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戏问
段云枫觉得好笑,“你怕是求错人了。”
王沐川一把抓住他的袖口,神情激动,“镇北王世代忠义,我知道段王爷与楚王不是一条道上的人,镇北王曾三度出兵平定叛乱,救圣上于危难之际……”
“忠义?哼……” 段云枫冷笑一声,厉声打断他,“朝廷下罪诏、征天下兵马讨伐河东的时候,怎么不提先辈的‘忠义’?我父亲被十万联军围困函谷关的时候,怎么不提‘忠义’?阉人安有良害死我大哥的时候,怎么不提‘忠义’?”
“朝廷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段家便是满门忠义,不需要的时候,我们就是茹毛饮血的蛮夷,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段云枫一把甩开他,扯出自己衣袖。
王沐川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喃喃道:“这并非圣上本意啊!将军你知道的,当初安有良把控朝政,阉党独大,实在没有朝臣谏言的地方,如今他已逃往凤翔,圣上也下落不明……”
说到此处,他已泣不成言。
镇北王段昱祖上乃漠北离月部人,自归顺太宗皇帝后,随太宗北征突厥,是“以夷制夷”的重要武装力量,后其部南迁至河东太原一带,赐段姓,称燕臣,至段昱一代,已基本中原化,他曾多次率漠北铁骑击退突厥契丹等外族入侵,平诸镇起义之乱,三次解京畿洛阳之围,因战功显赫被任命为河东节度使,封镇北王。
安有良把持朝政后,他因着私仇,不仅增加河东的徭役赋税、克扣军粮,还以镇北王有不臣之心为由要罢了他的官爵、夷三族,随后他召集三镇联军讨伐河东。
镇北王被征讨联军围困函谷关进退两难之际,是身兼河南、淮南两镇节度使的楚王借道才让段云枫带援兵解了围。
结果没想到镇北王反过头来与楚王结盟,直接将这些讨伐自己的藩镇联军尽数灭了,以“清君侧”的名号率军直逼京都,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而现下,中央禁军随着安有良的逃亡再无一战之力,燕室衰微,藩镇势力割据,叛乱频起,若说谁还愿效忠皇帝,王沐川却也只能想到镇北王了。
“王大人看到这条河了没?”
段云枫朝洛河边走去,他指着河那头红边黑底的猎猎旌旗,上面飘荡着鲜红的“楚”字,他与王沐川道: “隔着这条洛河,对面是楚军的兵营。”
王沐川怔怔地看着他。
段云枫:“河这边,是我的人,河那头,是楚王李冀昌的宣武、淮南军。”
“我的手再长,也伸不过这条河。”
段云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河那头的行刑官此刻已高声朗读完几位王爷所犯的罪行。
罪名是“谋反”。
最年幼的王爷年仅八岁,他跪在粗糙的沙砾地上,甚至听不懂对方给自己罗织的罪名。
很快便有人走上来,将四位流淌着萧燕皇室血脉的王爷尽数斩首于洛水河畔。
被一道处死的,还有百余众宫人。
他们的尸体被扔进滚滚洛河,血水染红了江面,很快又消失在了湍流之中。
目睹这一切的王沐川无力地跪坐在地,泪水已打湿衣襟,他发出一声无奈又悲凉的叹息。
不知道是在悲叹皇嗣的死,还是气数将尽的大燕。
他仰着头,看见茫茫长空中浮下几粒白皑,悠悠落在了这荒凉的河岸边。
京都开始落雪了。
河的另一边,不知谁先以“国不可一日无君”起的头,开始不约而同地劝谏楚王暂代监国一职。
楚王再三推辞,最终对手下的百般劝谏感到不胜其烦,索性带着几个亲兵跨过渡桥来到了段云枫这边的军营。
“哎,真受不了他们……” 楚王李冀昌年近五十,生得魁梧,一双眼睛却总是笑眯眯的,让人瞧不出心思,他一下渡桥,便无奈地冲段云枫摇头,“若你父亲在这就好了,这监国一职由你父亲暂代再适合不过,我耳朵也不会被这帮人磨出茧子了。”
“家父只晓得如何行军打仗,哪懂怎么监国。” 段云枫怎么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只是笑道:“现下监国一职除了楚王殿下,确实没人能胜任。”
“你呀,你呀,和他们一个样,都让我下不来台……” 李冀昌伸手指了指他,颇为无奈道:“连你都这么说,那我还有什么办法,看来只能暂任监国一职了。”
段云枫:“楚王殿下可别怪我头上。”
李冀昌笑着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还叫什么楚王?倒与我显得生分了!”
“你父亲长我几岁,按辈分我该叫他一声‘大哥’,你就是我的侄儿,叫‘昌伯’。”
段云枫的目光缓缓扫过李冀昌的脸,顿了两秒,道:“昌伯。”
“哎!” 李冀昌显得很高兴,又提起了段云枫破三镇联军时的英勇表现,让左右取来自己的金银玉器,要段云枫自己挑。
段云枫随手挑了两件,李冀昌在一旁瞧着,“怎看着都是些女儿家喜欢的玩意儿,贤侄的爱好何时变得这般文雅了?”
