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金丝雀 第46章

作者:仰玩玄度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穿越重生

元方挎着画箱同行,今日的“裴心”实在很容易看透,他提出建议, “要不要去楼上作画?”

“没什么构想。”裴溪亭说。

是啊,心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元方腹诽, 却想不明白, “你既然想和太……公子一道来,今早怎么不再去请一请?”

“他想来, 昨晚请一次就够了,他不想,今天再请一百次也没有用……算了,爱来不来。”裴溪亭呼出一口气,拍拍发胀的脑门, “我们去前头逛一逛再上楼?”

元方没异议,跟着裴溪亭顺着人潮往前走,这廊道迂回曲折, 逐渐把人群分散开来,各有各的热闹。

前方传来一阵惊叫声,两人顺路过去看热闹。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青涩的歌声在人群间唱道,布衣清秀的年轻男子提着一盏莲花灯盯着前方,面颊绯红,眼中热泪。一曲未罢,姑娘在同伴的嬉笑间羞怯而大胆地奔上前,飞快地将荷包塞入男子怀中,夺过他手中花灯,转身和同伴们打闹着跑了。

裴溪亭看着那翩跹远去的轻纱裙摆,又回头看向早已泪流满面、喜不自胜的男子,心中有些羡慕。

人家告白成功,互赠信物,他却连对象都没约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元方不解风情地问。

裴溪亭回神,说:“莲字同‘怜’,是以在采莲节当日,女子会将采来的莲子放在自己绣的荷包里赠给有情人,是江南一带的习俗之一。”

元方说:“哦,难怪到处都是念诗唱曲的,好些摊贩上的花灯也是一对一对的卖。”

两人说着又往前去,目睹了好几对有情人互相表白的现场,正前方这一处却有些不一样,男子激情告白,那姑娘看起来却十分不愿,被堵在人墙里,神情窘迫难堪,周围都是些看热闹的观众。

裴溪亭就地采纳教材,教导元芳这条单身狗,“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姑娘,千万别在人家不喜欢你、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被告白的情况下采用这种方式。若你是看热闹的,也不要像那个汉子一样在旁边好事地高喊‘答应他答应他’,让姑娘难堪。”

元方纳闷地说:“我不傻不坏,怎会如此?”

话音落地,他抖开手中的荷叶包,取出一颗剥好的莲子屈指一弹,精准地打在那堵着姑娘喊“答应他”的汉子膝弯。

小小一颗莲子,在元方手里的威力却不逊于坚硬利器,那汉子膝盖一弯,猛地跪了下去。他这一跪,路自然让开了,姑娘立刻趁机跑了。

“谁!谁啊!”汉子撑地爬起来转了一圈,大声嚷道,“谁偷袭我?谁!”

他人高马大,一嗓子喊出来,周围的人顿时退避三舍,纷纷散了。

汉子没找到可疑的人,破口骂了一句,随即上去和告白的男人说了句什么,两人皆面色阴沉,竟是一道走了。

裴溪亭挑眉,说:“原来是一伙的,一个告白,一个充当观众堵着人家姑娘。”

又是两颗莲子射出去,那两人同时跪地磕了个响头,在周围人不明所以地注视和忍俊不禁地嬉笑中狼狈地爬了起来,又是一阵嚎骂。

两人看过来时,裴溪亭和元方正认真地欣赏着栏杆外的莲花,一派自然。

没有找到偷袭者,两人没什么办法,很快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这招太帅了。”裴溪亭收回目光,伸手拿了颗莲子喂进嘴里,语气羡慕,“我现在学,来不来得及?”

元方没有评价裴溪亭的天赋,只说:“这个学成前容易伤手,你的手金贵,还是别勉强了。”

“好吧。”裴溪亭也不强求,“反正有你在,以后我讨厌谁,你就偷偷给他‘歘’一下。”

他这话说得自然,蕴含着一些亲近和依赖,仿佛打心底里认为“元方”会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元方不由得愣了愣,而后说:“行。”

