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灯
奚斐然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被窝里堆满了纸巾球。
昨晚他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哭鼻子什么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晚上睡觉前有医生给他仔仔细细上了药,刚才又有侍从进来给他换药,每上一次药都仿佛在他的自尊心上踩一脚又碾了碾。
这是难以忍受的侮辱!
所有人都看到他光屁股被揍的样子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想想几天前,他还能在妈妈的怀里撒娇,在爸爸的书房解密,和小伙伴一起玩闹,而现在……
在父母刚去世的时候他只是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愤怒,而现在,他才真正体会到了生离死别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为你撑腰,没有人在你难受的时候抱着你,更没有人关心你究竟是快乐还是悲伤。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但从此之后,你只有你自己。
奚斐然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他宁愿用自己所有的玩具换一次母亲的拥抱,宁愿用所有的零花钱换父亲摸摸自己的头,却知道那再也不可能了。
无论你有多想念,哪怕只是想要再牵一下手,触碰一下,从此都是奢望。
咚咚。
房门被敲了两下,然后被推开,奚斐然心如死灰,趴在床上动都没动一下。
但这次,进来的人好像不是侍从或者医生,那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到床边。
奚斐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甜味,或许是因为经常吃糖,那人身上的奶糖味道几乎渗入了毛孔里。
淡然磁性的声音像是能在融化在柔软的云朵里:“不会留疤的。”
奚斐然浑身一震,猛地抓住被子盖住头,以一个极端抗拒的姿势把那声音堵在了外面。
“……”
滕时本来就不知道要和奚斐然说什么,现在更说不出来了。
第14章 他摸我?!
小孩子这种生物运行的机制很神奇,在他讨厌你的情况下,你越对他好,想要弥补,他越会觉得你居心不良,反而更讨厌你。
如果你对他不咸不淡,他反而会自己调节过来,你们两个之间倒是可以形成一种互不干预的相安无事。
这是滕时上辈子从他弟弟滕玟身上总结出来的经验,他也不知道在奚斐然身上适不适用。
奚斐然好像和滕玟不太一样,相比于滕玟那种清澈的愚蠢,奚斐然明显复杂多了。
他可以在父母都被杀的情况下依旧保持基本的智,甚至能趁人不注意从墙上夺枪。
枪口指向滕仲云的时候,滕时就知道他并不是顾及自己给他一块糖的那点情分,而是他看出来了屋子里滕仲云的地位更高,杀了滕仲云对于滕家的报复远比杀自己要大得多。
是个很聪明,也很有心机的孩子啊。滕时想。
滕时叹了口气,思考着怎么和奚斐然说话能让自己听上去“不咸不淡”,一低头却看见奚斐然的脑袋蒙在被子里,后面的被子都被拽了上去,两条小短腿露在外面,白花花的小屁股蛋在阳光中“迎风招展”。
滕时:“……”
有心机的结论是不是下的有点早了?
“你来干什么?别烦我!”奚斐然恼羞成怒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走开!”
滕时:“不凉吗?”
凉?
奚斐然不知道他说什么,跟滕时待在同一空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无比难受,这种憎恨却又干不掉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等自己长大,一定要把滕时也吊在房梁上打一顿,狠狠打!脱光了打!打的他哭出来!
然而下一秒奚斐然忽然愣住——他感觉自己的大腿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白白的,胖乎乎的,看上去像两个柔软的面团子。
滕时这辈子真没见过几个小孩,腾玟来的时候已经十一二了,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疯,好奇心忽然有点旺盛,觉得那两坨肉肉实在有点可爱,想试试是什么手感。
——可能有点像大福?
他伸出食指,又在奚斐然的小胖腿上戳了一下。
他甚至在那白团子凹进去的时候脑补出了声音。
biu~
奚斐然整个人都懵了,几秒钟后,他的另一只大腿也被轻轻怼了下。
奚斐然愣了好几秒,忽然大脑中如同山洪喷发,震惊地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这混蛋在摸我!!
因为从小长得好看,奚斐然没少被爸爸妈妈教育,遇到奇怪的叔叔一定要远离,任何人说要碰你都不能同意。
血液直冲大脑,奚斐然脸色瞬间涨红,三观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他小时候从来都觉得那是闻言耸听,自己又不是小姑娘,怎么会有人对小男孩感兴趣,但是今天!他见识到了!
这个人模狗样的“哥哥”竟然是个变态!!
比大福手感更好一些,滕时心想。
过了手瘾,他正打算说正事:“我今天……”
“我咬死你!!”奚斐然从被窝里翻身而起,尖叫着扑向滕时。
——今天不让你这死变态挂彩,我就不姓奚!
