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汲
因为结丹太早,殷回之的身高比起他前世时,缩水了少说有七公分,这样跟他对视时,总会显得小心翼翼而可怜。
只可惜一分真、十二分假,多出来的三分,谢凌还要倒欠着装作看不出来。
谢凌收回目光,面对着江如谂一众人,朝身侧抬手,袖袍掩住苍白的腕,手背朝上——示意殷回之可以抓住他的手臂。
江如谂立刻盯着殷回之,声音里不知是怒更多、还是愧更多:
“殷回之,你的仇如今已得报,当真还要跟这魔头牵扯不清吗?”
无妄也叹道:“殷施主,仇怨既清,莫要一陷再陷,回头是岸。”
沈奕不觉得投了魔的人还能改邪归正,并不附声,只待动手。
然而殷回之很没眼力见。
他既没有如谢凌的愿抓上那截手臂,也没有理会对面两人无聊的劝告。
——没有一丝犹豫地,他扣住了谢凌的掌心。
谢凌垂眸,目光从那不敢用力、又相当执拗的指节上掠过,只淡薄道:“抓稳,闭眼。”
殷回之听话地闭上眼,又顺理成章地抓得更紧,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指嵌进谢凌的手心。
下一瞬,手中冰魄被抽走。
而后兵刃相接的声音、灵力碰撞的狠劲、还有鲜血喷洒的声音,灌入被震伤过的耳中,嘈嘈杂杂,显得不太真切。
即使闭着眼,殷回之也能感觉到那些攻击源源不断地朝他袭来,化神期修士的交手,只要他被打中一次,就能当场毙命。
但总有一道更阴狠的力量,在那些攻击砸到他身上之前,将一切或化解、或挡去。
溅到殷回之身上的只有滚烫的血。
血很热,殷回之由此分辨那不属于谢凌。
所以他没睁眼,只是将性命和前路都交付给自己抓紧的那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灵力魔息对轰的动静渐渐变得迟缓起来,身后忽然传来江如谂的声音。
“谢凌,你毁我两个弟子……我必取你性命。”
江如谂大概受了挺严重的伤,声线依旧是冷的,只是不稳,还夹杂着深深的恨意。
殷回之原以为他师尊不会回话。
但谢凌回了。
谢凌像是没忍住,泄出了一声笑。
“傻逼。”
挺奇怪,别人的声音落进殷回之耳中,都像隔了水膜一样模糊,谢凌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殷回之闭着眼,也弯了一下唇角。
“轰”地一声,结界被谢凌强行震破,即使有谢凌的魔息护着,殷回之的五脏六腑还是狠狠一麻。
耳中又出现了刚才那中湿黏的感觉,而后听力变得更加模糊。
似乎是提阶丹的副作用生效了,殷回之漫无目的地想。
伴随着几乎被撕裂的拉扯感,那些嘈杂的声音终于远去。
身上的伤后知后觉地传来剧痛,殷回之也终于坚持不住,手指卸力,后仰倒去。
肩膀被一把捞住——谢凌接住了他。
殷回之眼睛也看不太清了,视线里是雾蒙蒙的红色,他只能靠手去找谢凌的位置。
谢凌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抓住了他乱摸的手,垂眸看着他:“七窍流血了,别乱动。”
说罢,就要松开殷回之的手,去疗愈那颗千疮百孔的丹田。
但殷回之根本没听见——但听没听进都不影响他死抓着谢凌不松手。
“师尊……”
谢凌“嗯”了一声。
“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殷回之说话也有点吃力,但声音里的难过委屈却很清晰,“我连这种事都办不好,还、还总是害你……”
一滴血泪落到谢凌的手背上。
谢凌掰不开他攥得死紧的指节,干脆连着他的手一起按在了丹田上:“没有。”
殷回之可能并没有听见——他彻底晕过去了。
被压在谢凌掌心和小腹之间的那只手也失了力气。
谢凌却没有抬手将那只手丢开,而是维持着这个姿势,继续给殷回之的丹田治伤。
他似乎回忆了什么,然后慢慢回答了已经听不见的人。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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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你醒了吗?”
