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汲
不怪徐向迟脑子大转弯——谁家好妖会开口就编有人要拿自己当炉鼎这种瞎话,怕不是对他师尊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谢凌闷笑一声,“向迟兄,我才刚修出灵智,而且我是男妖。”
徐向迟欲言又止,脸色一阵诡异变幻,最后警告道:“不是就好,惦记师尊的可没好下场。”
谢凌挑眉,开玩笑问:“这是什么说法,启微仙尊难道有虐杀爱慕者的爱好?”
“不是,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件事?”徐向迟警惕,“师尊不理那些人,但他是观澜宗唯一的无情道修,故意坏他道心的人,师祖和师叔师伯们绝对不会放过。”
谢凌笑意消失。
思维短暂空白了一瞬,他缓声问:“……无情道修?”
重逢以来的一切古怪都在一瞬间迎刃而破,指向他未曾设想过的真相。
荒谬的真相。
“对啊,你在荒郊野岭长大不知道也正常,总之你可别看师尊长得年轻貌——咳,”徐向迟理所当然道,秃噜道一半才发现自己用词有些不当,改正道,“别看他长得年轻就动歪心思,当心褚师叔拿你炼丹!”
谢凌又轻轻重复了一遍:“无情道?”
徐向迟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谢凌为什么要再提一遍,正要询问,却又听见谢凌的声音:
“修无情道的修士,有善终的吗?”
这话不太像真的询问,夹着徐向迟无法理解的怪异感和风雨欲来。
徐向迟愣了一下。
答案确实是“没有”。否则如今也不会只剩殷回之这么一个活着的无情道修。
修此道者结局无怪乎两种,要么一条道走到黑最后道崩人亡,要么及时止损自毁道行换一条路从头再来。
“正道坦途容不下他了,要往死路走……”谢凌声音很轻,轻到让徐向迟怀疑他根本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
徐向迟脸上表情越来越僵,终于找回声音,瞪着谢凌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如谂死了么?连这都不管,”谢凌疑惑,“他自己怎么不去修无情道?”
“混账,休得胡言!”徐向迟气得一哽又一哽,也顾不得谢凌怎么连这些都知道,厉声反驳,“别人修不成不代表我师尊修不成,他是问剑峰长老、是启微仙尊、是仙盟盟主。”
谢凌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下:“这样。”
“那他殷回之,还真是叫我自愧不如。”
这场谈话最终以不欢而散收场,徐向迟对谢凌的冒犯感到极其愤怒。
-
后山洞府,殷回之从阵台上起身,落地便看见蹲在峭壁底下的徐向迟。
徐向迟没发现自己等的人已经出来了,还在苦大仇深地揪地上的草。
以他为中心,周围一圈的草叶都秃了顶,只剩下半截根茎。
殷回之送出一道轻缓的灵力,徐向迟感觉到波动,立即抬头,与殷回之四目相接。
目光触及那双眼,徐向迟下意识紧绷一瞬,起身行礼:“师尊。”
没得到回复,徐向迟习以为常地抿了一下嘴,低声说:“您又去洗灵台了。”
每次洗完都这样,那目光连他这个徒弟都有些害怕。
从第一次有自主的意识,到如今身列观澜亲传弟子,他的每一段记忆都与殷回之有关。殷回之给了他灵智、骨血,他也见证殷回之离最初的模样越来越远。
在那段身处山林小院中的模糊记忆里,银发的年轻人会偶尔来给他浇水,尽管其实这里的植物都并不需要。
会一边浇一边同他说话,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且情绪相当阴晴莫测——和今天发神经的狼妖有的一拼。
如果那时他就有人类的常识,定会认定此人有精神上的毛病。
有时候殷回之喝醉了,浇在他身上的就是酒。
酒很烈,洒在身上很痛。宿醉醒来的年轻人看见灼腐的树根,会慌乱无措地用灵力给他疗伤,咸湿的液体掉在他身上。
他听见殷回之蕴着痛苦和恐惧的声音:“别死。”
好像是求他不要死,又好像不完全是。
刚开始他听不明白,只会蔫蔫地耷拉着叶子,再往后一些,他会时常挺起胸膛,摇摇树枝,向那人力证自己其实真的没那么容易死。
后来,几乎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的人突然消失了。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到殷回之,懵懂的意识又开始陷入沉睡。
再见到殷回之时,对方的身上是他从未感受过的茫然与麻木,青年第一次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喝酒、没有浇水,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只是靠着他坐了一天一夜。
然后在天光之际,用佩剑挖开他身下的土壤,将一块拙劣的木雕埋了进去。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便被一场大火席卷包围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死定了。
但灼痛中,身下那块丑陋的木雕竟然在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着生命力。
生与死交织的痛苦最后止于一场可怖的灵力溃散。
他在磅礴的灵力冲击中汲取了许多能量,脱离了懵懂,第一次拥有了类似人类的“视野”。
他看见翻腾的火海中,那无数次靠着他入睡的青年低头跪坐在地,折断的长剑散在一旁,银发曳了满地。
猩红的湿痕攀着青年的肩漫上襟背,渐渐染红半边身子。
他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急得想冲上前,却被土壤根须死死禁锢在原地,情急之下,居然发出了拙劣生涩的人类声音。
其实徐向迟也不太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但后来他努力回忆过,可能是他从殷回之酒醉时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听来的两个字。
“师尊。”
总之,火海中央的人缓缓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清了对方的情形。
左侧胸口敞开一个血淋淋的洞,本该好好待在那里的心脏,此刻被殷回之面无表情地攥在手里,一下一下、余跳未止。
即使那时的徐向迟不通人性,也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
后来他入了观澜,成了修士,才知道那叫“剜心证道”。
……
徐向迟抬眸觑了一眼殷回之,脑中回忆和眼前现实错杂,狼妖的质问犹在耳边,他忍不住重复道:“您又上洗灵台了吗?”
