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戏问
萧珩:“这可是太宗皇帝题的字?”
隆武二十九年,可汗阿赤那入洛阳为质,西突厥灭,于是他写下这幅字,赠予尚书令王博言,当年壮景,犹在昨日,如今再见,却已物是人非。
王沐川点头,心中感慨万千,“正是太宗皇帝御笔亲赐。”
萧珩看见那字匾下还挂着副画像,画像中的人脸庞黝黑、膀粗腰圆、满脸络腮胡子,长得堪比怒目金刚,手持玄铁弓,正在弯弓射鸿雁。
他眉峰微蹙,有些疑惑对方为什么要在自己的题字牌匾下挂个门神像,而且这门神怎么还是拿弓的?
王沐川却望着画卷中的人,满脸的仰慕,“想当年太宗皇帝在漠北大败突厥,大概就如这画中的一般意气风发吧?这幅‘太宗北征图’乃永宜年间名家苏墨亲笔真迹,可谓千金难买的珍宝,还是一位好友赠予老臣的……”
萧珩:“……………………”
即便他一眨眼重生到了百年后,大燕山河已物是人非,但老萧家还是有两样东西顽强地遗传了下来,一是当昏君的疯癫基因,二是一脉相承的苍白容貌。
而这嘉宁帝萧桓和他自身唯一相似的就只有脸了。
当年萧珩的画像流传到民间,许是因为不符合百姓心目中战神皇帝的形象,反而总让人联想起聊斋志异中的狐妖与玉面书生,于是不少画师对太宗皇帝的画像进行了艺术加工。
这才有了如今的版本。
萧珩本身不是在意外貌的人,也鲜少关注这些东西,但即便如此,他看着这副酷似门神的画像,还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只看了两眼,随即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将萧珩送走后,王沐川立即将诏书交给贴身心腹,嘱咐对方扮作自凤翔而来的使者,务必在半个时辰后将这份诏书送入朝中,同时又派人去打点了内侍省与王家素有往来的传旨太监。
确认计划没有遗漏后,王沐川赶紧整了一下衣冠,匆匆上朝去了。
……
皇宫被烧了。
如今上朝的地点在原本的京兆府。
王沐川抵达的时候,隔着老远便看见了一队身持银枪的卫兵。
那是段云枫的亲卫队,据说这两百牙兵都是段云枫亲自挑选的河东勇士,个个勇猛无敌、以一敌百,自李冀昌入主洛阳后,城内的禁军由李冀昌手下的人接管,段云枫大军驻扎在京城南郊,唯独这支银枪亲卫队随身跟着,形影不离。
段云枫今日是骑马来的。
他紧束的胄甲外套了半边深紫文官宽袍,头发束在幞头帽中,一身文武袖的打扮倒比纵马游街的探花郎还要多上几分风流洒脱。
王沐川还沉浸在皇帝与段云枫成亲了的惊天秘闻当中,就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结果这一看就和翻身下马的段云枫对视上了。
王沐川暗道不好,他以往上朝喜欢独自一人走,若非有要事在身,不爱与同僚攀谈,主要是不想主动开口找话题,故此一般在路上看到了同僚都会装作没看到。
而这种对视就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
王沐川立刻收回视线,暗中加快了脚步。
“王大人。”但段云枫显然不是那种会装作没看到同僚的人,在他看来只要不是他讨厌的人,即便是路边的石头主动看了自己一眼那也是在和自己打招呼,思及此处,他长腿一迈,两步并作一步地走过来,以防王沐川耳聋眼花没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喊了一声,“王大人!”
王沐川:“……”
这下没法装瞎了。
“段世子。” 他有些尴尬地停下脚步,偏过头,便见段云枫剑眉微挑,正瞪大着双眸,用一种“你刚才看我,指定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吧”饱含期许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王沐川:“……”
他略有些尴尬地低咳了一声,没话找话道:“听闻前几日世子与公主新婚,可惜我未能亲自登府道贺,只能和世子道声迟来的‘恭喜’了。”
这句话不知道触发了哪个关键词,段云枫嘴角明显上扬了一个度,“不迟!”
