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吱
医馆就开在长宁街,无论是大夫还是伙计都熟悉阿笙,也都能看得懂他的手势。
阿笙付过车资,背着老伯走进医馆,就有伙计跑上前,帮着一起扶到问诊室里头的榻上,另外有伙计去喊来马大夫。
大夫给看过,检查了下身体,跟人们猜测得差不离,老伯没什么病,就是长时间没什么食物进食,饿的,体力支撑不住,才会晕死过去,没传染病。
大夫给喂了一点糖水,让伙计替老人身上的湿衣服给脱了,以免风寒入体,又另外让伙计去煎了药。
方庆遥每逢阴天下雨,手臂疼,便是阿笙去医馆找马大夫开的药,阿笙同马大夫也熟。马大夫免不了问这老伯阿笙的谁,阿笙就照实“说”了。
马大夫听了之后,感慨了一句:“你倒是好心……这老伯就是饿的,估计等会儿就能醒。你把人放我这就行,回头等老伯醒了,我雇个人,送他回去。也算是你我一起做件好事。”
马大夫让阿笙把人放他这,也是为了阿笙着想。
这老伯年纪这么大,谁也不知道醒了以后会是个什么光景。
人不可能赖在医馆不走,但有可能会赖上阿笙。
阿笙到底还年轻,马大夫想到的那一层,他自是还没想到过。听说老伯没什么事,又听说马大夫会雇人送老伯回去,阿笙大大松了口气,他给马大夫比谢谢。
马大夫哭笑不得:“谢什么?你同这老伯也是非亲非故的。你也赶紧回去吧,你看你,身上都湿了……赶紧回去泡个澡,不要感染上风寒了。”
阿笙点了点脑袋,高兴地谢过马大夫的关心。
…
阿笙从医馆出来,没立即回家,而是回了趟店里。
想知道二爷今天有没有点过外送。
虽说,这天底下未必有这么巧的事。
心里头到底是记挂着二爷。
这天底下就有这么巧的事。
阿笙刚踏进店里,后头大力就追了上来,在他后头喊,“少东家——”
阿笙听见有人喊他,转过头,见是大力,弯着眉眼,同他打招呼。
大力刚从春行馆那边回来,手里头拎着食盒。
他收拢了春行馆那边给他的伞,抬起头,见阿笙身上都是湿的,吃了一惊,“少东家,您不是随东家去码头接大爷去了吗?怎的……全湿了,你们没带伞?”
阿笙没说自己在码头救了个老伯的事,这事儿说来都长,何况他还没法说,比划起来就更费劲了,索性顺着大力的话,点了点脑袋。
他见大力从外头回来,手里头又拎着食盒,笑着问“问”,大力打哪儿回来。
“我刚从春行馆回来呢……”
阿笙呼吸一促。
二,二爷今日当真点过外送?
大力低头从衣衫里头掏出一封信,递给阿笙,“对了,少东家,给,这是二爷托我转交给您的信。“
第7章 荤素不忌
阿笙外衫几乎湿透,头发也有几缕在滴水。
他的伞在他扶老伯上车后,爹爹递给他了,可被他落车上了。
济和堂就开在长宁街上,离长庆楼不远,阿笙是跑回来的。
他这会儿连指尖都沾着水。
阿笙疑心,会不会是大力听错了口信,或是这当中有什么误会。
二爷,二爷那样的身份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写信给他。
“少东家?”
大力见少东家只瞪着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二爷的这封信瞧,也不伸手把信拿过去,很是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便又将信往前递了递,疑惑不解地道:“二爷的信,您不看吗?”
看,看的!
怎么可能不看!
阿笙指尖都是湿,头发也在滴水,哪里舍得碰这封信。
他这会儿心跳得厉害,总觉得自己似是在梦里。
要不是大力就在他面前站着,他指定掐自己的大腿一把。
阿笙打着手势,一瞬不瞬地盯着大力,“二爷托转交给我这封信的时候,可有说了什么?”
大力摇摇头:“没说什么。就是托我将信交给您。噢,对了。二爷今天还问起您了。问怎么今儿没见到你。”
阿笙的心霎时鼓胀得厉害。
二爷……二爷今日问起他了?