殷回之刚动了动眼睫,耳畔就传来陌生的声音,他慢慢睁开眼,对上了一张殊丽的面容。
还有一只手停驻在他的颊侧。
殷回之长眉顿蹙,直接打开了那只手,不冷不热地问:“怎么是你?”
巧色摸了摸被打痛的手背,勾唇笑了一下,那笑容像讨好,又像带着别的意味:“尊主让我照顾你。”
殷回之眉毛蹙得更深。
整个乾阴宫,只有这个巧色独对谢凌称“您”,对其他人都毫无顾忌地称“你”。
殷回之不在乎这些,但他厌恶这个人总是若有似无表现出来的特权。
谢凌许可的特权。
他面无表情地命令:“出去,我要穿衣。”
巧色像是看不出他的反感,很听话地点点头,又蹙眉忧虑道:“少主,你知道尊主怎么了吗?他这两日总是一睡就睡近十个时辰,都不怎么同我下棋了。”
殷回之愣了两秒,连巧色对他说这句话的意图都来不及想,就冲下床,胡乱扯了件衣袍就跌跌撞撞地往谢凌殿里跑。
殿外寥寥几个宛若石雕的守卫,看见殷回之衣衫不整地冲进来,才露出了些许惊诧。
殷回之径直冲了进去。
安神香的味道比从前浓了数倍,愈往里愈浓,殷回之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美人榻上没有熟悉的人。
层层叠叠的帷帐后,影影绰绰映出一道身影,殷回之冲上前:“师尊!”
那道身影一顿,随即,帷帐被轻轻撩开。
殷回之盯着那只手,心想,这不是谢凌。
帷帐后露出了沈知晦的脸。
沈知晦面容有些疲惫,看见他并没有意外的神色,平静道:“少主。”
殷回之却僵立着没有应声。
他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谢凌。
谢凌的神情是纯粹的安宁,似乎睡得很熟,但殷回之知道,谢凌若还有意识,是绝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平日哪怕是侧卧在美人榻上小憩,谢凌的眉目也是极冷淡的。
殷回之以修炼钻研为由赖在一边,可能某个瞬间再抬头,就会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然而此刻,谢凌却像是所有平凡的人一样,陷入了真正沉睡。
这种陌生让殷回之感到恐慌。
他仓惶上前,跪在床边,逾越地要去探谢凌的心口——那是魔修储息之所。
沈知晦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皱眉道:“少主,不合适。”
察觉到殷回之施加力气不肯退回,他劝道:“少主,探不出来的。”
说完,他松了手。
殷回之还是固执地去探。
掌心下的胸膛里只有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除此以外空荡荡的,他什么也没探到。
沈知晦叹气:“没有尊主的允许,您不可能探出真实情况的。”
殷回之倏地抬眸:“沈护法,你知道对吗?”
沈知晦:“我不知。”
他回答得太快,仿佛早就料到殷回之会有此问。
于是殷回之立刻确定沈知晦什么都知道,他急切地盯着沈知晦,道:“不,沈护法,师尊那么信任你,你肯定知道。师尊到底怎么样,他的元神是不是受了伤?”
沈知晦闭口不言。
殷回之膝盖换了方向,抓住了沈知晦的手臂:“沈知晦,求求你,告诉我好吗?”
沈知晦脸色大变:“别——!”
他强行把殷回之拉了起来,几乎是苦笑着说:“您这是要折我的命。”
殷回之还是固执地看着他,沈知晦突然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觉得面前这个少年很可怜。
他虽也对谢凌生出过别的心思,但那更多是久居高位无人可信,只彼此相依为命的情况下滋长出的遐想。
倘若真有一天,他与谢凌之间没了魂契的羁绊,这些欲念大约也就随之消弭了。
可殷回之呢?
殷回之生了一张和谢凌从前一模一样的脸,十六岁前,有着和谢凌完全重叠的过去。
在沈知晦的眼里,这就是少时的谢凌,所以他敬殷回之、护殷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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