黑色的核心种没有准备好。
比预想中更早到来的战斗把所有虫都打了个措手不及,黑色核心种甚至没有从上一场挑战赛中恢复到最鼎盛的状态。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瑟临已经充分理解到格拉对于对方的重要性,因此他迅速抓住这只雄虫,将他扯离安贡。
再怎么温和的雌虫也比雄虫力气大,瑟临像是拎小猫崽子似的把格拉拎起来,从扛变成了单手夹。
对方疯狂挣扎,拼命想要从他的手里滑出去、冲向自己的伴侣。
这让瑟临不得不用力夹紧了他,大声吼出来:“他让我带你走!”
有那么一瞬间,手里的雄虫停下动作,抬起头注视着他。
好像所有的情绪都从对方身上抽离了。
雄虫四只浅色的眼睛此刻全部睁开,像是某种无机质的玻璃珠子。
“我说过,如果他失败了,我会啃食他的残骸,同他一起变为大祭祀场底部的血浆和淤泥。”
雄虫的声音很轻,有一种奇异的空灵感,富含着难以形容的韵律。这种什么表情都没有,极度非人的表现在一瞬间令瑟临感到莫名惊骇。
“谁也无法将他从我的身边带离。”
棕色的中等种还没弄明白这异常从何而来,下一秒,他的脑子就像被一只爪子用力扯了一下似的。
猛烈的异常疼痛让他松开抓紧雄虫的手。
他看见一些浅红色的血液沿着格拉的鼻腔和眼眶滑落,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不及他思考,格拉已经一把挣脱他的束缚,从观众席的高处跳下。
白色的破烂小翅膀以一种歪歪倒倒的姿势带着雄虫一路冲向安贡的底层。
“***!”
瑟临发出剧烈的嘶嘶声,用情绪语言大骂一句。
“带肖和……卡塔走,去星港!给肖用治疗仓!如果我们没回来就赶紧离开!”
他向自己的同族发出指令,然后调转方向,冲下大祭祀场。
他一定是疯了。
他应该带上肖,带上他的小雄虫趁着混乱远走高飞。虫族的天性是审时度势只服从强者,如果黑色的核心种败落,他绝不想落进喀特拉的手中。
萨根本打不赢对面,甫一对上喀特拉他就落入了明显的下风。
但是老年管理虫被红色高位种撕裂的画面、黑色雌虫扯着红色高位种滚下祭祀场的画面,钢针一样搅动着他的头脑,令他发出困兽般的嘶鸣。
那双金棕色的眼睛曾经平静地凝视他,说,保护格拉,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让那些灾厄和苦难远离他。
“一群疯子!”
发出近乎诅咒般的嘶鸣,他头也不回地冲向那只白色的雄虫。
第二十二章
安贡很快聚集了数量多到难以想象的虫族。
喀特拉作为大祭祀场的胜利者,偶尔会参加一些献祭赛,但时隔许久还是第一次有胆大包天的雌虫向这名上位者发起死斗。
而且还是不太符合常规流程的邀战。
在发出正式的邀请前,那只下克上的挑战者就一口咬碎了喀特拉的小半截脖子,这种将对方尊严摁住地上摩擦的挑衅行为简直前所未有。
无数只眼睛注视着大祭祀场的底部,密密麻麻的虫子像是蜥蜴和甲虫那样,挂满了安贡的每一寸地面和墙壁。
它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汇聚起来,把这里变成一个新的巨型虫巢。
悉悉索索的翅翼摩挲声,和无穷无尽的窃窃嘶鸣声,像是阴魂不散的窃语,回荡在整个大祭祀场中。
雌虫们面无表情,不再有看献祭赛时的兴奋大叫,而是化作一座座矗立的雕塑,和那些巨大的、怪异的头颅雕像一起垂目而视,仿佛一群残酷的凝视者,秃鹫一般作壁上观。
它们等待分食战败者的尸体,等待新王的诞生。
千篇一律的嗡嗡低吟化作白噪般的背景音,成为仪式的一部分。
场地正中央,黑色与红色的怪物撕斗成一团,难分彼此。
掉落的鳞片连同血肉一起挥洒出去,溅开的血液快速腐蚀了地面,给螺旋形的巨大花纹再添一笔。
萨克帝飞快地调整了节奏,但仍不可避免地落入下风。