滕时震惊之下猛然侧头,险些被掀下床。
没想到自己只是戳了戳,这小东西竟然反应这么大!
奚斐然张牙舞爪向他狠扑过来,滕时下意识张开双臂怕他摔下去。
奚斐然一个虎扑砸在了他身上。
咚!
这家伙简直是个秤砣。
滕时被直接砸下了床,重重摔在了地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挠死你个死变态!”奚斐然骑在他身上扑向他的脸,准备给他来个满堂彩。
然而下一秒滕时忽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用了个巧劲反手就把他按在了地上,那动作简直一气呵成稳准狠。
“你发什么疯!”
奚斐然还没反应过来,脸已经和地毯来了个亲密接触,又惊又怒之间奋力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力,滕时好像正好按在了他的麻筋儿上!
他这才意识到这看似清瘦的病秧子竟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好像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其实出生在豪门,滕家少爷最基本的防身或者格斗招式被从小培训。
虽然打不过滕禹,但滕时拿捏个奚斐然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你个王八蛋别碰我!”奚斐然感觉天都塌了,整个人都炸了毛,用尽全身力气抬脚就踹。
滕时这次可没由得他胡闹,直接翻身整个人到了他上面,压住了奚斐然瞎踹的两只脚无奈道:“你能不能老实点?我又不想怎么你!”
“你想怎么我?我哪知道你想怎么我!?”这样的姿势让奚斐然害怕得几乎抖起来,更加用了拼死的力气挣扎,可他越扭滕时就按得越用力,他的被脸朝下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手脚都被桎梏,毫无反抗之力。
“啊啊啊啊!!”奚斐然整个人都崩溃了。
滕时被吵得差点耳鸣,他其实也没有多轻松,这几个动作弄得他出了一身的汗。
小孩子的情绪怎么波动这么大?
早知道奚斐然这么讨厌别人碰他,他说什么也不手欠了。
“你别嚎了,我不是故意的,”滕时其实心里也挺内疚的,“我以后不……”
“呜啊!——”奚斐然忽然大哭起来。
滕时倏地愣住了。
奚斐然哭得伤心无比,仿佛天塌了一样,眼泪像是开闸的水龙头一样,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噼里啪啦往床上掉:“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滕时从来没有见人这样哭过,哪怕是情绪外露的小孩子,这样的哭泣也未免太难过了。
他慌忙松开奚斐然的:“我没欺负你!”
奚斐然趴在地上哭的更大声了,仿佛全世界的委屈都集中在了他小小的身体里,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滕时想要触碰他颤抖的身体,却怕激发奚斐然更大的抵触,一时竟有点手足无措。
“为什么呀……”奚斐然哭的死去活来,“为什么这样对我呀……”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轻轻飘到窗台上,那是属于只北国的金黄色的银杏叶,在四季如春的南方,是见不到这样的颜色的。
小小的人趴在陌生的房间里嚎哭,哭声在隔音窗处戛然而止,窗外只有呼啸的风,能顺着秋意掠过广袤的大地,飞跃千里之外,替他在高空看一眼那远在江临的曾经温暖的家。
而那里,也早已空空荡荡,只有冰冷的警戒线和封条随风飘起又落下,仿佛灵魂沉重的叹息。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奚斐然泣不成声,哭声逐渐弱了下去,“只有我了……”
为什么我当时要逃呢?
或许留在房间里,和爸爸妈妈一起死掉,才是最好的结局。
滕时在他旁边坐了好久,直到奚斐然在痛哭到精疲力竭,变成了小小的抽泣,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生疏地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奚斐然浑身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可能也是没有力气了。
“我没有经历过你这样大的痛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滕时的声音很轻,“估计这世上也没有人能真正感同身受……但我也失去了母亲,我大概能解你的孤独。”
奚斐然的抽泣渐渐停下,却依旧趴在地上没有抬头。
“我那时也觉得天都塌了,痛苦之后是愤怒,我开始怪罪身边的每一个人,那段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起床之后就盯着天花板想,为什么我没有和她一起走,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在这垃圾世界上。”
奚斐然微微睁开眼。
“我讨厌这个世界,也讨厌自己,故意犯错激怒别人,闯下各种大祸,同时也糟蹋自己的身子,喝酒绝食,胃病就是这个时候留下的根。”
滕时叹了口气。
“后来他们觉得我太消沉,给我办了隆重的生日宴庆祝生日,我却在宴会上掀翻了蛋糕,回到房里痛哭。一直哭到后半夜,我从床上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刀,浴缸里放了热水,准备割腕一了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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