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枕孤舟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的乌云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又逐渐远离。
晏行己所有的气力都在此刻退去,起身时因为身形不稳,趔趄地向旁边一倒,来人想要搀扶他,却不想被一同被拽到在地。
“嘶——”
“抱歉,我没力气了。”晏行己呐呐地说着,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脸。
和他想象的不同,许清琢这几月似乎也过得并不好。漂亮的眼睛下平添了两片青黑,原本白皙的脸更是看不见一点血色。晏行己扫过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才发现上面生了许多冻疮,不像是个读书人的手,倒更像是贩夫走卒的手。
他对上许清琢的目光,一时相顾无言。
但很快,许清琢先笑了一声,说道:“原来晏公子也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晏行己苦笑,声音沙哑地说道:“多谢。”
许清琢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极其认真地扫过他凌乱的衣袍、脏污的泥点、浑浊的血迹和不知道被什么扯破的衣角,眸子里亮晶晶的一片,仿佛是看到了某件有趣的玩物一般。
没有什么比天之骄子一朝摔落泥潭更令人快活的事。
尤其还是晏行己这样的人。
“晏行己,你也和我一样了。”他的尾音上扬着,像是喜悦,像是兴奋,长满冻疮的手压上晏行己的肩膀,明明没有碰到皮肤,后者却感觉像是有一条冰冷的蛇在皮肉上滑过,让他顷刻间遍体生寒。
他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是受了举荐……要去安陵县上任的吗?
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可看到许清琢那双冰冷的眼,和近乎形销骨立的身体,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一样啊。”晏行己低落地说,“我现在是逃犯了,清琢。”
“若是被人发现你救了我,那你也……”
许清琢嗤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戏谑,他随意地靠近,手指轻轻滑过晏行己的肩膀,却在碰到领口的瞬间加大了力道,毫不费力地将他的衣领一攥。
“不如现在就把你送去见官?”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倒是很好奇,晏公子这一条命能交换到多少筹码?”
他的语速不急不慢,语调也没有刻意的起伏,唯有到最后尾音时,才轻飘飘地上扬了一点。
明明是一张冷淡的面容,神色变换与动作之间却莫名透出了几分勾人的感觉。但这又并非是针对晏行己的故意撩拨,倒像是在故作恶作剧的意图下,不经意流露出的张力。
“你不会的。”晏行己盯着他的眼,坚定地说道。
许清琢沉默了片刻,松了手,起身整了整衣服。
“我会的。”他笑得有些恶劣,“若不是因为欠你一个人情,我想过拿你去当投名状的。”
晏行己好似从这句话里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想要……”
“如果我是你,当初不会拒绝太子的招揽。”他依旧笑着,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许清琢弯下腰,静静地俯视着他,“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明明我之前做了那么多,可就是因为这出身……”
许清琢止住了话头。
他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语气顿时恢复了平常。
“我有一个朋友,天亮时你躲在他的车里出城,之后生死由命,看你自己的造化。”
……
“卡!先保一条!休息完,我们再换种表演试一次。”
化妆师过来给林知屿补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鞋尖在地上的石子上磨了又磨。
谢景遥撑着胳膊从地上站了起来,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水,往嘴里灌了一口。他偏过头朝林知屿的方向那看了一眼,总觉得他今晚的状态好像又不太对劲。
倒不是表演的问题,他今晚依旧入戏飞快,甚至比平时还要快上不少,无论是神态还是台词都挑不出错误,可就是因为完美地有些过了分,谢景遥才更加感到怪异。
非要形容的话,应该有点像是朝夕相处的篮球队友,一改往日内敛沉稳的作风,突然在球场上大放光彩。
但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因为——
谢景遥猛地转过头,看向林知屿身后的导演指挥台。
林昭衍难得正经了一会,靠在椅子上耐心地和旁边的人解释着什么,那人瞧着年纪不大,但周身那股天然的上位者的威压感却叫人难以忽视。
他记得,下午林昭衍好像是和他提过一嘴,说是新投资人心血来潮,要来拍摄现场视察情况。
“……啊。”谢景遥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林知屿的脸看了几秒。似乎是猜到他的想法,林知屿警觉地抬头,下意识地就打算跑。
“我说你怎么一直背着身。”谢景遥笑道,“所以之前让你苦恼的那位……”
他话音未落,林知屿便矢口否认:“不是!没有!你别说!”
第74章
虽然林知屿这么说了, 但在之后的拍摄里,谢景遥还是刻意地关注了一下监视器后的情况。
那人的视线从始至终就没从林知屿身上挪开过,很难不让人猜想是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但他脸皮薄的搭档不让说, 谢景遥也很贴心地没有提起,只是最后结束拍摄的时候,看着林知屿机械地走去控制台后的身影,他揶揄的目光怎么看怎么意味深长。
林知屿在林昭衍的身后站定,和牧绥隔了一点距离。他假装没有发现对方偏头看来的动作, 即使那道目光存在感分外强烈。他抬手捋了捋贴在脸颊的刘海, 遮掩下自己可能会出现的不太自然的反应, 又故作镇静地俯身, 看似认真地审视着监视器里的回放。
镜头里的许清琢跟他构想的差不多,身台形表都非常完美,林昭衍的神态也十分放松,料想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
林知屿松了一口气。
然后, 假装无意地问道:“我今晚演得应该还可以吧?”
