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泽达
谢翎,我好疼啊……
沈辞秋捧着小凤凰,泪如雨下。
他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不仅被谢翎养活了,还醒了过来,终于明白了情之一字,明白了对他来说,怎样才算是真正喜欢上了一个人。
但醒来的方式太痛了。
爱别离、求不得,这些伴随着情字的痛与苦也全都纷至沓来,一瞬间就塞满了他刚刚学会心悦一个人的心脏。
他难过得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好像魂也裂了,心也碎了,砸进土里,飞入火中。
唯有手心中一点重量,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原来喜欢,真的能让一个人活,也能让一个人死。
泪水滴在小凤凰光洁如绸缎的羽毛上,晶莹地滚落下去。
沈辞秋将另一只手掌盖上了小凤凰弱小的身躯,慢慢低头,将额头轻轻靠在了自己手背上。
隔着手背,他却仿佛又回到了与谢翎额头相抵的那一刻。
谢翎。
沈辞秋眼尾泛红,清泪湿了他如玉的脸,琉璃色的眸中雪光碎了一地:我也是刚刚才明白,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不止一点。
这个你没来得及听到的答案,不想快些回来,听一听吗?
沈辞秋颤抖着哽咽:你快些回来……好不好?
无人见他落泪,无人知他啼血。
他绯色的衣袍如颓然的花,揉碎了,就这么砸在泥水里,污了一身。
他倾完了脆弱的泪,于深渊中凝起刻骨的恨。
等他抬起了抵在手背上的头,眸中通红,护着手心的小凤凰,缓缓起身。
他如画的美人面上泪未停,可眼中已经慢慢映出了寒芒。
沈辞秋任由雨水淌过他的面颊,在大雨里,他遥遥望着阴云盘旋的苍穹。
玉仙宗,鼎剑宗,于连断山脉,弑我半身。
衣袍上的血顺着雨,在沈辞秋身后拖出长长的红痕。
是不尽的血河,又像艳丽的红砂。
血腥与杀意令人胆寒,可又美得惊心动魄。
他轻轻盖住小凤凰。
温柔在手里,只给了他;杀意在眼中,遥指云上人。
沈辞秋的衣摆在血水中游曳。
——我与你们,不死不休。
第91章
连断山脉天罚的骇然奇景被见证的人一传十、十传百。
他们不知是谁引来了这样令人闻风破胆的天罚,猜什么的都有,同时,千年香荼的归属也成了迷。
据鼎剑宗和玉仙宗的人说,是一个戴面具的黑衣金丹拿走了千年香荼,应该是妖修,别的就不清楚了。
毕竟谢翎面具摔落的时候,只有慕子晨看到了他的脸,而慕子晨自己如今自顾不暇。
与连断山脉的天罚同时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有玉仙宗小弟子疑似被邪修蛊惑一事。
“师尊,师尊!”慕子晨涕泗横流,匍匐在玄阳尊脚下,浑身颤抖,“弟子真的不知这镯子中有古怪啊,我从未与邪修有过任何牵扯,请师尊信我!”
玄阳尊手中掐着邪魂,居高临下冷冷俯视慕子晨,他眼中威严赫赫,在慕子晨可怜又恳切的哭声里毫无波澜。
邪魂知道自己死定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没道理要死了还得给慕子晨铺路,明明已经气若游丝,却在玄阳尊手里哈哈大笑出声:“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偷学邪修功法,还偷了人家身份,玄阳尊,嘿嘿,你还不知道吧,你这好徒弟根本不是若水宗慕长老的孩子!”
“哈哈哈你们这群正道还不都是傻——啊啊啊!”
玄阳尊手中金光一压,邪魂瞬间在惨叫声中灰飞烟灭,那叫声听得慕子晨本就惨白的脸更没了颜色,浑身抖若筛糠:“师尊、不,不是的,我……”
玄阳尊没有动他,但当沉沉的威压压下,慕子晨就仿佛被扼住了脖颈,半个字也吐不出了。
“什么功法?”玄阳尊问。
慕子晨在那薄凉的语气里听出了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好像只要答错一个字,他就会万劫不复。
先前他还敢仗着玄阳尊需要自己的体质卖乖耍嗔,但此时此刻,再半点不敢。
慕子晨冷汗湿透了衣衫,他在金仙威压下嗅到了比死亡更为恐怖的味道,原本还想撒谎到底的嘴抖了抖,身子慢慢伏低了。
“是,是练了后能更好融合他人天赋根骨的功法……”
在极端的惊惧里,慕子晨终于架不住重担,说了实话。
玄阳尊笃定:“你用过了。”
否则他不会这么害怕。
慕子晨喉中哽咽,觉得威压更重了,简直在把他的脑袋往地里摁,他崩溃大喊:“只有一次,只有一次,还是从死人身上扒的,我不敢了师尊,再不敢了!”
“你也不是慕家子?”
“……是。但师尊,我对您和对玉仙宗的心是真的,求您饶我,求您!”
