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吱
再次回到这里,谢放心中却并无半点怀念之情。
老爷子的院子,在谢府东院。坐北朝南,冬暖夏凉。
上一世,他自符城回来,第一时间亦是去给父亲请安。只是那时心情,只是心境,已截然不同。
“二少?”
“二少,您回来了?”
“二少,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的见过二少。”
去往东院的一路,府中小厮、丫鬟,认出自家二少,无不惊讶地同二少打招呼,请安。
谢家三个少爷、五位小姐当中,就属谢放这个二少对府中下人最为有礼,也从不打骂下人,是以,小厮、丫鬟们见了他,都很是高兴。
只是下人们心中难免纳闷,为何二少回来这么大的事,也没有听老爷、太太还有其他几位少爷、小姐们提起。
从前,除却大少,老爷可是最器重二少了呀,按说,二少回来,不说接风洗尘,至少二少的院子要提前命人收拾一下,怎的一点消息也没听说?
莫不是,二少此次回来,未曾给家里人打过招呼,想要给大家伙一个惊喜?
是了,定然是这样。
…
谢放注意到,同他打招呼的佣人里头,出现几张陌生面孔。
也是。
将近一个寒暑,草木有轮转,人员有更替,多正常。
谢放来到东院,刚刚走进院子,远远的,便听见院子里头传出的清亮的戏腔,隐隐,还能听见另一道随着清亮戏腔附和的微哑音调。
父亲老了,戏腔已然唱不上去了,再不复盛年时的清亮。
“二少?”
韩管家手里头端着托盘,从回廊处走来,瞧见二少,微微吃了一惊。
片刻,微讶的脸上已经转为笑模样,韩管家端着托盘走近,笑吟吟地道:“二少可算回来了。早前冯管事过来回话,说是在火车站接着您了,只是您要先办完事情,才能回来。
这是总算办完事情了,这会儿来给老爷请安来了?”
对于大哥的管事会如何给爹爹回话这件事,早在谢放的意料当中。
他笑了笑,“是,办完事情了,便回来了。不知父亲现在可方便?”
“方便,方便。老爷在听曲儿呢。您随我来便是。”
韩管家走在前头带路。
谢放闻见,韩管家端着的茶盅飘着苦味,“韩伯,这茶盅里头是什么?闻着怎么有点苦味?”
韩管家笑着道:“喔,是专门找大夫给老爷配的润喉茶,加了几味草药。想必是那几味草药闻着苦吧。”
不,味道似乎不大对。
谢放养病的那段时日,在床上躺了太长时间,那段时间,终日同中药打交道。
因着一连高烧了好几日,后来不烧了以后,喉咙又灼疼,陶叔亦是让大夫给给开了几贴润喉的草药,可闻着并没有这种苦味。
是草药的配方有所不同?
谢放伸出双手,“韩伯,给我吧。我长时间在符城,久未在父亲面前尽孝,这润喉茶,便由我端给父亲吧。”
管家一愣,片刻,笑着将手中托盘递过去,“哎,好。二少有心了。”
…
谢放端着托盘,随同喊管家一同来到父亲的房门外。
韩管事轻敲了几下门,因着老爷在学戏腔,只好微微扬高了音量,“老爷,润喉茶泡好了。”
“端进来吧。”
韩管家推开门,刚要进屋,谢放一只脚提前迈了进去,转过头,笑着朝韩管家眨了下眼。
意思是,由他端进去便好。
韩管家不知是没能彻底领会二少的眼神,还是怎么的,人是没有跟着进屋,可还是出声禀报道:“老爷,您看看,是谁来了?”
屋内,谢载功捏着兰花指,做着身段,在跟着唱戏。
这时节,天色刚黄昏,夕阳照进屋内,照着一室暖黄。
谢放瞧着屋内,身子尚且硬朗的父亲,忽地一阵恍惚。
那个躺在病榻上,连生活琐事全部都需要下人照料的老人,同眼前的人是如此地判若两人。
听见管家的禀报,谢载功回过头,扭着腰,险些没将腰身给抻着。
到底是老了,这把骨头没有年轻时好使了,不着痕迹地在自己的腰间捏了一把,站直了身子,谢载功瞧见手里提端着托盘的谢放,不无惊讶地问道:“老二?怎么是你?”
