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汲
殷回之道:“我修为已废,做不了什么了。”
季回雪缓缓道:“我路过那间草药铺时,看见你向掌柜打探欧阳昳的下落了。”
殷回之的手倏然攥紧。
“欧阳氏已经得到了他们该得到的报应了,欧阳昳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季回雪说,“即便你不动手,他也活不了多久……”
“不,师兄,”殷回之突兀出声,一字一句道,“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杀他。”
“我只是想弄清一个、埋在我心里许多年的疑惑——”殷回之沉声道,“我母亲的真正死因究竟是什么。”
“你以前不是同我说,你母亲是病死的吗?”季回雪蹙眉,惊疑交加,“难道另有隐情。”
殷回之闭了闭眼:“我不知道,所有人都那么说,阿娘也那么告诉我,可是师兄……”
“我当时年纪太小,没察觉异常,可后来细想起来,却处处都是疑点,我母亲她——”
“客官!客官!!”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客官——!”
在催命一般的喊叫声中,殷回之不得不终止对话,先去开门。
“什么事?”
门外店伙计脸上堆满谄媚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不大中听:“那个,二位客官,要不麻烦您二位还是另寻住处?”
殷回之拧眉道:“为何?”
店伙计:“是这样的,小店来了位贵客,指明要这间房……”
饶是季回雪这么好脾气的人,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皱了眉:“凡事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店伙计讪笑道:“话是这么说,可那位贵客出手就是包场子的价,还只要这一间房。”
这就绝对是冲着他们来的了,季回雪和殷回之交换了一个眼神。
店伙计看不懂他们的眼神交流,只得再度道:“二位,这事确实不地道,但人家的钱袋子硬,就算小的想回绝,掌柜的也不让啊……”
言下之意,他只是个做工的,为难他也没用。
季回雪的性子在那,自然再说不出什么重话,他忍了忍,掏出钱袋,对伙计道:“那你便转告掌柜的,我们出双倍价钱。”
店伙计刚要目瞪口呆地应下,廊上便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是吗,那我出十倍,你又当如何?”
雪色身影穿过半掩的褐色木墙,站定门前。
来人似笑非笑的眸子扫过表情紧绷的殷回之,最后视线落到殷回之身后的季回雪,微微歪头。
似是用行动又问了一遍“你当如何”。
店伙计见状,连忙溜了。
“你是谢凌?”季回雪盯着他的脸问。
谢凌拍手道:“季仙君慧眼。”
“铮——”
季回雪腰间“流风”发出阵阵剑鸣,昭示着它的主人动了战意。
谢凌的手段与修为绝不在同一个水准,殷回之几乎是同时回身按住了季回雪的手,幅度极微地摇了一下头:
——不可。
季回雪读出了他的阻拦,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护着谢凌,沉声道:“阿殷,他是个魔修。”
“季仙君似乎对魔修意见很大,”谢凌唇角微扬,“可惜这里不是上修界,你就算大喊我是魔修,他们也只会觉得你是因为我拿钱砸了你们的住处,心怀怨气胡说八道。”
季回雪丝毫没受他影响,诘问:“你缠着阿殷不放,究竟是想做什么!”
谢凌惋惜道:“分明是他先毁约离开,我依照承诺寻过来,怎么能叫缠?”
季回雪眉心蹙了蹙,看向殷回之:“毁约?”
殷回之没有解释,只对谢凌道:“谢公子,我想了想,还是怕日后还不起你的恩情。”
谢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欠我的还少吗?”
殷回之视线下落:“谢公子,时候不早了,既然你定了这间房,我们便先不叨扰了。”
他正要拉着季回雪离开,却听谢凌幽幽道:“还记得我在寒潭边说过什么吗?”
——我要一个人的命。
——谁?
殷回之脚步蓦地顿住,转身死死盯着谢凌,谢凌却毫无负担地笑起来,漫不经心道:“我那时虽然是开玩笑的,但眼下也可以让它变成真的,你要试试吗?”
季回雪察觉殷回之神色不对,当即喝住谢凌:“闭嘴!”
他抽出流风,手腕却突然卸力,“叮咣”一声,长剑脱手落地。
谢凌弯起眼睛:“不好意思,忘了说,方才你房间里的那杯茶,被我加了点东西。”
殷回之脸色骤变,闪身挡在了季回雪前面,一字一顿:“谢凌。”
谢凌:“在呢。”
殷回之看着他:“我跟你回去,放了我师兄。”
嘴巴可以说谎,眼睛却很难。
刚刚那一瞬,他从谢凌眼里看到了真实的杀意。
第14章 故城·三
“不准和他走!”季回雪声音冷肃,不带丝毫惧意,“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能在这杀了我。”
直到此刻,季回雪才显露出作为观澜首席大弟子的傲气来。
可惜谢凌懒得接他的话,只扫了一眼殷回之。
殷回之知道谢凌在让他做选择。
的确,季回雪金丹大圆满修为,远在谢凌之上,就算谢凌法器手段再多,也不会真在这里要了季回雪性命。
可若真的闹起来,季回雪必然要吃苦头不说,届时仙门百家都会知道季回雪逃了禁闭跟他这个潜逃犯待在一起,何必呢?