这次殷回之理了人:“嗯。”
他看得出来徐向迟没有正事要说,正要直接离开,却被急匆匆冲上前的徐向迟作势拦下。
张开双臂的徐向迟其实并不能真的拦住什么,但殷回之还是停下了。
“师尊,”徐向迟叫了他一声,突兀发问,“无情道真的能修成吗?”
如果能,为什么都已经剜掉了心,还要一遍一遍地上洗灵台?
然而这种问题注定得不到殷回之的回答,徐向迟在殷回之冷淡漠然的目光中渐渐泄了气,垮着肩不说话了。
殷回之垂眼看他。
徐向迟安静了一会,突然下定决心似地道:“师尊,我把小狼送走,不养他了。”
他确实对那狼妖有一种由来不明的亲近感,但他更在意的是,狼妖入宗的这一个多月里,殷回之上了三次洗灵台。
前两次他尚不能确定什么,但这次,结合谢凌得知殷回之修无情道后古怪的话和态度,他有了种直觉——二者一定相关。
殷回之依旧没说话。
徐向迟攥着手,低垂着脑袋不知想了些什么,几息后突然抬头看着殷回之:“不——”
他瞪着发红的眼睛,改口:“我去杀了他。”
说罢他就要转身回尺寒宫,被殷回之用灵力定在了原地。
殷回之上下扫了他一道,目光淡淡淡淡,随即徐向迟便感觉一个东西从自己的腰间掉了出来。
正是他从江如谂那连哄带骗弄来的玉牌,具体作用表现为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殷回之的寝宫。
徐向迟的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尴尬道:“师尊,我……”
殷回之用冷漠的声音点评:“师尊又由着你胡来。”
“禁闭室思过一个月,笞罚二十。再犯,笞罚三百。”
“……”
徐向迟缩了缩脖子,噤若寒蝉,殷回之的冷漠让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恐惧和联想渐渐消停了下来。
——他怀疑如果不是江如谂辈分摆在那,殷回之会连江如谂一起打。
这样的殷回之……应该不会像狼妖说的那样吧。
-
尺寒宫内,谢凌盘身卧在榻上,忽然睁眼,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桌案边的人。
谢凌视线几乎要将殷回之盯出一个洞,在得不到任何回馈后扯了扯唇角。
“启微仙尊怎么来了?叫人受宠若惊。”
殷回之和从前每一次一样,没有半分要理他的意思。
然而这次谢凌却没打算和以往一样。
在殷回之垂眼的一瞬,以谢凌所在的位置为起始,一道诡异的黑雾腾空而起,化作一道狠戾的刃撕裂空气,朝殷回之卷去。
殷回之抬掌,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屋室重归寂静。
“不好意思,”谢凌歪头,“没收住。”
殷回之捻了捻发麻的指尖,扫了谢凌一眼:“你如今杀不了我,与其强召阴邪之力自寻死路,不如安安分分地待在这。”
“阿殷,”谢凌故作惊讶地反驳他,“你说的什么话,我杀你做什么?我疼你都来不及啊。”
谢凌的阴阳怪气犹如铺天盖地的热浪,即便殷回之刚从洗灵台下来,也忍不住蹙了下眉:“发什么疯?”
谢凌从床榻上起身,踱步到殷回之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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