玄阳尊如一尊雕刻的威严石像,睨视慕子晨这枚蝼蚁。
如果不是他能消减心魔的体质,此刻玄阳尊就能拿他性命。
这样的弟子是污点,只会让玉仙宗与他蒙羞。
但他的的确确需要慕子晨。
玄阳尊手指一抬,以灵力将慕子晨突然吊至半空,在慕子晨惊恐的眼神里,在他手背上划出一条口子。
这一刀可真没怜惜,皮开肉绽,顿时血流如注。
玄阳尊再在自己掌心一划,猛地扣住慕子晨的伤口,强行调动他的体质灵力,来对付自己的心魔。
慕子晨只觉得那条口子宛如被万千虫蚁啃噬,密密麻麻剜食血肉,像一刀一刀,又像一阵一阵,从伤口一直割到他四肢百骸,慕子晨顿时惨叫起来,痛不欲生。
玄阳尊一直到慕子晨灵力快空了,才皱眉松手,让慕子晨从半空摔了下来。
慕子晨无力躺在地上,已经叫不出声了,身体因为过于疼痛,还在麻木地抽搐。
玄阳尊掌心的伤口眨眼愈合,他能感受到,心魔确实受了点影响,但效用几乎等于没有。
之所以慕子晨的反应会这么大,是因为他修为太低了。
一个金丹想帮金仙灭绝心魔,那是异想天开。
玄阳尊原本是想等着他好好修炼,修为再高点时,才试试他体质的效果,但如今对慕子晨再没半点师徒体面,竟然直接动了手。
“念在你年纪尚小,受邪修蛊惑,自去刑堂领罚百鞭,再去雪峰禁地,面壁半月。”
慕子晨如破絮般躺在地上,连答话的力气也没有。
反正玄阳尊也并不需要他答话。
“谨记勤修苦练,我会时常检查你境界的提升,若你再使用邪法改变体质,我便留你不得。”
检查,怎么个检查法,像刚刚那样再来?
慕子晨惊恐地睁大眼,他想起方才的疼,手脚就不住痉挛,即便是想逃,可爬也爬不动。
玄阳尊不再看他,抬脚略过他身侧,连衣摆都没让慕子晨碰到半分。
“你与若水宗之事,自行处置。”
玄阳尊说罢,踏步离去。
外面劣根已成之人,到底不如一手塑造大的孩子,虽然沈辞秋最近也惹出了事端,但到底,也比慕子晨更像玉仙宗的弟子。
为了心魔留了慕子晨的命,郁魁已死,事已至此,还是得让沈辞秋延续玉仙之风。
他先前就让沈辞秋在连断山之后回宗,可这已经过去许多天,在连断山伤重的慕子晨都能下榻了,却半点不见沈辞秋踪影。
玄阳尊横眉冷竖,拿出了传音玉牌。
然而下一刻,他肃杀的神情被打破了,面上是猝不及防的愕然。
——他的玉牌联系不到沈辞秋了。
小弟子受邪修蛊惑,二弟子身死,大弟子失踪,玄阳尊与玉仙宗的乐事传遍了整个修真界,当面不敢提,背后却全是风言风语。
比如小弟子受蛊惑,真的只是蛊惑?说不准他自己也碰了邪修功法呢!对了,还听说鼎剑宗少主的死其实也跟他有关,沈辞秋和温阑都是被算计的!
所以沈辞秋不愿回玉仙宗,这不就连系起来了?合理啊!
玄阳尊这师父当的,啧啧,众人摇头晃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沈辞秋从那时起,还真就销声匿迹了,似乎是跟他未婚夫谢翎一起闭了关,真真假假,也没人知道。
世间流言总是来了去,去了来,风波总有,浪涛不歇,沈辞秋不露面,人们自然渐渐也不再谈论他,众人都会把目光转向别处——比如乌渊附近一个新宗门的崛起。
乌渊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出现新势力不奇怪,可云归宗不同。
乌渊草菅人命,踩碎的都是弱者的骨头,好人在这里不长命,唯有祸害混得风生水起,谁来了这里,无论是君子还是小人,都得变成凶神恶煞的鬼,碾着弱小上位。
而云归宗打了乌渊各势力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不纳邪修,不啖弱者血肉,第一刀就把乌渊两大邪修恶门连根拔起。
那两家一个炼药,一个卖人,素来合作紧密,卖人这家,会将好些童男童女送去给炼药的。
炼的是什么邪药可想而知。
谢翎先前断了炼药邪修好几条路,云归宗很多孩子就是那时候救出来的,现在,这两家终于被彻底移平了。
孩子们被救走,而这些邪修的尸身挂在了乌渊界碑旁的大树上,如同飘摇破布,被路过乌鸦啄食。
云归宗用这些尸体的血留了信。
他们要肃清乌渊,要让藏污纳垢的群魔乱舞之地,就此涤清扬浊,变成人人歆羡的福泽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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