两人在下面逛了一圈,最后元方买了荷叶粑、荷包饭、荷香糯米果子,裴溪亭食欲不振,只买了一筒冰镇莲子羹,一道去了彩楼。

彩楼并不对外开放,需要花钱,白云缎是本地人,知道这里每逢节日尤其是盛夏节令必定爆满,因此七日前就给裴溪亭订了雅间。

位置在一楼,元方递出一方彩莲牌子,堂倌立刻殷勤地引着他们去了雅间。

室内布置得清新自然,统一用节令元素,外窗面对的是人声鼎沸,内窗外头却是一池清莲,远处青山蜿蜒,飞鸟翩跹,仿佛与外面是两个世界。

内窗外延伸着一方小水台,左右两侧用竹帘相隔,虽不隔音,但彼此看不着。元方把画箱放在水台上的长桌上,转身回室内吃东西了。

裴溪亭将画箱里的画具一一摆好,一边有条不紊地准备,一边说:“我画起画来就忘了时间,你不用一直守着我。”

“画你的,别管我。”元方塞了满口的荷叶粑。

右边的水台上,有姑娘唱着《采莲曲》,歌声清甜,倒是并不扰人。裴溪亭手腕平稳灵活,笔下线条轮廓一一成形,他今日没用粉本,眼中所见心中所想便是笔下所成,毫无凝滞,可当他最后落笔、审视画作时,却愣了愣。

满池清莲,苍翠青山,绿树黄鹂,轻灵飞鸟,天地广袤,景色与用色都清新自然,本该处处生机勃勃,可他却在画上看出了朦胧萧瑟的意境,仿佛画中正有一场雨。

“……”裴溪亭搁下笔,抬眼看着远处的青山,有些出神。

“怎么了?”已经吃饱喝足、睡了一觉的元方在后头问。

裴溪亭摇头,说:“没什么。”

元方起身走到裴溪亭身后,看着桌上的画,他虽不好风雅,也不懂书画,但也能看出这画中生机万象,而画画的人今日心神不定,难掩失落。

原因无需多说。

裴溪亭难得这样,元方有些不落忍,说:“这里白天热闹,但也抵不过夜里的花好月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请公子来。”

“你怎么请他?”裴溪亭好奇。

“就说你画好了画,请他来品鉴。”元方说。

裴溪亭被这个天真的想法逗乐了,牵着嘴角一笑,说:“不论是谁,都没有让他亲自跑一趟来观画的面子。”

太子殿下是金尊玉贵的菩萨像,只有别人想方设法地去白玉阶下求拜,没有他纡尊降贵来见人的,除非他愿意。

裴溪亭不是不懂,只是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可能是因为比起旁人,他见太子一面是分外容易,而这些天里,那人在他面前是半个太子半个付兄,而非十成十的太子殿下。现在他也算是切身体会了一遭。

“算了。”裴溪亭呼了口气,“我要稳住心态,稳住,稳住……”

元方听着裴溪亭念咒语似的给自己鼓劲,摇了摇头,正要收拾画具,突然察觉到什么,偏头看向左侧。

他轻步走到竹帘前,靴掖中的匕首已经落入手中。

裴溪亭偏头看过去,不明所以,却没有擅自出声,只是暗自警惕起来,等着一有危险就立刻闪避。

突然,那竹帘从半中间断开,元方后翻躲闪,挡在裴溪亭身前。他手中匕首飞掷而出,已经被刀柄打了回来,与此同时被他拿入手中的还有……一个糯米荷叶果子。

俞梢云抱刀站在左邻水台的侧栏前,对着元方微微一笑,说:“见面礼。”

元方:“……”

看来元方碳水达人的名头已经打出去些了,裴溪亭感慨着站了起来,目光掠过俞梢云的肩头,直直地落在那个坐在琴桌后的人身上。

太子殿下今日一身浅淡清雅的绿绫长袍,木簪绾发,全身上下没有什么璀璨浮华的物件,却俨然是金质玉相,俊美无俦。火一样的晚霞笼罩在天边,艳丽的橙焰洒了他一身,仍压不住他,反更衬得他华美无匹。

他面前放着溪亭问水,可裴溪亭在这里坐了大半天也没有听见琴声。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在旁边雅间是偶然还是故意?他们刚才说的话,他有没有听见……一瞬间的时间,裴溪亭的脑子里却想了好多,他把嘴唇轻轻地抿紧了,勉强压下起伏的心绪,平常地笑着说:“好巧。”

巧吗?太子想,其实不然。

赵繁和上官桀前脚到杨柳岸找裴溪亭,暗卫后脚便禀报了太子。彼时俞梢云眼珠子一骨碌,就说:“那二位对裴文书不安好心,若是撞上了,坏了裴文书的心情,从而损了您的画,岂非不美?反正闲来无事,都是出门闲逛,不如咱们也去荷洲?”

