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吱
阿笙歪着脑袋,有些不解地“问”,“二爷不是说年货都备齐了么?”
他记得昨日他同爹爹出门,问二爷可有什么需要他同爹爹带的,二爷是这么告诉他的。
谢放失笑,他轻捏了下阿笙的鼻尖,“随口提了一句,你倒是记下来了。年货什么的是都备齐了,陶叔办事,就没有不周全的。难得你和我有闲暇的时间,我就是找个借口,想带你上街逛逛。
左右方叔都歇下了,暂时无需你照顾,便是方叔醒了,也无妨,家里有福旺、福禄可以帮忙照看。”他原想着阿笙脸皮薄,方才没有把话说得太明。
阿笙耳尖微红,有一种他同二爷瞒着爹爹两人私会的错觉。
虽说……是确实有段时间没有同二爷一同上街了。
…
阿笙同二爷两人一块出了门。
繁市的冬日,不像北城,一天到晚刮着寒冷的北风,开晴,尤其是无风的日子,还是较为暖和的。
阿笙同二爷两人一块逛了街市。
过年了,街市格外地热闹,往来都是添置年货的百姓,置身其中,当真会叫人忘了烦恼,忘了外头有的地方还在打战。
阿笙同二爷两人还逛了旧书摊,淘了些书画,在街上找了个跑腿的伙计,连同先前买的小吃、水果一同帮忙拿回去。
归家时,途径汇江路,恰逢夕阳落山,过往的船只发出“呜”地长鸣声,驶过汇江,驶过夕阳。
阿笙忍不住驻足,看了好一会儿。
快要从海平面坠落的夕阳太漂亮了,就连江水都变染得彤红,彤红。
阿笙恨不得手头有一支画笔,一个画板才好,这样它就可以将眼前所看见的记录下来。
谢放见阿笙望得出神,便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身边,陪阿笙一起看西沉的落日。
即便是明日就要过年,江面上依然有船只在忙碌地穿行着。
阿笙瞧见船只上印着的东洋文以及洋文,鲜少瞧见他们的船只。
在他们的土地上,反而鲜少瞧见自己的船只,这是何其讽刺的一件事。
阿笙想起先前听薛先生提过的,二爷打算向当局租下两条航线一事,希望二爷拓宽谢家产业这件事能够进行得顺利。
“走吧,风有些大了。”
夕阳渐渐地沉到山的那头,海风大了起来,谢放一只手环上阿笙的肩。
阿笙点了点头。
离开前,他转过头,再次瞧了眼江面上的船只。
衷心希望有一日,在这江面上能够出现越来越多,属于他们的船只。
…
“砰——”
“砰砰——”
每一年,比除夕的朝阳还要准时的,是大街小巷的鞭炮声。
租界的炮竹声不似街上那样密集,却也为过年添了许多热闹。
“阿笙——”
“阿笙,你快过来瞧瞧!”
画室里,阿笙手里拿着画笔,在画昨日同二爷上街时,所瞧见的街上热闹景象,忽地听见爹爹在楼下喊他,似有什么急事。
因着鞭炮声太响,方庆遥喊了好几声,阿笙才听见。
听见爹爹唤他,阿笙赶忙搁下手中的画笔。
阿笙走出画室的房间,在走廊上,同爹爹碰了个正着。
方庆遥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上拿了份报纸。
爹爹的腰上还没好全呢,阿笙瞧见爹爹一个人上了楼,吃了一惊,忙走上前,扶住爹爹,“爹爹您怎么一个人上来了?您喊一声,我下去不就行了?”
“我喊了!我怎么没喊?喊得我嗓子都快哑了好么?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阿笙,你快瞧!”
方庆遥神情激动地将手中的报纸递给阿笙,“快,快看!那周霖终于伏法了!”
方庆遥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报上的一则报道。
自来到繁市以后,方庆遥也依然没有一天不关注符城的消息的。
对于方庆遥而言,他乡虽好,终究不是故土,更勿论阿笙只要是留在繁市,他同二爷之间的牵扯便更是难以做个了断。
方庆遥始终想着,有一日能够回到符城,因此,对符城的消息自是格外关注。
阿笙低头,去看爹爹手指手指的报纸内容。
但见报上加粗的一行字体,很是显目——
犯人周霖除夕夜被执行枪决!
除却文字,这篇报道还刊登了周霖现场执行的照片。
方庆遥止不住地高兴,“太好了,天理昭昭!阿笙!这下咱们的心总算是可以彻底落地了。”
这个周霖太会谋算,心思又毒辣,一日不伏法,他这心里头就始终悬了块石头。
如今,终于可以安心了。
待符城那边的局势稳定下来,他就同阿笙两人回符城!
这简直是今年最好的消息!
