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恩 第19章

作者:莲卿 标签: 穿越重生

谢暄也弓着身子向前探了探,看到傅行简似乎是在环顾四周,低低说了句,“果然。”

“什么果然?”谢暄没急着要答案,而是问青柏,“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

“回殿下,属下没事。”

青柏说得轻描淡写,但谢暄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是擦伤,分明是被弩尖撕裂了小腿上的皮肉,原本该是白色的护腿已被鲜血浸透,变得黝黯。

荣德从车里找到长巾替青柏包扎,谢暄挪到车门边,半探出头来,“傅意深,你为何突然让青柏停下。”

“你说得没错,他们没打算杀人。”傅行简的目光扫过四周,“而是想将马车驱赶到他们希望你出现的位置。”

“怪不得。”青柏忽然道,“这一路上因为疾驰,属下遇到较大的坑洞只能转弯,如此想来,竟真的是一路被引到了他们路线上。”

谢暄懵然道,“他们赶我做什么,要赶我去哪儿?”

“还记得最开始绕路时我对你说了什么吗?”傅行简沉声道。

“城……城南义庄?”谢暄悚然。

“对,城南义庄。”傅行简从远处收回目光,看向面色已变得煞白的谢暄,“江由的尸体还躺在那儿。”

第31章

谢暄真想跳起来封死傅行简的嘴!

然而想想,他还得靠他渡过眼前这一关,咬咬牙,就先忍了。

“你不是说江由的尸首都烂得只剩骨头了,那引我到这里做什么?”谢暄抓着车帘子躲在后面,“难不成……他们是想吓死我?”

晦暗的巷子忽然更静了,就连荣德正在系绑带的手都停了下来,三个人齐齐看向谢暄。

“都看我做什么?”帘子后面探出了半张脸,满目认真,“不然呢,我若真的街头被杀,那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岂是那么容易脱清干系的。但要是我自己跑到义庄被鬼吓死,那不是与谁都无关了。”

傅行简:“……”

荣德:“……”

青柏:“……”

周围还持续地静着,青柏倏地收回目光,轻咳一声道,“荣公公,麻烦你再多缠一圈。”

荣德慌忙应声,埋头认真包扎伤口。

谢暄转头去看傅行简,他刚跃下车,一只手还撑在车架上,半转的身体看起来像是僵直着,眼中闪过的那一丝不可思议,被谢暄精准地捕捉。

但随后那眼神微微变了,不再是方才与他探讨线索时的专注,而是蒙上一层淡淡的无奈以及……

谢暄在他转身前的那一刻突然想到了一个足以形容的词——嫌弃。

然而傅行简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他在即将开口分辨的那一刻突然抬步走到青柏和荣德那里,低头查看了下,掏出随身带着的手帕,从墙边捧了一坯细土,盖在了青柏身下滴落的血迹上。

荣德见状立刻明白过来,也去捧了些,反复用脚在地面上碾过,直到那块血迹消失不见。

“青柏,还能坚持吗?”傅行简忽然问。

青柏直起脊背,“这点小伤不足挂齿。”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但一定是严密地监视着这辆马车,并且很有可能在义庄设下陷阱,就等着我们踏足其中。”傅行简道,“现在你和荣德依旧赶着马车行进,不必太快,走哪里都行,但绝不可以太过靠近义庄。”

“傅大人是要我们迷惑他们的视线吗?”荣德道。

傅行简颔首,接着道,“记住,你们不要去追究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就当他们不存在,若他们发现殿下不在车上,你们就直接回王府去,我会找人来送信。”

谢暄听得正认真,忽然傅行简转过头看向自己,“快下来。”

“我?”谢暄愣了一下,却也知道此处不能盘桓太久,忙听话地跳下车来,刚站定,一阵风忽地盖过头顶,又搭在肩上,他定睛一看,是傅行简原本披着的黛色斗篷。

“把你这身衣服遮好了。”