韩管家这才从谢放身后进来,笑着道:“二少有孝心,得知您喉咙不舒服,想要亲自将润喉茶,好给您一个惊喜呢。”
谢放唤了一声,“父亲。”
将手中的托盘端到房间的桌上。
谢载功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他在韩管家的陪同下,来到桌前,“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唤一问,父子两人,神情俱是平静。
仿佛彼此不是近一年未见,而是昨日才见过一般。
…
谢放将茶盅从托盘当中端出,茶盅摸着并不烫手。
想来,应该是厨房那边已经将润喉茶放上一段时间,待差不多等到可以入口的温度,韩管家才去端了来。
谢放弯腰,掀开茶盅的盖子,温声问道:“父亲是问,我是何时到的北城,还是何时回的府?”
他带虞老先生、小石头以及阿笙去了趟他们落脚的院子,算时间,冯管事怎么也会比他们先回府。
为讨父亲欢心,也为了成功让父亲以为他这个当大哥的有多稳重,可靠,派人来接他这件事,大哥定然不会悄悄地做。
至于冯管事。
这种可以在父亲面前替大哥争取好感,又能够给他删眼药的绝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他猜,冯管事定然是说一半,瞒一半。
多半没有向父亲提及他从北城带了画师回来,此番是为了安置虞老先生,才没有先回家之事。
谢载功在铺着软垫的圆凳上坐下,一双锐利的眸子,虽见老态,却依然不怒而威,“怎么,你大哥特意派了人去接你,你不回,说是有点事要办,是一点面子也没有要给你大哥的意思。
这会儿反倒怪起人来了?”
若是从前,谢放定然不会争辩。
他从不在意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可如今,却是不得不“在意。”
这一世,他不能再让大哥坐上谢家家主的位置。
谢放将手中的茶盅递给父亲,“我怪不怪旁人,不打紧。无非是我气量小,小肚鸡肠。父亲可有怪我,第一时间未曾回家给父亲您老人家请安?”
谢载功哪里还有喝茶的心思。
他将手中的茶盅重重地往桌上一搁,茶水洒出了大半。
韩管家目露紧张之色,似乎很是在意这洒大半的茶水。
“好啊,你这是拐着弯,点我呢?你这意思是,我要是怪你。我就成了那气量小,小肚鸡肠之人了?!”
谢放没有错过韩管家眼底的紧张之色。
他从衣袖里头,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给父亲擦手,“父亲息怒。儿子不敢。”
末了,叹了口气,“哎,可惜了,这盅润喉茶了。”
“洒了便洒了,再让厨房去煎服便是了。
你少给我转移话题,我且问你,你方才那句话,究竟是何意?你可是故意不给你大哥面子,又怪你大哥的人,到我这儿告你的状?”
谢放忽地正色道:“在父亲眼里,我是那种归家第一日,便故意下大哥面子这般目无兄长、不识大体之人?”
谢载功一噎。
他还真没法昧着良心给老二扣一顶“目无兄长”的帽子,毕竟从前老二在家中,对老大这个兄长恭敬有加,他是瞧在眼里的。反倒是老大过去对老二颇有忌惮。
谢载功放缓了脸色,“那你自己说说,你究竟是有何要事去办?以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兄长?”
第138章 事关重大
“我在北城结实了一位画师,我同那位画师投缘。恰巧那位画师也要来北城参加画展,便一路结伴来了北城。
虞老先生带着孙儿同徒弟,在北城没有落脚的地方,我只好先安置他们三人,这才没有同冯管事一起回来。”
谢放深知,若是拿给父亲准备的寿礼在车上,怕下人有所磕碰,故而没有随冯管事一同回来这个借口,搪塞得了大哥,搪塞不了父亲。
因此,只拣了部分来说。
北城画展尚未举办,虞老先生现在亦未在北城显名,谢放也便没有“抱石老人”这一名号。
从前,谢放便喜欢结交文人雅士,招猫逗鸟的,没个正形。
听说二儿子是为了符城结识的画师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回家,甚至没有给自家兄弟面子,这事儿发生在其他两个儿子身上身上,谢载功肯定不满。
只是老二的性子便是这样,谢载功竟觉得没有半点意外。
不过这事,老二到底还是下了老大的面子。
谢载绷起脸,训话道:“不着调。还以为你在符城办了厂了,自己也算是有所一番经历,怎的做事还这般不着调?回头好好同你大哥解释,解释。一家人,不要因为此等小事,生了间隙,知道么?”
生了间隙?
似是他同大哥之间,何曾有过亲密无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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