林昭衍敲着剧本的笔一顿, 奇怪地回头看向他。想说:问我干什么, 你在这看了这么久, 自己是看不出来吗?
可刚刚张嘴吐出了一个音节,就听林知屿一个大喘气,把剩下半句话给说完了:“应该没让牧先生失望?”
林昭衍一愣, 随即有些惊讶地在他脸上掠过一眼, 这才发现林知屿的视线虽然集中在监视器的屏幕上,可瞳孔却是散的。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旁边这位新投资人, 好像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打扰了。
牧绥说道:“演得很好。”
林知屿听到这句评价, 眼睛都亮起来,然后又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把脸上这副洋洋得意的神情给压了回去。
他也是头一回演戏这么紧张,明明每次拍摄时都是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可都没有像牧绥的目光这样,让他感到无比的拘束与煎熬。
仿佛稍微一对上,就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心神不宁。
林知屿不太清楚是因为牧绥这个人本就特殊,还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才让他在自己这的待遇变得“特殊”起来。
但好在,牧绥对他的评价还算不错,林知屿之后的状态倒是轻松了不少。
他和谢景遥在林昭衍的指挥下,又补了这个镜头,才堪堪结束今天的拍摄。
正准备去卸妆,就听到林昭衍对牧绥说道:“等会我让助理先把牧总送回酒店,我跟其他演员的车走。”
林知屿脚步一顿,正好对上了牧绥投过来的目光。
“不用了,我……”
林知屿仿佛知道了他要说什么,本能地开口打断:“牧先生坐林导的车回去,挺好。”
牧绥幽幽地看着他:“……”
林知屿倒也不是急于想要在外人面前撇清他们的关系,只是单纯想象一下剧组的大投资人和他一个小演员一起坐车回去,就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加上剧组外蹲守的狗仔和代拍都不少,万一被好事者拍去,明早他的热搜标题他都能想象得到。他倒是习惯了自己这个腥风血雨的体质,但不太想要把牧绥一起扯进来。
他心虚地对牧绥笑了笑,又对林昭衍点了点头,没等他俩说话,就慌忙地提着衣摆跑了。
等林知屿卸完妆,换完衣服出来,已经不见了牧绥的身影。喧闹的片场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地整理设备,林知屿找到正在和场记交流工作的林昭衍,告了别就要往车上走。
坐在旁边沙滩椅上的谢景遥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位先生上车时,脸色不太好看。”
林知屿愣了一下,十几秒过去,才讷讷地说道:“谢谢你,我的朋友。”
“但是太聪明是很容易被灭口的。”
谢景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以一种十分字正腔圆的翻译腔调回道:“没关系,也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我的朋友。”
借他吉言,林知屿回到酒店后,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了牧绥的消息:【到酒店了?】
林知屿猛地直起身,在沙发上捏着手机思考了一会,才扯了一件外套披上了,出了门往顶楼走。
牧绥也没想到他会直接上来,开门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林知屿的目光飞速在套房内扫过一圈,对里面精心设计的装潢和高端精致的家具叹为观止,对比起来他的那间房间简直像个潦草的狗窝。
但他的震惊没持续太久,很快就把目光转到了牧绥的身上。
他大概是洗了一个澡,已经换上了一套休闲的衣服,身上带着一点浅淡的檀木香气,白日里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了下来,额前的碎发柔顺地贴附着,在玄关暖色的灯光加持下,整个人的气质平白地柔和了不少。
林知屿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只不过看过来的那双眼还是清凌凌的,锋利的眉眼线条瞬间又把那身不该出现的柔软气质给压了回去。
“我看牧先生给我发了消息。”林知屿说,“所以就上来了。”
“先进来吧。”牧绥说完,操纵着轮椅往后退了一点,见林知屿跟上前,便转了方向,向房间内驶去。
“我猜牧先生应该是有些不太高兴。”林知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见牧绥的轮椅在沙发边上停下,便也跟着站定了,“感觉您会想听我解释一下。”
牧绥侧过头来看他。
林知屿笑了笑,收回在四处乱瞟的视线,说:“其实还有点想看看最顶上这层的房间究竟长什么模样。”
他承认,他是土狗,他没看过。刚才单是在外面看着硕大的双开大门,都觉得稀罕。
牧绥却问道:“怎么不坐?”
林知屿这才挪到沙发上坐下,趁着牧绥转身去拿东西的时候,舒坦地往沙发背上一靠,感觉疼了一天的腰顿时没事了,不自觉地就发出一声惬意的喟叹。
他房间里的沙发怎么就没有这么软呢?
“想喝什么?”
“有牛奶吗,太晚了,喝别的好像都不太合适。”林知屿说。
“有。”
趁着牧绥操作咖啡机的功夫,林知屿开始解释:“刚刚不是不想让您坐我的车。”
牧绥看向他。
“剧组人多口杂,而且您又是以投资人的身份来的,要是真上了我的车,怎么想都挺奇怪的。还怕到时候真被人拍到,回去大写特写,可能会给你带来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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