傅行简的氅衣对他而言着实大了些,荣德过来帮他,三两下整理好,将谢暄原本穿着,绣着孔雀羽线的玄青色锦衣遮了个严严实实。

“傅大人。”青柏犹豫片刻,还是道,“太危险了,还是我跟着殿下吧。”

“此地不宜久留,听傅大人的吧。”荣德坐在车架上,青柏见他没有异议,便重新上了马车,嘱咐一句殿下小心,便故意将马鞭扬起,在空中甩出一声划破黑夜的脆响,御马踏蹄而去。

鞭声的余响回荡在窄巷里,在墙壁上冲撞着逐渐消逝,随着马蹄声渐远,谢暄也被紧握着手腕,隐没入了一旁只有一人宽的墙壁之间,跌跌撞撞地被傅行简拽着跑。

没一会儿,谢暄就不行了。

“求……求你了。”谢暄又一次在摔倒的边缘被提了起来,捂住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坚持不住了。”

说着,谢暄直接蹲下,抬起头红着眼眶控诉道,“我还醉酒了呢。”

傅行简原本微微急促的呼吸倏然一顿,手腕上如同铁钳一般的力量松了,谢暄低下头揉着手腕嘟囔道,“不是说他们目的不是杀我吗,干嘛跑这么急。”

“快到了。”

声音忽然就响在耳边,谢暄微滞,抬头竟看到傅行简半蹲下来与自己平视,而后眼前一暗,是他将斗篷上的帽子盖在了自己头上,遮了眼睛。

“他们最初的目的也许不是杀人,可若发现你没在马车里,难保不会改变主意,现在回王府的路上也一定有人控制,所以我们不能回去。”

“那去哪儿?”谢暄拿手半抬起帽檐边,露出眼睛,却瞧见原本面对着自己的傅行简不知何时转过身去,留在眼前的,是他宽展的后背。

“上来。”

谢暄惊得瞪大了双眼,这一刻他甚至想绕到前头去确认下长相,到底是不是傅行简。

“快上来,马上就到了。”

谢暄没再犹豫,立刻趴了上去,一股力量坚实的力量托起了自己,他的双手也自然地环上去,心头一晃,整个人随着傅行简稳稳地站了起来。

“你……”

傅行简的呼吸就在咫尺之间,谢暄抿了抿唇,没继续说下去,任由头顶的帽子随着颠簸盖上来,眼前一黑,将所有隔绝在了这层厚实的锦缎之外。

谢暄其实并不喜欢黑暗,身份注定了他就好像被一直蒙着眼睛,永远不知道第二天等着他的是什么,上辈子,那么平常的一天,进了趟宫就再也没出来。

他知道自己不够聪明,重活一世除了知道自己会死,一点有用的主意也没有,明明谁都不敢依赖,却又极度渴望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放心依靠。

谢暄缓缓闭上眼睛,持续紧绷的身体随着呼吸逐渐放松,直到重量全然伏在了傅行简的肩上,他也感觉到了,步伐微顿,向上颠了颠。

“傅意深。”谢暄喃喃着,等他应了声,才又道,“你可别骗我。”

答不答应其实不重要,谢暄知道结局,他求的不过是个暂且的安心,和一线或许能够摆脱命运的希望。

也许傅行简现在是真心愿意帮他,但待到形势急转直下那一刻,他能坚持吗,就连谢暄自己都觉得,若换位而思,他也不见得能够做到。

“不骗你。”

傅行简的声音还是传来了,简单的三个字里有风声,有喘息,有随着颠簸的微顿,真切地响在耳边,可还未到心里,就虚幻的如同稀薄的尘雾,风一吹就立刻不见了踪影。

一定是酒力未散才会这般没出息,谢暄觉得自己鼻子不受控制地发酸,眼角又有些温热,下一刻就会洇湿脸颊下的肩膀。

谢暄吸了吸鼻子,稍稍抬起下巴,将那点滴眼泪抹在了自己袖上。

一直托住自己的双手忽然撤掉了一只,谢暄掀起帽边,眼前是一扇不算大的木门,傅行简腾出一只手,有节奏地敲响了门环。

金属的敲击声响彻在静谧的夜里,停歇片刻后,他又敲了一遍。

一阵风乍起,在巷子里呜咽而过,大约是吹散了天上的轻云,月光不长眼地洒下来,瞬间将晦暗驱赶殆尽。

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随着墙面弯折起来,就好像背后站着人一般,谢暄只是偷偷瞄了一眼,就立刻紧了手臂,

