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後来者
如此一来,右相对邴温故更加满意了,连连点头。
“首先恭喜你高中状元。”右相随手引邴温故坐下。
邴温故没有客气,右相让他坐,他便一屁股坐下了,半点没有要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
没想到他越是这样,右相越是满意。身为男儿自当不卑不亢,宠辱不惊,方能顶天立地。
右相捋着胡子,没有直入主题,而是先拉拉扯扯说了一堆大道理和勉励的话。
最后,右相终于道:“你学识无可厚非,能压下沈家三郎,连中六元,绝非运气,而是有真才实学。”
邴温故道:“多谢大人夸奖。”
“这点没得说。只不过你要知道学识这种东西虽有用,但有时候也有可能是最没用的。”右相意味深长道。
邴温故只当没听出来,“愿闻其详。”
“本官听闻你和沈家三郎交好,本官不说旁人,就拿沈家三郎举例。”
右相端的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似是在对自家晚辈殷殷教诲。
“你虽然是圣人钦点状元,封官时官位必然在沈三郎之上,看似你起点比沈三郎高,但其实你未必能比沈三郎发展得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无须我多言,你也能想明白。你后头没有势力,没人为你铺路,而沈三郎不同。有中书舍人府和候府在背后支持,只要沈家三郎能稍微做出一点成绩,就能升官。而你……”
右相没有说下去,但就是这种欲言又止才更耐人寻味。
右相说完,慢悠悠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茶水。
他以为邴温故会迫不及待说些什么,或者跟他表忠心,攀上他这棵现成的大树。
然而右相等来等去,等的一盏茶都喝完了,邴温故竟然一个字都没说。
右相皱眉,朝邴温故看去,忍不住清咳一声。
邴温故这才慢悠悠道:“人各有命,富贵在天。”
右相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噎过去。
“你就不想升官?”
“想。但人命各不相同,下官是农家出身,永远改变不了,既然如此,不必跟谁人比较,只做自己就好。”
右相轻笑了下,那种笑,似在笑邴温故的天真。
“你呢,大概初出茅庐,还不知道官场什么样,有些天真可笑的想法很正常。想当初本官年轻那会儿,刚当官也和你一样天真,以为做一个纯粹的好官就可以了,后来才发现……”
右相再次看向邴温故,发现邴温故仍旧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是一个沉稳人。
右相赞赏,带着几分诱惑道:“其实出身未必不可选择?”
话说到这个份上,邴温故不是傻子,相反是一个十分聪慧的人,已经猜到了右相的意图。
邴温故故意道:“欺师灭祖,背叛祖宗之事,下官可干不来。”
右相就没遇见这么不开窍的人,本来有些生气,可是忽而想到邴温故已经成亲的身份,这人可能没往那上面想。
毕竟是一个农家小子,怎么可能会想到高高在上的右相府会愿意许亲给他。
右相道:“本官便直说了。出身不可选择,也可选择,只要找一个好岳家就好了。”
邴温故立刻就道:“那真是可惜了,下官已经成亲了,岳家也是农家。”
右相嗤笑,十分看不上邴温故的岳家,“一个双儿罢了。”
“本官直说了吧,本官有一个大女儿,同她夫君感情不睦,仳离在家。只要你休夫同她定亲,那么日后整个右相府都是你的助力,本官保你平步青云。”
右相没想着邴温故会拒绝,所以说的理所应当,甚至带着几分傲慢。
邴温故从椅子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教唆下官见利忘义,抛弃糟糠之夫吗?”
邴温故可听不得任何人用那种轻蔑的语气讲起南锦屏。
“如此的话,下官见了圣人倒是要问问圣人,上官教下官抛弃糟糠之妻,娶他家贵女,可是这入朝为官的第一堂课?”
“邴温故!”右相重重叫着,语气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是在拒绝本官吗?”
“正是。”
邴温故冷冷地回望着右相,二人眼神对视,邴温故没有半分回避,反而更加凛戾。
忽然内厅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随着赵氏一声轻呼,梅大娘冲了出来。
右相看见梅大娘,脸都黑了,“滚回去,别给本官丢人现眼!”