一旁的副将调侃道:“怕是将军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花献佛呢。”
李冀昌与左右闻言也笑。
“年轻啊,年轻就是好啊……” 他感叹了两句,忽然看向段云枫道:“你与我儿子年龄相仿,今年也该二十……”
段云枫接过话,“过了正月,便二十了。”
李冀昌:“也该成家了。”
段云枫目光一顿,和身侧的副将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冀昌也不和他绕弯子了,“前几日,我恰好与你父亲谈起此事,他说若不是战事耽搁,你也早该成亲了,正好我膝下有一女,年方十七,性格温婉,与你年龄也正相仿……”
方才还与李冀昌“叔两好”的段云枫此刻却猛地后退一步,与对方拉开了距离,他抿唇一笑,倒显出几分风流,瞧着像个个纨绔公子哥,
“多谢昌伯抬爱,只是我已心有所属,恐怕是要辜负了伯父的一番好意。”
李冀昌的面色僵了一瞬,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这样。”
他转动眼珠,唇角的弧度显得十分僵硬。
气氛陷入了僵滞。
但这僵滞的气氛也只存在了短短一瞬。
李冀昌低敛着目色,宛若根本不存在芥蒂般地调侃起了段云枫,“我倒是好奇,是哪位佳人,引得贤侄这般倾心?竟连你父亲那边都瞒着。”
段云枫抬眸看了他一眼,道:“是当朝的公主,昌伯这是冤枉我了,倒不是我有意瞒着父亲,只是事出突然,还未来得及告诉他,昌伯倒是先家父一步知晓了。”
李冀昌眸底目光悠悠一转,随即大笑起来,“好啊!我们军营的人全都忙得脚不沾地,你倒好,还有功夫忙里偷闲,私会佳人!”
李冀昌:“早就听闻萧氏血脉貌美,能让贤侄这般一见倾心,这公主想必是个沉鱼落雁的大美人,美人配英雄,倒是美事一桩!”
他当即吩咐左右,“取黄金千两,白银千两,绢帛五十匹,就当作是我这个伯父的贺礼了!”
……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萧珩感觉自己化作了一缕身外游魂。
一些不属于自己记忆中的画面涌了上来。
他眼前闪过的是嘉宁帝萧桓荒诞却又身不由己,被宦官与强藩把持朝政的一生。
“出格”了一辈子的皇帝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是没有随禁军中尉太监安有良一道出逃洛阳,河东军与楚军攻进来的那日,他在承德殿换上了自己母妃身前的装扮,面向祖宗祠堂所在的方向,口中高喊着,“太宗皇帝,是子孙无能,眼看祖宗基业就要毁在子孙手上了,若您在天有灵,就救救大燕吧!!!”
说罢,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这一瞬间,好似魂魄附体般,钻心刺骨的痛从额角传来,萧珩从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鬓边沁出不少细密的汗珠。
萧珩目色沉沉地回忆着梦中发生的一切……
竟是这般把自己给招来了。
一旁侯着的李进喜见状,先是退出营帐,里外都仔细查看一番后,才躬身凑到榻前,低声道:“陛下,您总算醒了。”
萧珩掀开被褥一看,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身干净衣裳。
——一件崭新的女装。
他面色沉了又沉,问,“这是哪?”
李进喜:“段云枫京都西郊的驻军大营。”
萧珩闻言就要往外走。
李进喜:“帐外有段云枫的亲兵把守!”
萧珩脚步一顿。
李进喜:“陛下昏睡时老奴已派人将现下京都的布防打探清楚,老奴有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要告知陛下。”
萧珩审视四周片刻,随即一拂衣摆,在榻前坐下,“你说。”
李进喜给他倒了杯热茶,道:“如今京都戒严,城门有重兵把守,水路也已被封锁,此刻想要离京是十分的难啊……”
萧珩抿了口茶,眸中无甚波动。
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李进喜:“不过据老奴所知,镇北王世子似乎正准备向您提亲。”
“咳——”
萧珩险些把茶盏捏碎。
他眉头一皱,神色有几分阴鸷,仿佛在思考自己有没有幻听,“你说什么?”
李进喜一字一句道:“镇北王——世子——准备——向您——提亲——”
萧珩:“…………”
他微微挑眉,从中提炼出了一个关键词,“镇北王世子?”
李进喜:“就是早些时候在九曲池边跟着您一起跳湖的……”
萧珩略一思考,“那个刺客?”
李进喜:“……呃……是他。”
“他准备向您提亲。”
萧珩:“向朕提亲?”
“向朕——?”
“朕——?”
“Zhen——en——?”
李进喜垂下眼帘,声音轻若蚊蚋,“他目前应该是把陛下当成了公主,当时情况急迫,老奴情急之下只好将错就错……说、说您是永宁殿的昭义公主。”
萧珩:“荒唐!”
他一把抬起手,“他是瞎吗?主将眼神这么不好使叛军还能打进洛阳?朕哪里看起来像公……”
目光在触及那层层叠叠的绮纱袖口时候,萧珩深吸了一口气,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嘉宁帝这人昏就昏了,穿什么女装!
李进喜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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