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汲
拍卖会结束后,殷回之和谢凌同去后殿客房取拍品。
谢凌悠哉悠哉地抱臂乱逛,他莫名其妙沦为了搬运工,抱着一堆荒谬的小玩意跟在谢凌后头。
已经换了一身常服的拍卖师忽然出现在门口,恭敬而谦卑地叫了一声“谢公子”。
殷回之心道这拍卖会的举办者还真是贪婪无度,到这种地步还想着敲诈谢凌的钱,也不怕惹祸上身。
谢凌装傻,谢家那掌权的门主可不傻。
拍卖师得到谢凌的允许,才轻步走进来。
“谢公子,涅槃化骨丹的竞买者付不起叫价,东西被扣在我们手里了。”拍卖师的每一句话都在殷回之预料中。
谢凌仿佛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音:“所以呢?”
拍卖师右手贴在胸口,躬身道:“主人说,谢公子今日照顾了我们不少生意,拍品卖出,便不作他卖,这枚化骨丹便赠予谢公子,只当主人想同谢公子交个朋友。”
殷回之闻言微惊,忍不住侧目看了谢凌一眼。
谢凌唇角扬起一点弧度,傲睨轻慢到了极致:“你家主人真有面子,一颗真假不知的丹药就想搭上天夜门。”
这还真不是谢凌目无下尘。鬼市的拍卖场只是一个场所,主办方可能每一场都不同,这些主办方里当然也有手眼通天的厉害角色,但绝大多数都是三界奔波的从商者,或是干脆是大宗招养的代理管事。
无论对方属于哪一种,谢凌都有资格说这话。
拍卖师也感到意料之中,他很快改了口:“是我言错,谢公子,我们主人希望将此物赠予您,以示敬慕之心。谢公子,主人想求一个拜见您的机会。”
不知是不是这卑微的“拜见”二字戳中了谢凌那不大正常的心理癖好,殷回之看见他翘起了嘴角。
那张上薄下饱的唇动了动,吐出勉为其难的字句:“既如此,那好吧。”
……
那位神秘的东道主似乎很是重视谢凌的赏光,人还未至,珍馐美酒已经摆满了整个宴厅。
按理说与之配套的,往往还要有成群的美人,但奇怪的是,宴厅里连侍奉的仆从婢子都没几个,舞姬乐师就更不用提了。
殷回之不喜欢人多,这样再好不过。
说不出名字的冷香若有似无地缭绕着,很淡,并不让人反感。
在这种静谧中,他居然久违地感觉到了放松和惬意。
原以为谢凌会觉得无趣,转头却发现对方半阖着眼,也是一副难得的安宁神情。
他们赴宴前摘了面具,宴厅里琉璃灯给谢凌苍白的脸镀上了暖色的光晕,那种阴晴不定的危险感几乎消失不见。
“让谢公子久等了,是殷某的不是。”
来者未语先笑,却不叫人觉得谄媚,一派彬彬有礼,又不会显得拿腔作势,就像今天这场宴请一样,让人觉得很舒服。
殷回之入席前听边上的仆人说,这次拍卖会的主办者与他同姓,单名一个“诲”字。
殷诲……
殷回之将这两个字在咀嚼了一番。
足够陌生的名字,应当确实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光从今日发生的一切便能看出此人眼光很毒。
殷回之如此想着,抬眼和殷诲四目相对,微微一怔。
因为他发现殷诲看他的眼神跟看谢凌时截然不同,那双朗目凝在他身上,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
猜疑和敌意?
但只有一瞬,再认真去看,已经捕捉不到任何情绪了,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殷回之确定自己没有得罪过这位殷诲先生,而且他身上还有谢凌系上的幻化容貌的法器,即便这位殷先生以前见过他,今日也不会认出来。
他长眉轻蹙,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殷诲关切地同谢凌寒暄了几句——虽然是单方面的。他说得多,谢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谈不上不耐烦,但也兴致缺缺。
殷诲发觉了,很识趣地闭了嘴,换了个献殷勤的方式——亲自为谢凌布菜递酒。
布好的菜刚落到桌案上,就被谢凌转手推到了殷回之面前。
没等殷诲对这借花献佛的行径做出反应,谢凌便淡淡开了口。
“知晦,这里没有别人。”
殷回之和那人的动作齐齐一顿。
知晦?
这商人不是叫殷诲吗?难道表字知晦?
