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吱
濯清园。
谢放坐在桌前,低头翻看手中的拜帖。
自他回来,陆续有拜帖送到他手中。
有昔日旧友,听闻他已经回到北城,邀请见面一叙,也朋友有在拜帖中询问,可否方便前来府中拜访,一睹抱石老人《行舟图》的真容。
“这些人可太有意思了。爷您在符城的这段时日,他们一封书信也没有寄来。这会儿倒是一个个地同您情深义重的模样。
爷,要不,咱们把他们都给打发了得了,省得扰您清净。”
福禄在边上给二爷添茶,见二爷还以张张地将拜帖瞧过,忍不住出声道。
这拜帖都是经由福禄的手,递到二爷的面前。
都是哪些人下的拜帖,福禄自是门儿清。
谢放将拜帖做好标识,一起递给福禄,“何必。那时也不是没有书信寄来,只是我那时初到符城,自觉失意,有意断了同北城的联系罢了。到底天意气用事。”
如今想来,当年自是太过年轻气盛——
父亲认为他广结好友,不过是为日后铺路。他便要用实际行动去证明给父亲看,他无意于此。
那时他不懂,父亲既是未曾给过他信任,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如今自是不会再重蹈覆辙。
他近一年未在北城,需要了解北城现如今的时局,自然也需要这些人脉。
尤其是,他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契机……
一个一举能够“名动北城”,逼得父亲不得不正视他,却又不会令父亲疑心他的契机。
福禄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拜帖接过去,“哪里是您意气用事,分明是那些人拜高踩低。”
二少在北城时,日日约二少聚会、喝酒,送行酒都不知道喝过几轮。
起初,二少在符城尚且能够收到一些来自北城的书信。
许是发觉二少此去符城不是暂居,极有可能是“定居”,不可能再为老爷所重用,书信便一封少却一封。
“人之常情罢了。”
谢放历经两世,对于这样的事,自是看淡。
“哼!我还是瞧不……”惯。
福禄抱怨的话尚未说完,外头福旺穿着一身厚棉袄,快步走进屋子,小脸有些着急,“爷,听说三少今日一回府,就被老爷给叫过去,骂了一通。”
福禄:“三少被老爷训斥,你这么慌张做什么?还是说,你收了三少的什么吃的了?”
福旺嚷嚷:“我是这种人么?再说了,三少院子里的厨子,做的吃的又没有阿笙少爷的好吃。”
同长庆楼师父做的亦是比不得。
他有什么好惦记的。
福禄点了点头,“倒也是。”
他纳闷地瞧了福旺一眼,“那你方才这么匆匆忙忙的,还这么慌做什么?”
福旺着急地道:“当然是因为三少被训斥之事,同二爷有关啊!我这不是担心老爷的怒火,会烧到二爷身上来么。”
故而赶紧跑回来给二爷报信来了。
要不然,回头老爷训斥完三少,该把二少给叫过去了训话。他提前报信,咱爷也好有个应对不是。
福禄一脸的不可置信:“二爷这几日几乎都在府里,什么都没做,为何要挨训斥?”爷这几日,除却会去阿笙少爷那边几趟,都没怎么出过府。总不能这样都能惹老爷不快?
这两个人,一问一答,全然不在点子上。
既是同自己有关,谢放自是得问清楚缘由,“你先将三弟挨父亲训斥的缘由同我说说。”
得知三弟是因为送自己的那幅行舟图,才会被父亲叫去院子里训斥,谢放陷入沉思。
父亲生性多疑,可偏生最不喜府中人勾心斗角,最喜欢他们兄弟姐妹之间和睦相处。
三弟送他《行舟图》,父亲不说喜闻乐见,至少不该是将三弟唤去院中呵斥。
这当中必然有他所不知道的隐情。
福旺性子好,向来是走到哪里,都能同谁都打成一片,大家伙也喜欢他。
故而,福旺的消息也格外地灵。
谢放想了想,问福旺:“你可听咱们府中之人说起过,在咱们回来之前,北城是不是出过什么事?譬如,有人闹事,或者是当局出过什么事。”
倘若谢放只是问,北城出过什么事,福旺少不得一头雾水。
可他问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人闹事,这一下可算是问着了,福旺最喜欢听的就是“热闹事”么。
“是有那么一桩!我听春熙提过,说是前阵子,东洋人开的一家商店在夜里被烧了,还有店员受伤。那店员是东洋人。东洋人自是气坏了,就挨家挨户地盘查,非一口咬定,是咱们百姓干的。还给商会同当局施压,要求交出行凶之人,要咱们赔他们损失。
那东洋人也是气人,什么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说是咱们的人干的?许是他们贼喊捉贼呢。”
提起东洋人,福旺也是恨得牙痒痒的。
这帮人在他们这儿修铁路,开商铺,掠夺他们的资源,打伤他们的人,都没有被问罪。
不就是一家店铺给烧,伤了一个店员么?