宁州到处都在过节,太子并不确定赵繁和上官桀是否知道裴溪亭今日去的是荷洲,但凡事总有个万一,且俞梢云说的有些道,便答应了这个提议。

俞梢云打听到裴溪亭的雅间所在,花了十倍的高价从左邻客人手中倒腾了过来。上官桀和赵繁并非没有向此处打听裴溪亭,但俞梢云提前打点了下去,这里的人自然不敢多嘴。如此,裴溪亭安安生生地作了一天的画,太子便也在左边安安静静地待了一日。

太子侧目,看见了裴溪亭身上的水红袍衫,是他送的那件。他顿了顿,说:“梢云。”

俞梢云应声,退了出去。

见状,元方也拿着那只糯米荷叶果子出了门。

太子看着裴溪亭,说:“过来。”

裴溪亭自来不喜欢听从命令,以前却对太子的这声“过来”毫无反感、毫不排斥,约莫这男人的声音太好听,淡淡的嗓音也能让他觉得蛊惑至极。可今天不知怎么了,裴溪亭不乐意听,身体也没有动。

“您不来看看我的画吗?”他问。

太子看着他,裴溪亭仍旧没动,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在较劲。下一瞬,他眼前一花,太子已经翻身落在了他身前。

裴溪亭退后一步,让出位置。

太子看着画,看得仔细,没有一处放过,许久才说:“你的心不静。”

“画师不是神仙,有七情六欲,便不能时刻都心静如水,精准无痕。我倒觉得这幅画很好……很生动。”裴溪亭说。

太子眼波轻晃,的确,如此一来,画中就不仅有此间天地,还有“裴溪亭”。

“当然,我今日是为您作画,您若不喜欢,我重画一幅就是了。”裴溪亭说,“这幅画我拿回去自己裱起来。”

“不必。”太子说,“你画得很好。”

裴溪亭问:“这是评价,还是夸赞?”

太子说:“都有。”

裴溪亭莞尔,趁机问:“您是何时来的?”

“先前。”太子说。

太子殿下拿出废话文学,裴溪亭无言以对,微微一笑,说:“殿下今日怎么不抚琴?”

“隔壁有人抚琴,我再插一脚反而不美。”太子说,“除非裴大师能为我开道,震慑得其他人不敢动弹。”

裴溪亭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琴技被吐槽,说:“您不早说,以我十指琴魔的功力,完全可以做到。”

对于他的厚脸皮,太子不予置评,微微一哂。

裴溪亭晃了晃手,说:“偶遇便是缘分,不知您肯不肯入乡随俗,与我喝一杯碧筒饮?”

太子没有由拒绝,说:“好。”

“请随我来。”裴溪亭侧手示意,请太子进入屋内。

长几上放着一只篮子,里头是先前堂倌送来的新采摘不久的荷叶,卷笼如盖,裴溪亭将叶心捅破,使之与叶茎相连,转身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荷盏,裴溪亭再伸手拿起托盘上的酒壶,轻轻倒入叶心,酒水经过荷叶、叶茎,自茎口落入唇中,酒香之外也许别有一番味道。

裴溪亭看着太子,好奇地说:“什么味儿?”

“清香之外有微苦的涩意。”太子说。

“我尝尝。”裴溪亭转身又做了个荷盏,正要自给自足,太子却接过他手中的酒壶,要为他斟酒。

裴溪亭浮夸地受宠若惊,被太子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立马收敛表情,张嘴轻轻咬住茎口。他喝了口酒,品了品才说:“嗯,还不错,但在我今天喝过的里头,还是那筒莲子羹最好喝。”

他在这里从白天坐到傍晚,期间也只喝了一小筒莲子羹,作画时没有感觉,这会儿却有些饿了。

“我还想去买一筒,顺便把我的花灯放了。”他看着太子的眼睛,很自然地说,“您要下去走走吗?”

太子放下荷盏,说:“走吧。”

裴溪亭心里一高兴,说:“那您等我把画收拾一下。”

“这里会有人收拾。”太子转身向外走去。

裴溪亭闻言放心地迈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