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汲
“少主。”
听见侍从的声音,殷回之立刻抬手将血迹清理了。
侍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以为殷回之封了五感,便要小心翼翼地撤下。
“说。”
殷回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又若有似无的哑。
侍从没注意,只道:“少主,沈护法那边来话,说您要是休整好了,有时间去一趟乾阴宫,尊主有话要嘱咐您。”
默然几息,殷回之说:“好,再过几日吧。”
侍从惊讶:“几日?”
平日不都是“我这就去”吗?
里边传来的声音冷沉清郁:“五……七日。”
听起来像是想尽量拖得久一点。
侍从心生疑窦,却也不好多问,点头称是,便退出去回话了。
殷回之闭目调息,再度尝试将元神融入金丹。
……
七日后。
在门口那只黑鹦鹉的目送下,殷回之沉默地由宫侍引进了殿。
谢凌坐在美人靠上,正在跟沈知晦低语,沈知晦含笑伫在他手边,耐心恭敬地听着。
见他进来,谢凌收了话,没再继续,四指松松垂下、掌心向内,朝沈知晦摆了摆。
于是沈知晦很默契地退到了三步开外。
殷回之突然生出了陌生的感觉——他似乎来得很不是时候。
他没再往前,而是沉默地跪在了离谢凌五六个身位远的地方:“弟子拜见师尊。”
没有半分逾越。
谢凌扫了他一眼,对他这副守规矩的模样大概很是满意,唇角带笑:“苦修了两个月,成效如何?”
殷回之也浅浅回以一笑,只是这笑意浮在嘴角边,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回师尊,弟子已半入金丹境后期。”
闻言,一旁的沈知晦意外地觑他一下。
金丹后期和中期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二者金丹的质量和灵性相去甚远。
所以……入了就是入了,没入就是没入,什么叫半入?
难道是为了哄谢凌高兴?
可谢凌绝不是会因这种模棱两可的话高兴的性子。
果不其然,沈知晦看过去,谢凌脸上的表情已经淡了:“过来,我看看。”
殷回之却没动,盯着地面道:“师尊,等我完全入了金丹后期再看吧。”
沈知晦心道要糟。
不过谢凌居然没彻底冷脸,只是加重了语气:“殷回之,我让你过来。”
沈知晦原以为,这两年的时光已经足够将殷回之对上谢凌时的倔脾气抹干净。
但似乎不是。
殷回之竟然违背了谢凌的话,依旧跪在原地,抗拒之意溢于言表。
但更出乎沈知晦预料的是,谢凌居然还没有翻脸。
谢凌从坐榻上站起,走到了殷回之面前,垂眸道:“你跟我赌什么气?你以为还有谁会像我这么惯着你?”
“殷回之,别让我说第三遍,起来。”
殷回之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低声说:“我宁愿你从来没有惯过我。”
然后站了起来。
谢凌因为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忍耐着没出声骂他,而是伸手去探了他的丹田。
然后,沈知晦看见谢凌的表情一点一点变了。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呢?
难以置信、怒其不争,还有山雨欲来的阴沉怒火。
谢凌盯着殷回之的眼睛,只吐出了两个字:“解释。”
殷回之居然笑了一下,轻轻反问他:“解释什么?”
这俩宛如哑谜一般的对话,沈知晦听不明白,但直觉告诉他恐怕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他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靠近殷回之,打圆场:“尊主,欲速不达,我瞧少主也是很努力了。”
说着,他也伸手探向殷回之的丹田,同时对殷回之无声动了动唇道:得罪了。
他本想看看殷回之到底是修炼得多不理想,才能让谢凌如此生气,他也好帮殷回之找理由。
然而这一探,沈知晦彻底愣住了。
殷回之丹田里那颗缓缓运转的金丹灵力磅礴,泛着紫金色的璀璨光泽。
单看这状态,赫然已是金丹后期。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颗金丹主人的元神竟然无法与之彻底相合。
修道者进入金丹中期,元神便能离开识海而下,淬炼金丹。
在这个过程中,金丹会在反复的淬炼中从淡金色转变为紫金色,彻底转变后,元神同时也会完成与金丹的融合,于金丹内孕育元婴之种。
但殷回之元神与金丹的融合度竟然还不如一个金丹初期的人。
那殷回之是怎么将金丹淬到这个程度的?
沈知晦越想越心惊。
然后他得到了答案。
那金丹表面,漂亮的紫金色中,掺着几道极细极微的裂纹——
显然是元神不稳、波动过大,又强行淬炼金丹导致的后果。
临近月圆,谢凌本就头疼烦躁,若不是先前之事让他心里有那么一丝微妙的不忍,他也不会耐着性子纵着殷回之到现在。
这句自我放逐般的“解释什么”彻底将火星引燃了。
他重重掀袖。
殷回之直接被凌厉袖风掀翻在地,本就乱作一团的五内猛烈一震,吐出一口血。
沈知晦其实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灵力已经纯粹到了这个地步,却在元神融入金丹这一步出了问题,只能是……
心志不坚。
谢凌最厌烦优柔摇摆的人,生气也是理所应当——可怎么会呢?
殷回之本就是经年前的谢凌自己,又怎么会在这种事上犯错?
沈知晦看向殷回之那双冷寂的眼,想起过往种种,隐约猜到什么,又觉得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简直荒唐。
谢凌扫了他一眼,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沈知晦张了张唇,终是没有告声,而是默默退了出去。
“又是这副场景,你不觉得丢人,我都嫌丢人。”谢凌冷冷道,“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殷回之几乎将口腔内的软肉都咬烂了,心口一阵一阵,越来越痛,说出的每个音节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是你先亲我的。”
殷回之说完,似是也觉得自己这话很可笑,低头自嘲地闷笑了两声,唇角溢出血沫。
他喃喃:“师尊,本来我在那面镜子里什么都没看到的。”
“师尊……我怎么这么可悲啊?”
谢凌什么恨什么痛都尝过,被人气得眼前发黑,还是人生头一遭体验。
他一瞬便明白了殷回之口中的“亲”指的是哪次,也明白了那句“本来什么都没看到”意味着什么。
哈,这蠢货是在怪他警告过头、害自己生出心魔吗?
荒谬可笑至极。
谢凌踹了殷回之一脚,狠狠骂道:“混账,你管那叫亲?你那时才几岁!但凡你会游水——”
谢凌的话音止住,识海传来钻心蚀骨的痛,仿佛要痛进魂魄里,他闭了闭眼,而后阴郁地盯着地上的人。
他蹲下去,扯住了殷回之的衣领,阴恻恻问:“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不知道是有恃无恐还是真心,谢凌听见殷回之回答:“……反正是欠你的。”
谢凌被气得几乎要发笑,他攥在殷回之衣领上的手滑到了殷回之的脑后,轻轻摩挲了两下,如同从前每一次嘉奖殷回之那样——
他盯着殷回之的眼睛,俯身讥诮道:“你会为今日在我这里犯贱后悔的,殷回之。”
话音里没有一丝玩笑,似吐谶语。
这话实在太冷漠,太难听。
但或许该感谢那些在梦境中出现、反复几百上千次的画面,殷回之蓦地生出了某种奇异的预感。
他紧紧盯着谢凌乌沉的眼,呼吸一下一下变重。
谢凌漠然垂眸:“那个不叫亲。”
然后吻了下来。
殷回之大睁着眼,瞳孔震颤,浑身僵硬,周身关节仿佛成了年久受蠹的笨重门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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