他们的东西被抢得还少?
也值得这般咄咄逼人。
谢放喃喃道:“难怪。”
谢放终于想起,前世,的确有这么一桩。
只是那个时候,他天天被三弟拉着到处参加酒宴,即便是听人谈论起,亦未去做过多了解。
福禄同福旺两人听得一头雾水。
福旺不解地问道:“爷,我不懂。那东洋人的店铺被烧,同二因为送您画,被老爷训斥有何关系?”
父亲同东洋人的关系向来不远不近,对此,百姓已是颇有微词。
三弟这个时候花重金,只为买一幅山水画,还是赠予他。
不必想,他也知晓,这个时候,外头会如何非议谢家。
父亲震怒,想必同此事有关。
谢放的指尖在桌沿轻敲。
或许,他的机会来了。
第156章 无关紧要
谢朝晖被禁了足。
在除夕之前,都不许再外出。
不仅如此,老爷子余怒未消,在晚饭桌上,还将幺子大批特批了一通。
多少也是借由这件事,敲打其他姨太太以及子女的意思。
如今时局敏|感,最好还是低调行事,否则一旦被哪家报社抓住,大做文章,谢家便极为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谢朝晖全程面露尴尬,怕老爷子不高兴,又不敢低着脑袋,筷子都几乎没怎么动过。
谢放用公筷,给夹了一块小排,放他碗里。
…
谢朝晖转过头,很是受宠若惊地看了二哥一眼。
蜜汁小排是他最喜爱的一道菜,从前他去二哥的濯清园,二哥还会特意吩咐他的小厨房给他做。
可自从二哥此番回到北城,同他生分了不少。
他还以为,二哥不记得他的喜好了……
一晚上没怎么动过筷的他,夹起小排,咬了一口。
谢朝晞瞥见了谢放给谢朝晖夹菜的动作,他舀汤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垂眼慢条斯理地喝着汤。
谢载功将三个儿子的动作皆看在眼里,神情倒是未露出半点不悦。
此次虽说是老三行为欠妥,可到底是出于老二的情谊。
老二能够在这个时候照顾老三的感受,倒是不失兄长风范。
谢载功又想到自的大儿子,方才他还以为老大的那碗汤,是给老三舀的。
谢载功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这三个儿子,虽说各有优点,可无论是品性还是聪慧,到底不如老二。
…
老爷子发火,餐桌上无人敢劝。
饭桌上静得便是连碗筷轻触碗碟的声音都能听得进。
谢载功拿过佣人递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擦嘴,“今年的寿辰,我不打算大办,一家人吃顿便饭便可以了。”
闻言,众人错愕不已。
要知道,以往过寿辰,老爷子可是都会大宴宾客,再请戏班子来家中唱戏,很是热闹。
今年竟不打算宴客,便是连戏班子都不请了?
这可一点也不像是老爷子的作风啊!
“这怎么行?爸,今年可是您的六十岁大寿。咱们不说大操大办,总归得摆个几桌,请几位交好的叔伯、婶姨吃几碗寿面。
要不然,几位叔伯、婶姨回头该数落我同南倾、日迟三人,说我们为人子的,对您的寿辰都这般不上心。也容易叫外人误会,南倾。日迟,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所谓知子莫若父。
谢朝晞是了解自己的父亲的,父亲平生最好热闹,哪里会当真喜欢这般低调。
多半是方才才批评了老三行事高调,这会儿不得已,得起一个表率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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