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汲
他跪了很久很久。
因为跪得太久,眼眶里残留的泪都干涸,模糊的视线重归清明。
烧灼着的、翻滚着愤怒的心口毫无预兆沉寂下来,变成一潭死水,只有识海的抽痛还残存着活着的实感。
殷回之突然平静得过分,像是被剥掉了所有情绪的躯壳。
他慢慢抬头,看向谢凌。
谢凌也在打量他,似乎在观察他的情绪,判断他此刻究竟是痛苦还是怨恨。
殷回之知道,此刻他只能是前者。
于是那双浅色的眼瞳嵌在形状漂亮的眼眶里,眼泪明明已经干过一轮,在对上谢凌的视线后,又霎那间汹涌成灾。
似乎是难过悲痛到了极点。
谢凌理所当然地上前,俯身替殷回之擦眼泪,被殷回之狠狠推了一下。
谢凌顿了顿,没因为他的小脾气发火,继续动作。
“阿殷,我不想看到你为他难过,”谢凌用指腹轻轻抹去最后一滴挂在殷回之下巴上的泪珠,轻声道,“——我会难过的。”
殷回之滞涩地转了转眼珠。
“我反悔了,”谢凌在他身前蹲下,“巧色不给你了吧,我没碰过他,以后也不会。好不好?”
殷回之静了几秒:“为什么?”
谢凌垂眸看他,忽然笑了,很轻地说:“因为两辈子里,只有你会这么依赖我、笨拙地讨好我、宁愿惹我生气也要管着我……也只有你,让我偶尔会想,就这么待在你身边一辈子也挺好。”
殷回之盯着谢凌,看着谢凌的唇瓣张合,吐出一句又一句自己曾经期望至极、如今看来可笑至极的话语。
很意外,他居然不想吐。
他依旧挂着那副痛苦悲戚的表情,并精细地在此基础添上了怔愣与茫然,算作对谢凌这番“剖白”的反馈。
于是谢凌恰到好处地补充:“所以我不想别人取代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殷回之微微一颤,垂头流露出挣扎和痛苦,又紧紧闭眼掩饰。
心中却在漠然恭贺自己,终于一点也不在乎谢凌说的想的是什么了。
他终于解脱了——以彻底失去在这世间最后一道联系为代价。
-
殷回之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是窝在住处,就是缩在闭长关的洞府,很少见人。
谢凌来找过他几回,有两回碰见他拿着那条细窄沾血的白绫发呆,话里便多了几分阴冷。
殷回之抿唇沉默,谢凌便凑过来亲他,被他躲开后神色更不好看,往往甩袖便走。
如此两回,谢凌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差。
殷回之察觉到后,又变得惶然起来,谢凌第三次转身离去时,他抓住了谢凌的袖子。
谢凌振袖甩开,看似力道不大,却一点不容置疑。
但殷回之死死抓着没松手,导致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谢凌终于停步,转身低头看着他,声音微冷:“不是要抱着你那条白绫进棺材吗,拉我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空气中就传来水滴坠地的声音。
地板上多了两点水渍。
“如果我不拉住你,”殷回之没有抬头,哑声自嘲地问,“你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来了。”
谢凌没回答,低头审视他。
“凭什么?”殷回之喃喃,忽然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谢凌质问,“拒绝我的是你,把我推到别人那的也是你,你高兴了,就来逗我两下,等你不高兴了,我又会被你扔到一边,是吗?”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殷回之盯着他:“凭什么啊,谢凌?”
谢凌慢吞吞道:“这些天,都是你在推开我。”
殷回之惨笑一声:“可是还是推不开,你看,我都在心里告诫了自己无数遍,不要再靠近,可还是忍不住伸手——”
他用轻声讥讽自己:“我怎么这么贱啊。”
谢凌终于朝他走近了一步,似乎想伸手拉他。
殷回之微微侧身避开了,继续一字一句道:“师尊应当很奇怪,姬枢又老又普通,有什么好的。”
“除了神态间偶尔会流露出你的影子,是没什么了。”殷回之扯起唇角,笑得很苍凉可悲,“不过还是不同更多,他会说喜欢我,你不会。”
谢凌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谢凌用的力气太大,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摔进谢凌怀里。
“他和我哪里有半分相似?”谢凌冷嗤,话语分明是不屑的,表情却和缓了许多,“我好像是没说过喜欢你,但若不喜欢,也不会连你上了别人的床都能当做一桩小事揭过去。”
他顿了顿,语调微沉:“揭过去更不代表我不生气,这个你应当很明白。”
殷回之气息不稳地问:“那你的无情道呢?”