殷回之虽然没有作声,但那颗七窍玲珑心千回百转,瞬间捕捉到一个准确性更高的名字。
沈知晦。
南海宫宫主的私生子。
……之一。
南海宫宫主虽然生性风流四处留情,但对儿子都很不错,不管其生母身份卑贱与否,年龄到了都会接回府里养着,名份也是堂堂正正昭告外界,半点不藏着掖着。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少宫主的人选早就定下,南海宫的权力跟这些外面接回来的没半点关系。
沈知晦,便是这“没关系”大军中的一员。
大概除了殷回之,也没谁会这么无聊,在看百家卷宗时记下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名字。
沈知晦笑容微滞,嘴角很快放下,那让人感到如沐春风的体贴消失,变回温和冷静的模样:“好。”
话音落下时,殷回之感觉他似乎又看了自己一眼。
这几个眼神来回和短暂交谈已经足够让殷回之想通一些东西,确定自己的猜测。
沈知晦看了看谢凌那从容不迫的模样,只道:“先吃饭吧。”
在场□□凡躯的只有殷回之一个,其余两人都已辟谷,沈知晦这话当然不是体贴,而是不想当着他的面多谈。
两个鬼域长老的儿子,在一起能聊什么?殷回之也不想知道,干脆装聋作哑低头吃饭。
他吃了两口,忽然发现了一件有点巧合的事。
沈知晦夹的菜……竟刚好每一样都合他的口味。
第10章 桃源·四
沈知晦作为东道主,一早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殷回之用完饭,没有多留,知趣地由仆从引着先行离座了。
宴厅中一时只剩下沈知晦和谢凌二人。
沈知晦道:“尊主。”
谢凌捏着酒盏晃了晃,没应。
沈知晦脸色立刻变了,迅速起身上前,在谢凌面前重重跪下:“属下知错。”
谢凌撩起眼皮,反问:“哦?”
沈知晦低低道:“属下不该未经尊主允许,就擅自通过鬼市敛财。”
殿内静得让人不安。
谢凌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慢慢摇头:“知晦啊知晦……”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除了你,无人可用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落进耳朵里却让人无端浑身发寒。
沈知晦面上陡然血色尽失:“尊主,我没有这个意思,我——”
谢凌轻轻地打断他:“我的忌讳,你应该清楚。”
沈知晦跟了他那么久,见过数不清的反面例子,自然无比清楚。
上辈子这人恶名远扬,对手下其实一点也不差,甚至称得上纵容。但有一点,他手底下的人必须不得欺瞒、绝对坦诚服从。
在他面前耍小心思、打着为主图谋的旗号行忤逆之实,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最厌恶欺骗和自作聪明。
沈知晦方才的举动便是自作聪明。
“我对那少年心有戒备,所以违背您擅自支开他,此为罪一。顾左右而言他,此为罪二。”沈知晦从腰侧抽出长刀,双手呈到谢凌面前,头埋得很低,“尊主,您罚我吧。”
谢凌没接。
沈知晦茫然抬起头,那双稳重的眼里浮现出几分即将成为丧家之犬的恐慌:“主子,我真的知道错了。”
又补充:“……也没有说谎。”
“没说你撒谎。”谢凌扫了他一眼,凉凉道,“缺胳膊断腿的多难看,收起来吧——没有下次了。”
沈知晦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他又低声说:“谢谢主子。”
两辈子,他都对南海宫这个地方恨之入骨,即便谢凌不说,他也会将上辈子做过的事再重演一遍。
只是如今一切时机都还没到,纵使他有上辈子的记忆,手里捏着一堆人的把柄,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无声无息把南海宫翻过来。
想快,想一击毙命,还不能引人注目,就必须要有大量的钱财来收揽势力。
鬼市拍卖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他没料到谢凌也会来,还故意任他手底下的人敲诈了一通。
谢凌知道他在说什么,不以为意地哼笑:“谢我做什么,反正钱最后是谢垢付,要谢去谢他吧。”
沈知晦:“……”
是了,如今这人明面上的身份是谢家少主,这一番等于是拿谢家的钱去填他的窟窿了。
脑海中闪过上辈子谢垢的所作所为,沈知晦眼里闪过杀意:“尊主,我可以直接让他把整个谢家都吐出来,您不用屈居他之下。”
谢凌反问:“怎么让他吐?放着我们的计划不做、跑去夜袭谢府杀人灭口,然后被全域通缉吗?沈知晦,你什么时候这么耐不住性子了。”
沈知晦哑然。
谢凌说的是对的,只要按计划来,最长不过半年,一样能达到他们的目的……是他太耐不住性子了吗?沈知晦有些茫然。
其实不是的。
沈知晦上辈子认识的,就是那个年轻的,满心仇恨、极端阴狠的谢凌,即便别人劝他,他大概也会像沈知晦说的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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