阿笙一瞬不瞬地盯着报上的白纸黑字,有一种如在梦中的错觉。
即便胡队离开繁市前便向他透露过,因着周霖身上背着殉职警员的命,对他的处决只会早,不会晚,亲眼瞧见周霖伏法的报道,仍是有些恍惚。
那个纵然被下了狱,都能称病外出就医,从而谋害警员以金蝉脱壳的周公子,终于伏法了。
“方叔,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晚上您可得多喝个几杯才行!”
方庆遥音量大,在楼下的福旺听见了,仰起脸,朝在走廊上的方庆遥喊道。
方庆遥站在二楼扶梯前,笑容满面地应道:“必须!今晚酒水我请了啊!晚上咱们大家伙不醉不归!”
阿笙不大赞同地碰了碰爹爹的胳膊,爹爹只要一喝酒,就不容易止住。
今日如今腰又还没好,万一睡着以后起夜,夜里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方庆遥向阿笙拍着胸脯保证,“知道,知道,爹爹心里头有数,绝不会像以往那样吃醉的,放心,啊。”
阿笙:“……”
没法放心。
…
除夕夜,后厨师傅要回去过年,同家里人团圆,于是便由阿笙掌勺,福禄、福旺两人给他打下手。
“二爷,要不然……您先去客厅歇着?看看书,磕点瓜子,吃个水果什么的?”
福旺手里头捧着刚被他掏完内脏的鸭子的盆子,转身要端过去给阿笙时,险些撞上待在阿笙身边的二爷。
二爷说是要在厨房帮忙,可待了老半天了,阿笙少爷连让二爷帮着拿一块姜片都没有过。
厨房是不小,可已经站了三个人了,多个二爷,不得不说,实在有些挤,福旺想了想,“委婉”地向二爷提出建议。
谢放帮着将他手中的盆子给接过去,放到阿笙的左手边,“可是嫌我在这儿碍事了?”
福旺心直口快,“多少有点吧。”
福禄在帮着阿笙烧火,他从灶台后头探出伴脑袋,幸灾乐祸地道:“好家伙,我看你这年终红包是不想要了。”
福旺朝哥哥“哼”了一声,“二爷才不是这等小气之人呢。”转过头,向二爷确认,“是吧,二爷?”
谢放面带微笑:“我是啊。”
福旺傻眼,张大一张嘴。
阿笙将那只去出了内脏的鸭子给放到水龙头下去洗,忍俊不禁,他拿过布,稍稍擦了擦手,朝福旺比划着,“二爷他逗你呢。”
见福旺还是欲哭无泪的样子,阿笙再次比划道,“要是二爷真不给发,到时候我给你发。”
当着二爷的面,福旺没敢表现得太过高兴,只是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感激地瞧着阿笙。
谢放不紧不慢地打道:“我们方小掌柜如今是发迹了,说话底气也足了。”
一句话,逗得阿笙红了耳尖。
福旺、福禄“噗嗤”笑出声。
…
方庆遥同陶管事、阿贵三人在客厅。
在帮忙贴窗花、对联。
说是帮忙,因着他腰伤未好,其实就是手上拿着窗花就那样站着,陶管事会给阿贵拿过去。
说白了,就是闲不住,又不能帮什么忙,陶管事便给他找了份“闲差”,多少能打发时间。
听着客厅里传来的阵阵笑声,方庆遥心里头自是不可能半点波动都没有。
纵然那笑声里头没有阿笙的,可二爷笑得那么开心,阿笙能不开心么?!
方庆遥再一次在心里头嫌弃自己这腰伤伤得不是时候,倘若他那日没又再次把腰给扭了,他完全可以自己去给阿笙打下手,二爷也便没机会往厨房里头钻……
…
“来咯!来咯!繁市名菜油爆虾来咯——”
福旺端着油爆虾,从厨房走出。
“好香……”薛晟受谢放的邀请,来小洋楼一起跨年,刚走到餐厅外头,就闻见里头油爆虾的香气,忍不住夸赞道。
福旺将油爆虾放在桌上,神情得意:“薛先生您算是来着啦,晚上不仅有油爆虾,阿笙少爷还做了八宝鸭,这八宝鸭寻常日子,可吃不到。”
薛晟手里头拎着酒进来,“何止是寻常日子吃不到,倘若不是沾方叔同二爷的光,现如今,我哪能有机会尝到方小掌柜亲自掌勺的菜。”
阿笙手里端着什锦菜,被谢放给接过去,他失笑地比划着,“薛先生说笑了,倘使薛先生想吃我烧的菜,只需一句话,哪是什么难事。”
薛晟将手中的葡萄酒给放桌上,笑着道:“当真?那我可是记下了啊。”
谢放将什锦菜放在桌上,他瞧了眼餐厅墙壁上的挂钟,“不是说今晚会迟些时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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