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寻秋野
“不知道,”他说,“反正跟殿下在一起就好?。殿下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要是?死了呢?”
“那就跟殿下死一起。”
祁昭就笑,让他别瞎说胡话。
那时?候外面飘雪,殿下烧着小火炉。
火炉烧得人暖烘烘的,所以楚樾的脸看着比平时?更红。
陆青泽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四周还?是?黑的。
夜色深沉,手机上的时?间才三点多?。
火车还?在晃晃悠悠,陆青泽侧过头,刚刚在梦里鲜活的人,此刻只是?个小小的盒子,无声无息的。
过去那么鲜亮的一个人,如今就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盒子。
四周没有声音,卧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周围空荡得可怕。
只有列车的声音十分清晰地轰轰隆隆着,带着他走向?远方。
前路令人恐惧,是?一片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陆青泽心里都?明白,神?色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侧过身,抱住骨灰盒,又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他感到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抚他。
那东西冰凉,可陆青泽又无端觉得温热。
那好?像是?一只手,但陆青泽没感觉到任何杀气敌意,只令他想起风尘仆仆肩上带雪地入宫来的楚樾,于是?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陆青泽醒了过来。
外头走廊上的列车员尽职尽责地吆喝起了起床,说要到地方了,让乘客们做好?下车的准备。
陆青泽挠了挠头发,打?了个哈欠。
他看向?自己搂了一晚上的骨灰盒。
骨灰盒还?是?没动静,但陆青泽用来绑住它的布松开?了些。
陆青泽回忆起了些昨晚半夜的小插曲。
他没做声,只是?把?它重新绑好?,放回到枕头边上,拿起洗漱用品,拉开?车间的门,出去洗漱。
早上七点十七分,陆青泽出了车站。
拉着小行李箱,他坐上了前往第一个竹子村的大巴。
Z市有些偏,前往三个竹子村的方式都?只有坐大巴,出租车都?不愿意去。
因为又远又偏。
抱着骨灰盒,陆青泽坐着大巴去了第一个竹子村,问了几个村里人,没一个人知道什么墓碑。
光是?问人并不放心,陆青泽还?亲自去村子里转了一圈。
的确没有。
之后他找了家面馆吃了碗加蛋加肠的板面,起身去了车站,坐上回市里的大巴,又坐上往另一边去的大巴。
这个竹子村也没有,陆青泽又坐着破不漏搜的村子里的公交,换了五趟车,还?自己扫了共享单车骑了半个小时?,九转八折地到了第三个竹子村。
到达第三个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陆青泽都?没来得及吃午饭。
幸亏有温皇后给他准备的食粮。
陆青泽啃着苹果,从公交车上下来,顺着身残志坚信号微弱的导航往前走了一会儿,慢慢停在了原地。
他怔怔望着眼前的路。
脚下泥土的路,两边的田野。草木被黄昏时?的风吹动着,前方不远处,立着一个牌子。
陆青泽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
他走上前。
牌子是?木头的,看起来年岁很久了,十分破烂。
风一吹,它嘎吱嘎吱地响。
牌子上面写着【竹子村】三个字。这三个字早已和牌子一样破烂斑驳,过去的雨水把?牌子和字都?淋得惨不忍睹,字体?的墨都?淌了下来。
好?死不死,这三个字当年是?用红墨写的。
于是?往下淌的墨像牌子流下的血,触目惊心。
这个牌子,陆青泽梦里见过。
牌子嘎吱嘎吱响个不停,听久了就像谁在嘴里啃着一块骨头。
陆青泽转头往里走去。
往里走深一些以后,泥路两边的田野渐渐少了,两边变成大片大片的草地。
路上有大大小小的石子,进了村子后,路两边是?简陋的房子。右手边第一家的院墙后能看到棚子里吃草的牛,左手边第一家的院子墙后有一颗长得拔高的梨树。
路上许多?老人坐在小马扎上,吹着黄昏的晚风。
陆青泽走进村子里,停了下来。
是?这里。
都?不用问人,他就能确定——一定就是?这里。
因为这里,和他梦里一模一样。
那天他梦到“李无已”来这里时?,看见的场景,就是?这样的。
陆青泽又咬了两口苹果,抱着骨灰盒,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看见一位老人。
那老人白发苍苍,有点儿地中海,微胖,穿着白色的背心,套着一件深灰的外套。
衣服都?被洗得发黄了,看起来很旧。
老人坐在小马扎上,拿着一把?蒲扇,给自己吹风,跟身边人聊着天。
聊着聊着,还?哈哈笑了起来。
陆青泽认出了他,那是?他梦里的老人。
陆青泽几口下去,把?苹果咬得只剩下一个果核,然后扔进随身带着的垃圾袋里。
他走上前,抱着骨灰盒弯下身去。
老头正和另一个老头聊天。
陆青泽突然凑过来,老头声音一顿,收起刚说到一半的话,转头看了过来。
陆青泽对他露出笑容。
“大爷,”陆青泽问他,“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墓碑?”