“少东家,那这信……”
阿笙恨不得拉大力再多问一些细节,可他看得出,大力刚从外头回来,有些累了,且大力的衣衫也有些湿,这会儿应当是想进去休息一下。
阿笙便不好再缠着大力。
他想让大力替他把信给拿去账房,又忽地想起,一般伙计是不能进账房的,就着急地用手收拾比划着,让大力替他先把信给他放柜台上。
担心就这么放着,会被风给吹落,打手势,提醒大力,记得拿东西压一下。
店里头只要是稍微在长庆楼干过一段时日的伙计,大都能看得懂阿笙的手势。
可这回阿笙心焦,手势很快,动作又有些复杂,大力只能大致瞧出少东家似乎是想让他把这封信先给放账房,可少东家又比划了柜台,还有旁的什么,看得他实在是有些糊涂,只好开口道:“少东家,您,您比划的慢一些……我,我没看太明白。”
阿笙轻咬了下唇。
他是向来不太在乎自己是个哑巴。
总归哑巴已经是事实。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活须活尾的,不比什么都强。
这回难免有些着急,怪自己怎么就是个哑巴!寻常人紧张最多只是话都说不利索,他却压根连话都没法张口去说。
阿笙心里头发急,可这会儿只好放慢了速度,动作也尽可能比划得明了一些。
这回大力总算是看明白了,“给您放柜台上,再找个什么东西压一下,以免被风吹走,是么?”
阿笙打手势的动作一停,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大力哪里知道阿笙是生怕把信给弄湿,只当少东家是湿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要回账房的休息间去换衣服,暂时没工夫看信,这才让他把信先给放柜台上。
“那行,那我给您放柜台上。”
大力将伞放在门口的水桶上,手里头拎着食盒,往里走,将二爷的这封信给放柜台上。
方庆遥平时用来压账本的镇纸就放在柜台边上,大力拿过镇纸压在信上。
掌柜的今日不在,账房柯先生今天帮忙收钱,结账。
柯先生站在柜台后,低头拨弄算盘。
纳闷大力拿镇纸干嘛,抬头看了一眼,镇纸下压着一封信。
柯先生当即被信封上的一行用行楷所写的“阿笙亲启”四个字给吸引了注意力。
笔锋清逸,笔力遒劲。
一看就知道是个书法行家,寻常人绝无这样的功底。
柯先生惊诧,少东家何时结识这样一位人物了?
对寄信之人的身份起了好奇之心,柯先生放开了算盘,将镇纸挪开了一些,去看信封上的字。
除却写着“阿笙亲启”,左下方赫然以同样遒劲清隽的笔力写着“谢南倾”三个字。
南倾……
柯先生在心里头默念这两个字,莫名觉得南倾这名字有点熟。
柯先生心中蓦地一惊。
南倾?
南倾不是……不是春行馆那位的字吗?
…
柯先生将信封上的镇纸完全挪开,刚要再将看得仔细一些,信封被从镇纸下端给抽了走。
阿笙在店里,找了一块干净的布,随意擦了擦身上的头发同衣衫,唯有擦拭手时,擦得格外地细致,里里外外,擦净了水渍,又丢仔细看了看,确手上没有任何的脏污,这才将手里的布给放回去。
回转过身,便看见柯先生似乎要拿他的信去瞧。
阿笙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从镇纸下方抽走了他的醒,给柯先生打手势,表示这是写给他的信。
柯先生见着阿笙湿得这般厉害,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他现在顾不上问阿笙为何湿这般厉害,见他有些紧张这封信,哭笑不得,“我知道这是你的信。信封上写着呢。”
说着,柯先生语带试探,“阿笙啊,你同那位谢二爷,什么时候这般交好了?”
那位二爷的风评可不好。
呼朋唤友,听戏逗鸟,妥妥一个游手好闲的二世子。
最为重要的是,谢二爷寻常就喜欢到那梨园去,日常同梨园那些戏子欢饮达旦。
听说由他出资养在拾翠园的伶人就有好几个。
传闻是个荤素不忌的主。
柯先生一面心里头怪自己切莫要多想,以那位的权势财力,要什么妙人没有,何必招惹一个酒楼的哑巴少东家,另一面瞧着阿笙白净俊俏的脸蛋,心里头又实在忐忑。
阿笙相貌实在好看,谁能知道那帮公子哥,会不会人就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譬如就喜欢哑巴安静,不吵人呢?
阿笙听了柯先生的话,陡然瞪圆了眼睛。
交,交好?
二爷什么时候同他交好了?
柯先生一看自家少东家这副比他错愕的样子,想着兴许真是他多心了。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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