“傅意深,好像,好像有人来了。”

“别怕。”

傅行简也一定听到了,这样安静的夜里,马蹄声可以传得很远,错落纷杂,似乎在下一刻,就会猛然出现在尽头的拐角处。

如果他们真的过来了怎么办,这条长长的巷子光秃秃的,放眼望去,无一处可躲避的地方。

“傅意深!”谢暄用力地把头埋进傅行简的颈窝里,他害怕地绞紧了手指,可下一刻,他迟疑着,又缓缓松开,“你……”

你放下我吧。

门内闩锁的碰撞声打断了谢暄,他遽然抬头,只见门打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与此同时,那如同重踏在心脏上的马蹄声也已轰然而至!

第32章

里面的人几乎是将他们拖拽进门,关上不过须臾,马蹄声就从门外杂沓而过,谢暄还在傅行简背上,只觉得腿上被被他两只手掐得生疼,只能死死咬牙忍住,直到马蹄声逐渐消失于耳中,才咬牙道,

“傅意深,你抓得我好疼。”谢暄被立刻放下来,弯腰揉着腿内侧,忿忿道,“你是不是在报刚才的一脚之仇。”

谢暄这个人,只要事情过去便不会过于沉湎,就比如刚才还紧张到快昏过去,现下觉得安全,说话便开始没边没际。

“傅意深?”忽然一个声音自头顶传来,揶揄中带着一丝讥诮,“我倒不知潞王殿下在外头和夫君这般客气。”

“谁?”谢暄抬起头,一张化成灰都认得的脸就豁然出现在眼前,“萧子羡!”

他瞠目结舌,这才顾上环顾四周,只见眼前像是一间庭院,傅行简与萧九渊并肩而立,白晃晃的月光正铺在他二人肩头,反观自己正站在围墙影下,仿佛是那个刻意被隐下的局外人。

危难之时,傅行简竟头一个想到来找萧九渊,这也就罢了,暗号接应,后门相会,这傻子也能瞧出来不是头一回,看来他们两个不知私会过多少回了!

谢暄一直以为自己是鸳鸯,谁知道却是那根棒子。

“是草民,草民见过潞王殿下。”

萧九渊周到的礼数在谢暄眼里根本就是炫耀与阴阳,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强吞下心头不断涌起的涩意,才不情不愿地从鼻子里哼了句,“平身。”

“子羡,我们到这里来除了你谁也不能透露。”傅行简的声音明显松快了些,“我们呆到天亮就走。”

“就到我房间吧,晚上他们没人敢来。”

“好。”

话音刚落,傅行简就拉起一直不肯正脸瞧萧九渊的谢暄,轻车熟路地直接从庭院黝黯的树丛边绕过去,拾阶而上便踏进了游廊,再几步,就到了一栋房子前。

门敞开了一半,看得出主人方才从门里出来时的急迫,谢暄这才恍然悟到,原来萧九渊的卧房后窗正是刚才他们站立的庭院,所以他才能听到门闩特殊的响动,并且能及时赶到。

呵,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谢暄心头虽酸得难受,却也想明白了许多,他恍恍惚惚随着傅行简进了房,刚站定就忽然道,

“你们放心,这次我定会成全你们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正在关门的萧九渊和打算替他除去斗篷的傅行简都愣住了,二人对视一眼,似乎都不知道如何接下他这句话。

“真的。”谢暄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手指不自觉地又搅上了衣袖,一下一下抠着,肯定道,“会有那一天的。”

“他喝了不少酒。”傅行简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