“我不。”梅大娘才不听,她高傲地昂着脖子看着邴温故,“邴状元,我们又见面了。”
邴温故厌恶地皱着眉头,梅大娘就好似看不到邴温故眼中的厌烦。
“邴状元,你是不是不知道我阿耶的女儿是我,那么现在你知道是我了,你还要拒绝吗?”梅大娘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邴温故,十分自信,好似她是西施似的,人人见了都要爱她。
邴温故冷冷道:“脑子不好就去看郎中,还请右相莫要放脑子有病的女儿出来,如果不小心伤了人,怎么办?”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梅大娘不可置信。
赵氏此时已经跟着出来,听到这话就炸了,“贱民,竟敢辱我儿,来人给我打!”
“我竟然不知道妇人如此霸气,竟敢对圣人钦点的状元,未来的官员用刑?”邴温故冷笑。
“你给我闭嘴。”右相呵斥赵氏,“莫要胡说八道。”
“本娘子问你,我有哪里不如你那个乡巴佬夫郎?”梅大娘不依不饶,“如果只是因为性别,我……”
“都给本官闭嘴!”右相大吼一声,“来人,把这两个丢人现眼的疯婆娘给我带下去!”
右相是真生气了,下人忙上来拉人,梅大娘不死心道:“阿耶!”
邴温故讥讽,“大人,没这么坑人的,把府上有疯病的女儿嫁给下官,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右相府这样权势滔天的府上才做得出来了。”
右相眯眼,“本官好心劝你一句,不要不知好歹。”
“如果不肯娶一个疯婆子就是不知好歹,那下官还真就不知好歹了。”邴温故转身,“下官告辞。”
邴温故转身就往外走,立刻有下人跟上来。邴温故来的时候已经记下路,不怕下人带错路。好在右相还要脸,没动手脚,让邴温故顺利离开了。
不欢而散,右相不会叫人送邴温故,邴温故自己找辆马车回府。
南锦屏早就等的心急如焚,终于等到邴温故回来,“温故,右相请你去到底所谓何事?可是要追究那日大相国寺的事情?”
邴温故没有瞒着南锦屏的打算,他不会瞒着他,他若走仕途,以后类似的算计少不了,该叫他知道,也好知道怎样应对。
“不是,右相想把梅大娘嫁给我。”邴温故如实相告。
“什么?”南锦屏惊得倒退一步,邴温故立刻上前一步,抓住南锦屏的手,“我已经严词拒绝了。”
南大哥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成真了,自从邴温故一路高中,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这个弟婿似乎要保不住了。
第81章 千里接情 你,可悔?
南锦屏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邴温故的前程, “会不会对你仕途有碍?”
“夫郎且放心,不过跳梁小丑,能有何阻碍。”邴温故无所谓道。
南锦屏瞧着邴温故的神色, 见他真的半点没放在心上,心中忽然涌起那些频频总做的奇怪而荒唐的梦。梦中的邴温故是那么的运筹帷幄,仿佛这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难不倒他, 不知为何,南锦屏一直不安的心忽然就放松下来。
“温故, 都这时候了,你在右相府一定还没用饭吧,我叫平安去买几样你爱吃的吃食。吃过后好好休息下, 三日后还要进宫面见圣人呢。”南锦屏道。
邴温故笑道:“一切都听夫郎的安排。”
南锦屏吩咐平安去买邴温故最爱吃的吃食,回来的路上撞见南大哥, 南大哥神色复杂地瞧着自家小哥儿。
“怎么了,大哥?”南锦屏看出南大哥的担忧, 主动问道:“大哥可是担心温故?大哥不用太过担忧, 温故既然说有办法, 就该是真的有办法。”
南大哥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确实有些担心弟婿的仕途,但更多的还是忧心你。”
“我?”南锦屏指着自己, 随后想到什么,理解了南大哥的意思。
南大哥叹口气,“弟婿的仕途固然重要,可是锦哥儿,在大哥这里你更重要。”
人心都是偏的,南大哥更是。他心疼自己这个双儿弟弟, 从小因为双儿的性别,他受了多少委屈,南大哥和所有南家人都看在眼中。
“想当初弟婿来咱们家里提亲,我和耶娘心里一万个一千个不愿意。