“墓碑?”大爷面露疑惑,“啥墓碑啊,村儿里哪儿有墓碑?”
“我听说有一个啊。”陆青泽不慌不忙,“就一个插了钉子的墓碑,你们村有没有?”
大爷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哦,你找那个啊!”
“是?有一个,是?有一个墓碑!”大爷想起来了,激动地朝他挥着扇子,唾沫横飞,“有一个有一个!这村子里面有个大空地,里面有个墓碑!”
“一个礼拜多?以前,也有个人来问我这个墓碑!之后他就往那儿去了,然后就出了一堆怪事!哎哟喂,那墓碑被他糟蹋的呀,过分得很!”
“他先问我那个墓碑在哪儿,我告诉他以后他就走了。结果那天晚上,那墓碑附近就鬼哭狼嚎的!”
“村子里就有人说见着鬼了,我家隔壁的婶子说,大半夜看见个白影在外面飘飘忽忽地,还?有人晚上听见小孩在哭!”
“前天,老王家儿子在外面玩,结果突然就没影了,晚上没回家!怎么找都?不回来——”
大爷越说越激愤,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说得满脸通红。
最后他说:“然后我前天一去,就看见那墓碑上被钉了一排钉子!”
“造孽啊,肯定是?那个混账钉上去的!墓碑里面的人被扰了清净,肯定是?生气了,就出来闹鬼了!”
大爷说得眼睛都?红了,抹了抹眼泪,“真是?造孽,那些钉子,我们还?拔不下来……村长说,已经给市里打?过电话了,你就是?市里派下来的吧?”
陆青泽正要出言安慰,闻言声音一顿,表情一僵。
思考只用了一秒。
陆青泽清了清嗓子,沉下声音,一脸正色:“我是?。大爷你放心,我既然来了,就肯定会尽力帮你们解决这件事。”
大爷喜极而泣,握着他的手连连道谢。
他站了起来:“那既然如此,我就带你看看去!”
那好?啊!
陆青泽应声说好?。
大爷刚要动身带他前往,身后却有人说:“哎,等等啊,老冯。”
大爷一顿,回过头。
陆青泽也回过头。
这一回头,他立马瞪直了眼。
来人是?个也穿着老头衫,两手背在身后,走路一瘸一拐,身子佝偻的小老头。
小老头笑眯眯的。
“干什么啊你,那么着急。”小老头说,“这太阳都?要下山了,大晚上的,你带这小年轻过去,不危险啊?”
大爷恍然大悟:“是?啊……”
“你啊,一天到晚,做事儿也不过过脑子。”
小老头笑话他,叫老冯的老头哈哈笑了起来。
小老头也笑了。
两个老头的笑容健康爽朗,陆青泽抽了抽嘴角,却连干笑都?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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