喀特拉的每一次攻击都比以往更快、力气更大,庞大愚笨在它的身上并不适用,这只难缠的对手速度与力量兼备,以人类无法想象的灵活姿态将萨克帝死死压制住。
当异化程度加深,属于人类的理智给属于野兽的本能让出一席之地。
信腺接触到的全是彼此辛辣的信息素的味道,让原本就沸腾的血液变得更加不受控制。
黑色的核心种将手臂从对方嘴里拽出来,甩落滴下的血珠。
猩红的雌虫也处于深度异化状态。
它怪异的头颅骨骼狭长,咧开口器时诞水滴落,染血的锋利副齿探出口器之外,像是有人用刀割裂了它的嘴角,扯开一个荒诞可怖的微笑。它咀嚼敌人的血肉,然后把那混合着酸性血液的肉块整个吞咽下去。
漆黑的鳞片在接触到对方的利齿和钩爪时,起到的防御作用有限。
反倒是萨克帝,往往要一击命中再加一击,才能破开那些红色的鳞甲,给对方造成伤害。吃过大亏的胜利者这次将相较更为脆弱的颈部紧紧地防护住,不给对方任何补刀的可能。
实际上喀特拉气疯了。
在短暂的一天之内,它的地位接二连三地受到挑战。一只逃跑的雄虫已经踩中它的逆鳞,紧接着出现了一堆协助雄虫的低等废物,再然后这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冒犯者让它丢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脸,将低贱的秽物涂抹在它不容侵/犯的威严之上。
不将对方的彻底撕成碎片,它将成为安贡有史以来最大的笑柄。
再一次刮掉对方的鳞片,挑衅者踉跄着退开两步,那些鳞因为被生硬拔出而沾着血。
喀特拉把这团硬物吐在地上。
红色的高位种捏了一下指爪,比出一个摁捻的动作。
“我要把你像只小飞虫那样,按碎。”
它说,发出嘶嘶的笑音。
漆黑的雌虫也身处异化状态,并且因为没有咧嘴大笑,而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萨克帝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很冷静。
“梦里什么都有。”
他说。这让整个对话听起来更气人、气虫了。
萨克帝的稳定有时候会平等无差别地创飞所有谈话对象。
喀特拉显然也不可避免地被创到了。
虫族没有喊垃圾话的传统,它们的精神攻击还大多停留在“我啃你全族脑壳”的程度,实在是无关痛痒造不成伤害,于是这狂怒的暴君发出一连串的咯咯呖呖声,像是秋日里虫子弄出来的古怪鸣叫,连后颈出的鳞片都炸了起来。
当它冲向对方,那黑色的虫子灵巧地跃起,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整个翻上它的后背,利爪和副齿试图撕开它的后颈、咬断它的颈椎。
但鲜红的尾鞭更快,瞬间卷上挑衅者的后腿,把对方拎在空中甩了一圈然后砸在地上。
在下一次的攻击到来前,萨克帝强行从自己砸出的坑里滚出来,躲过一次足以将他的脑壳揍开花的重击。
以前他总喜欢将其它虫的头摁进地里,现在是报应时刻。
如同戏弄老鼠那样,喀特拉不急不慢地踱步,每当黑色的核心种每次停下来喘/息时,就突然再度加速,逼着对方进行闪避。
萨克帝没有显露出焦急。
他一次次地爬起来,稳扎稳打地同对手周旋。
之前远距离的观战所获得的信息,远不如直接上手来得透彻。
想要赢过这场战斗,他要像解构一只虫子的尸体那样,把红色的高位种一点点拆分,无论是攻击的动作还是身体的特性,都只会在持续的试探中逐渐暴露出被掩藏的阿克琉斯之踵。
他的体力没有对方好,但耐力一直遥遥领先。
黑色的雌虫满场跑着躲避攻击,然后他在前排围观的虫子当中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好像回到了第一场核心种对战的时候,格拉那时也是紧紧地贴着石栏,仿佛一只惊慌不安的被扔在破纸箱里的小狗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