既担心百无一用是书生,成亲后,弟婿万事不管,什么都要你为他操劳。又要赚钱养家,又要替他打理家务,太过辛苦。”
南大哥提起这些,那时候的那种担忧焦虑之情仿佛还在昨日般。
“可那时候村里流言对你太过不利,我和耶娘没有办法,终究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
结果没想到弟婿对你竟然那般好,你可知当时我和耶娘有多高兴。那会儿想着弟婿便是一辈子考不中,读一辈子书,只要他对你始终如一,我们就认下了。”
那时候村里人都羡慕南锦屏,好多人都后悔,要知道邴温故是一个对夫郎那么好的男人,早就把自家小哥儿或者小娘家嫁给他了。
“后来,弟婿中了秀才,我便知足了。以为一辈子做秀才夫郎够好了。可是没想到弟婿本事这般大,一路以第一名的成绩高中,先是小三元,然后□□,如今成了状元,不出意外,三日后圣人就会赐下官身。
当初的时候,真没想到弟婿是如此人物,否则……”
否则他们家可能不会许亲,不为其他,只是他们怕自家小哥儿配不上。这样人物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生不出孩子孕痣浅淡的双儿过一生呢!万一若是色衰而爱驰,邴温故有了新的宠妾,生了可继承家产的儿子,到时候又让他们的锦哥儿何去何从?
可如今,嫁都嫁了,才知道他们家小哥儿嫁了如此了不得的一个人物,还能怎样,只能期盼邴温故不是那忘恩负义之辈。
“锦哥儿,我和耶娘从来都没想过用你攀龙附凤,只希望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得到幸福。”南大哥神色心疼地瞧着锦哥儿,“你在家中的前半生太苦了,大哥只愿你以后的人生不需要多么的大富大贵,只要幸福快乐就好!”
南大哥虽然不是一个沉默的人,但其实性格内敛。从小到大很少会同南锦屏说这种推心置腹,甚至在南大哥看来有些肉麻的话。
南锦屏知道这是南大哥担忧焦虑到了极致,实在憋不住了,才会找来跟他说这些。心中温暖且感动,他的大哥即使这个时候最先考虑的还是他,并没有被福贵和金钱迷花了眼,这就是亲情。
南锦屏是一个感性的人,被南大哥纯粹的亲情感动到了,眼圈红了。
“大哥。”南锦屏走过去,给了南大哥一个深深的拥抱,“谢谢你。不过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相信温故,温故不是那种见利忘义之辈。”
“可是自古以来福贵繁华迷人眼,你又是一个双儿……想当初在村里的时候,弟婿还不是秀才,不过过了一个小小的县试,就有人要挤掉你。现在弟婿才刚中了状元,一只脚才踏进官场,就被右相相中,试图招做女婿。日后若是升官……”南大哥急急道。
“不会的,我信温故。”南锦屏语气异常坚定,“大哥,我并非责怪你,只是就事论事。你看你,包括耶娘,提起我双儿的性别,都打从心底里觉得我低人一等。可是你们有没有发现,其实温故从来不会。他从未因为我双儿的性别觉得我比别人矮一头,甚至鼓励我去做什么事情,而那些事情可能在你们眼中都是离经叛道的。可是在温故这里他却不仅支持我,还觉得错的从来不是我的性别,而是这个世道,是世道需要改变,而不是我。”
“我……”南大哥嘎巴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忽然间发现确实如此。
他和耶娘疼爱南锦屏不假,可是却也真的觉得双儿这个性别似乎就矮人一头。并且常常会把如果'你是个男孩或者小娘子',我的锦哥儿怎么就生成双儿诸如此类的言论挂在嘴边。但是仔细想想,邴温故从未说过类似的话。
在邴温故的言语和心里,似乎双儿没有同别的性别有什么不同。若外人觉得有,那就是外人的错。若是世道待双儿不同,那就是世道的错。总之双儿这个性别没错,而南锦屏更没错。
这些话,邴温故从来不是嘴上说说,更是身体力行的实践着。教南锦屏识字,教他读书,教他许许多多道理。
邴温故把他们南家的锦哥儿教得很好很好,好到锦哥儿已经能写书了,一本书可以赚好多好多的银子,是从前南家梦都不敢梦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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