若是不知道真相还好。
但已暗中知道“公主”其实就是皇帝而段云枫本人似乎还对此并无察觉的王沐川此刻只觉得胆战心惊,他扭头看着段云枫那沉浸的笑容,感觉额角冷汗都要淌下来了,“想……想来世子与公主感情甚笃……”
段云枫伸手搭上王沐川肩膀,“哈哈哈哈哈哈,王大人可真会说话!”
虽然感觉公主目前还没有对他完全敞开心扉,但他相信这不过是时间问题,再过上些时日,等公主发现他这个人有多好了,同床共枕、彻夜缠/绵指日可待。
他拍着王沐川的肩膀,“一切尽在把握中”地笑了笑,“公主与我情投意合,感情自然是极好的。”
王沐川:“……”
知道真相的他闭了闭眼,不忍再看。
两人就这样“相谈甚欢”地一路走至京兆府门口。
段云枫与王沐川一前一后走进正堂时,高座上李冀昌的目光不由得在两人身上停顿了片刻,待满朝文武站定后,他缓缓开口,出人意料地没提迁都汴州之事,反而道:
“本王如今身在洛阳,怕是无法再兼顾汴州刺史一职,想来应另择贤能担任汴州刺史……”
他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低头相觑。
汴州是李冀昌起势的中心,遍布他的势力与军队,且他有意迁都汴州,这时候另择汴州刺史,是要提拔自己人?
李冀昌的目光悠悠一转,却没有看向所谓的自己人,最终落在段云枫身上,他笑道:“本王以为镇北王世子虽年轻,却文兼武备,有济世之才,才堪大任,若擢升为汴州刺史,本王也能放心了……”
段云枫眉头一皱,他当即走出列,还未开口,李冀昌坐在高处神情莫测地看着他,抢先道:“你父亲是忠义之人,为朝廷征战多年,论功绩,本王觉得应当加封‘晋王’,你觉得呢?”
段云枫心中冷笑一声。
让他调任汴州,那里都是李冀昌的人,李冀昌的楚军怎么可能听他的话?这摆明了是要解除自己的兵权,放在李冀昌眼皮子地下监视,和入朝为质有什么区别?然后又提出给他父亲加封一字王,言下之意不就是只要你乖乖听话,不会少了你们段家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真是好一招“恩威并施”!
李冀昌垂眸不动神色地看着他,唇角抿起一抹弧度,“怎么,可是有何不妥?”
“陛下圣旨——!”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响起一道拖长了语调的惊呼声。
内侍省的传旨太监手中握着一卷诏书,他挥舞着衣袖,一边着急忙慌地往殿内跑,一边喊着“圣旨!!从凤翔来的圣旨!!!”,险些被门阙绊个狗啃屎。
他勉强站稳了身子,扶正歪斜的官帽,展开卷轴道:“陛下密诏,召镇北王世子即刻入凤翔勤王,迎圣驾回京!”
“什么?” 李冀昌霎时间攥紧了扶手,面色铁青,不可置信道:“皇帝怎么可能没——”
原本一片哗然、议论纷纷的满朝文武瞬间安静下来,不可思议地集体转头,齐齐看向他。
在那一道道谴责夹带着震惊的目光中,李冀昌将“死”字咽了下去。
第13章
众人还在惊讶之际,段云枫已反应极快地转身面朝殿门,跪下准备接旨。
他显然是天赋型表演选手,仿佛当时率军进攻洛阳把皇帝吓得半死不活的人和自己毫无关系,当下万分欣喜道:“我就知道陛下乃天命之子,自是得天庇佑,定不会有事!”
“公公快宣旨吧。”
段云枫心中暗道:
李冀昌想把自己调去汴州,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安有良的仇他也必报无疑。
这封勤王诏书来得简直太是时候,真假于他而言反而无所谓。
嘉宁帝萧桓要是真在凤翔那简直再好不过,弄掉了安有良,想让一个只知道唱戏的皇帝听话还不简单?