殷回之转身,平而直地望着季回雪:“师兄,如今我已经不是观澜宗弟子了,往后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
听到殷回之的话,季回雪那张素来彬彬有礼的脸有一瞬扭曲,他咬牙道:“殷回之,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
殷回之不作声,季回雪又道:“你真要因为这个魔修的一句话赶我回去吗?”
殷回之摇头道:“不,即便他今日没有出现,我也会这样做。师兄,你本就不该来这里找我。”
季回雪眼中流露出几分痛苦之色:“可是阿殷,我不能……”
“季回雪,早些回家吧。”殷回之轻轻打断了他,没有让他说完。
殷回之偏过头,对谢凌说:“走吧。”
“殷回之!”季回雪脱力地扶着门框,在他身后大喊,“我们名字中相同的第二字,便注定了你我此生不能真的陌路,我不可能不管你!”
观澜第二十三代亲传弟子,“回”字为辈,出自观澜老祖开山立宗时亲手为后人书写的《字辈书》。
前尘作姓,观澜为根,第三个字才属于他们自己。
拜师那日,江如谂对他说过,这是十二内峰的传承,也是每一代亲传弟子之间斩不断的联系,欢欣、苦难、责任,他们都该共同面对承担。
殷回之脚步顿住,沉默半晌,说:“那便不要这个字了。”
季回雪愣在原地,喉咙涩得发不出声音。
谢凌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提建议:“要不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吧。”
季回雪脸色难看,带着阴沉怒意看向谢凌:“谢公子,多行不义必自毙。”
谢凌喜怒难辨地看着他,轻轻道:“是嘛,可惜我不信。”
“走。”殷回之扯了一把他的袖子,因催促的语气太过,几乎有些像命令了。
谢凌倒也没在意,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出客栈,最后在一个巷口站定。
谢凌捻起他腰上的坠子,打量着他的表情:“你对我还真是不客气。”
殷回之掀起眼皮,话中带刺地说:“哦,我不是你的‘故人之子’吗,为什么要跟你客气?”
谢凌轻哼着笑了声,未予置评。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继续争讨那些无意义的东西:譬如殷回之的欺骗和不告而别,譬如谢凌的欺骗和虚情假意。
“我九岁那年,差点死掉。”殷回之突然出声打破了沉寂。
他没考虑谢凌是否已经知道,只没头没尾地讲述:“那年天夜门几乎屠了欧阳府满门,我因为被欧阳昳关在地窖里,阴差阳错存下一条命,却也被瘴气毒得快死了。”
“府中血光冲天,全是尸体,观澜宗的人手用探灵石扫了一圈便准备撤退。
“季回雪站出来反对,说必须要人力搜查一遍,探灵石没有反应只能说明里面没有活着的修士,万一还有活的普通人呢?
“他那会还不是首席大师兄,只是个优秀些的内门弟子,”殷回之笑了笑,继续道,“跟他一道的弟子们都觉得他脑子不好,说欧阳府里的高手都死尽了,怎么可能还有活着的凡人。
“没人愿意去,季回雪就自己冲进了瘴气里。七进七出的府邸深院,他一个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最后把我从地窖捞了出来。”
殷回之从回忆中抽离,看着谢凌:“所以即便我的师叔要置我于死地,我的师尊弃我于不顾,我都还愿意叫季回雪一声师兄。”
“所以即使有些时候季回雪的观念我无法发自内心认同,但我还是愿意照他希望的那样做。”
谢凌替他总结:“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他对你有多重要,求我不要伤害他。”
殷回之总是冷静内敛的眼里罕见地露出一丝少年气的狡黠,他有点高兴谢凌没猜中他的想法:“并不是。”
他的语气不似作假,于是谢凌的嗤弄滚到唇边,又滚回了腹中:“那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救命之恩对我来说……意义还是挺重的,”殷回之微微仰头,“谢凌,其实你没必要给我编‘故人之子’这种话,你也救过我。”
两次。
你同我说真话,袒露你的目的,我未必不会答应你。
谢凌轻易地读出了这句话的未尽之言。
他盯着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看了几秒,毫无波动地吐出四个字:“自作聪明。”
殷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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