谢凌沉默几息,最终承认:“骗你的。”
得到不算意外的答案,殷回之静默半晌,又掉了两颗眼泪。
“你怎么这么爱哭?”谢凌擦掉他的眼泪,指腹抚过唇角,最后落在他的唇珠上,暗示性地揉了一下。
殷回之睫毛微颤,看着谢凌:“母亲离开之后,我很少哭了,十六岁之后的每次哭都是因为你。”
谢凌被指责了一通,反而笑了起来:“好吧,那是我的错。”
指腹松开,取而代之的是他垂首贴上去的唇。
殷回之闭上眼,安静地承接这个吻。
只有垂在袖子里的手背一瞬间绷得很紧。
-
殷回之的生活似乎回归了正轨,他同许久不见的沈知晦喝茶,同乾阴殿殿侍提点谢凌的起居事宜。
沈知晦发现他比从前更加沉静了,对待谢凌也更加熨帖细致。
同样的,谢凌也对殷回之越来越重用赏识,也没再同他提过夺舍的事。
沈知晦他私下闲谈忍不住同殷回之提了一嘴。
殷回之似是怔怔地不敢相信:“什么?”
沈知晦压低声音,但声音里还是透出明显的高兴:“我问了尊主,尊主叫我往后不要再提这事,应当是真的对你心软了,打消了念头。”
殷回之看着他,有一会儿没说话。
原来沈知晦也会被排除在信任范围外——因为跟他走得太近。
殷回之的眼眶慢慢泛起薄红,他低低“嗯”了声:“……我知道的。”
沈知晦便以为他早就知道,联想到最近他和谢凌的亲近,更高兴了。
他认真道:“少主,以后我会和尊主一起保护好你。”
殷回之眼神很感动,但是没有回应。
冬月,殷回之闭了关。
闭关前谢凌来看他,跟他说了许多师徒间的亲近话。
也许是因为他被别人捷足先登过,也许是因为谢凌对他确实没有兴趣,他们之间除了亲吻外,别的逾矩的事便没有了。
谢凌不主动越线,殷回之便也不用忍着恶心,去喜悦相迎。
他依旧同谢凌说,自己这次闭关一定会突破元婴。
谢凌似乎完全不在意:“乾阴鬼域少一个元婴修士,也不会天塌。”
殷回之笑起来:“但是我答应过师尊的。而且我是师尊的徒弟,我不想给师尊丢人。”
谢凌唇边笑意扩大几分,这次像是真的很满意,他亲了亲殷回之的唇。
几日后,他亲自送殷回之入闭关洞府。
沈知晦也一起来了,至于巧色,这人已经许久没在殷回之视线内出现,自然不会来。
殷回之进去之前,朝沈知晦微微颔首,算作道别。又走近谢凌,轻声说:“师尊,等我出关给你过生辰。”
他的唇角扬起来,浅浅笑着说:“我给您送最好的生辰礼。”
“好,”谢凌摸了摸他的脸颊,在他侧脸落下一个吻,“去吧。”
第55章 蜉蝣·十三
因为谢凌回归后一手血洗,肃清了这两年滋生的乱象,乱象背后的人更是直接消失。
原本蠢蠢欲动、尚在观望的有心者被敲了一记警钟,彻底老实缩了回去。
乾阴鬼域天然尊崇弱肉强食的秩序法则,所以当年舟夜为尊时,底下还是纷乱丛生,并非所有魔修都甘愿听他号令。
但换成谢凌这种人坐镇,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五年血洗两次,整个鬼域谁还敢挑战这个手段狠戾修为成谜的域主。
也正因此,之后的几年,鬼域都安分得出奇,连带着两界边境的动乱都锐减许多。
但修真界众人并不觉得这是两界可以和平共处的征兆。
相反,他们通过讨论推测,认为短暂的风平浪静后,必然酝酿着更深的阴谋。
除了对鬼域的暗中防范和较量,修真界这两年里也有别的变化。
譬如从前常年不问世事的问剑峰主江如谂,不仅连续数年都没再闭关,还开始跟宗主褚如棋一同参加修真界的议事会。
外界对此并不意外——观澜宗前些年没了最得意的首席大弟子,其他的弟子虽然也称得上人中龙凤,但堪当大任者却没有,江如谂再不喜掺和这些,也要为宗门妥协。
江如谂不是善于交际的人,但修真界以实力为尊,他的修为摆在那,修真界无人不敬他三分。
如今他跟着褚如棋协理诸事,威望比往日更甚,人人都要称他一声灵隐仙尊。
当观澜宗迎来新一届的宗门大选时,新弟子们想入江如谂座下的愿望空前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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