若皇帝不在凤翔,那就是被安有良残害了,到时候再立一个宗嗣便是。
在段云枫的积极表率下,众朝臣依次跪下,等待对方宣旨。
见状,李冀昌只好阴沉着双眸,从高座上下来,走至众人最前列,也跟着在殿上跪下,他低敛着眸色道:“请公公宣旨。”
传旨太监请了请嗓子,高声道:“逆贼安有良为人猖獗,曾多次借朕名义假传诏书,祸乱朝纲,危害忠良,镇北王段昱素怀忠义,下罪诏讨伐河东绝非朕所授令,今贼人挟持朕于凤翔,朕日夜忧思,唯镇北王与世子可托,特此诏令,召镇北王世子即刻起兵前往凤翔,以解朕危,以安社稷!”
李冀昌眯起双眸,心道怎么会这么巧,之前皇帝一点消息都没,偏偏他决定迁都的这个时候从凤翔来了道勤王密诏,他神色阴鸷地看向那传旨太监,“这诏书……”
然而还未待他将“这诏书需令人辨别真伪,以防有人假传陛下圣旨”这句话说完。
“陛下无恙,实乃我大燕之幸!安有良竟这贼人竟敢挟持陛下,实在欺人太甚!” 段云枫已双手接过诏书,他面朝殿门,单膝跪地道:“臣领旨,愿即日起兵前往凤翔迎圣驾回宫、为国除害,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一套领旨谢恩的流程可谓行云流水,压根不给李冀昌转圜的余地。
李冀昌低咳了一声,强压住心中怒火,故作镇定道:“镇北王世子得知陛下无恙,情绪激动乃人之常情,只是这诏书……“
“镇北王……世代忠义!”
站在段云枫身后沉默良久的王沐川忽然红了眼眶,他踉跄地出列,那眼眶红着红着竟流下一行泪来,王沐川看着段云枫不禁涕然泪下道:“世子段云枫更是大燕的中流砥柱,扶大厦之将倾,挽即倒于狂澜呐!此心昭昭,可鉴日月!”
说着,他重重地跪在段云枫身后,“我虽为一届文士,身无长物,但愿追随世子一道前往凤翔勤王,唯愿以身报效朝廷!”
李冀昌:“……”
段云枫:“……”
王沐川这番深情并茂的演讲让他都不由得愣了一下,恍惚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大燕孤忠的错觉。
好不容易等王沐川哭完了,李冀昌终于得以开口,他拔高了不少音量,“这诏书……”
“臣亦愿往!”
王沐川身侧的礼部侍郎也站了出来。
在王沐川这位极具号召力的老臣的带领下,原本已在朝堂寂静了许久的燕朝旧臣们犹如枯木逢源,纷纷爆发出了死灰复燃般的勇气与决心,仿佛在与自己的命运做最后一博,一个接一个地下跪请谏。
眨眼间,大半个朝廷班子都跪在了段云枫身后,晨昏的斜阳洒落在殿内,在他们与最前方的李冀昌之间刻画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阴阳界限,他们齐声喊道:
“臣等愿追随镇北王世子前往凤翔勤王!”
骤然沉寂的气氛中,
“好……”
“好。”
“好!”
李冀昌的半张脸笼在阴影之中,另外半张脸上挤出一个笑,肩膀也跟着抖动,他连说了三个掷地有声的“好”,眼珠转动,缓缓看向段云枫,两人相对而立,“那本王便在京都恭候世子凯旋,待陛下回京,本王便卸下监国一职,还政于陛下。”
他似乎彻底收敛了原本的心思,直至散朝李冀昌都未再提及迁都以及调任段云枫为汴州刺史一事。
散朝后,段云枫与手下的几位将领,以及王沐川一道走出京兆府,只见天际乌云密布,笼住了正日的太阳,隐隐有落雨之兆,凛冽寒风吹拂在人脸上,府邸两侧禁军铁甲森然而立,黑压压的一片,比乌云遮日的天象还要更加有压迫感。
段云枫正准备从长随手中接过马缰。
“段世子请留步!” 叫住段云枫的是李冀昌身边的一位亲信,他向段云枫扶手作揖道:“我家王爷在京兆府别厅备了酒宴,想为世子饯行。”
段云枫与身侧副将宋时裕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还未开口……
“贤侄。” 李冀昌已在一队禁军的拥护下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的是如今统领皇城禁军的大将韩虎,韩虎身着银光铠,手持长戟,整个人魁梧地犹如一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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