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薯粉条
难道他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许云帆分析给秦润听,“我们包下了清风书院的食堂,算是商人了,可说起来,我们算有钱人吗?不算。”
与那些真正富甲一方的商人来说,他们这样的收入,不过是小打小闹,挣的都没有人家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多。
“人家那些身家万贯的商人见了官都得腆着脸问好,光有钱,没有权照样混不开。”
所以,很多商贾之家,在大晏朝废除商人不得入仕这条律法后,那些商贾之家,哪个不是争破脑袋找关系把自家孩子塞到学院里去,妄想着孩子日后能够光耀门楣。
以前商人的社会地位低,被鄙视,富而不贵,如今却大有改变。
今儿下午他在食堂就看到两学子,说他们是穿金戴银都不为过,好似生怕旁人不知他们家有银子似的,身上穿的,腰上佩戴的,哪样不是精贵之物。
这两人,许云帆都打听清楚了,其中一人名唤叶辰,另一人叫林子非。
他听齐修泽他们说了,这两人,一个来自青岭府首富叶家嫡子,一个来自万杭府首富林家二子。
许云帆之所以在一众学子中对两人印象深刻,除了两人穿的太贵太富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要不是见过小野刚到小秦家时瘦骨嶙峋的样子,林子非,叶辰肯定是他在这见过的,最瘦的人了。
“不是,他们家那么有银子,难不成是被家里人苛待了还是咋了?怎么瘦成那个鬼样?”许云帆对齐修泽他们好奇的问道。
谢柏洲一手抓着一个被削好的,白白胖胖的大梨,毫无形象的啃着,“不是,他们两个,叶辰虽然说是家里的嫡子吧,其实他父亲也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至于林子非,他家也就两个儿子,可以说,他们两个都是家里人的掌心宝都不为过。”
林萧然咔嚓一声,咬下一口梨,替谢柏洲补充道:“他们之所以瘦成这个猴样,都是挑灯夜读,读书太卖力了。”
一旁的沈如溪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噗嗤一声,他本不想笑,之所以笑,并非是看不上叶辰他们,嘲笑他们蠢笨如猪,只是想起之前见到他们两人一副身体被掏空虚弱不堪,连走路双腿都在打抖的模样就觉得搞笑。
沈阳溪笑得嘴里的梨肉差点飞出口腔,齐修泽拍了沈如溪一巴掌,说:“他们家虽然富甲一方,但你不知道,上任圣上继位不过二十年,他虽改了一些律法,允许商人入仕,但古往今来,以科举入仕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
古时,为何寒门难出贵子,白屋难出英才?
难道就是家境贫困艰难之人,他们便都是蠢的吗?皆比那些富家子弟笨吗?
不是的,古代的教育资源有限,笔墨纸砚,赶考拜师入学,哪样不要钱?
平明百姓一年到头就赚几两银子,勉强做到饿时碗中有饭,寒时身上有衣,有的人家,努力一生,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又有多少人家能在温饱尚未得到解决之余还有余钱去考虑读书这种于他们而言的奢侈事呢?
对村里的人家来说,读书,例来都是富家子弟以及达官贵人的专属。
而富贵人家,因着早年律法苛待不可科举,因此,对他们来说,科举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待律法一变,商人也可以科举时,但对于二十几岁的他们来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要想摆脱家族如今的社会地位,他们只能着重培养下一代。
而这所谓的培养,不过是砸银子为儿子请来夫子教导,找关系将人往书院送。
因律法初变,很多人依旧持有商居末的想法,有些权贵之家,更是以同商人交好为耻,因此,在允许商人可入仕之初,商人之子想入学,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但圣上颁布了律法,官员们只得听令执行,因此,京城或者府城之下的商贾人家倒还好,至少他们受到了公平公正的对待。
但远离京城、府城之外的其他地区并非如此。
律法推行,总是需要时间。
一些地区的商人依旧被视为下等的存在,在入学一事上,依旧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不得已,为了改变这一现状,圣上特意扶持商户,皇商因此出现。
几十年时间内,商贾的地位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几十年时间罢了,又如何比得了那等官臣之子。
那些官员,孩子方一出生,将来孩子们该走哪条路,长辈们便都已经替他们计划好了,甚至为此加以着重培养。
商人、农户之子所拜之师,多是秀才出身,能拜举人为师,那便算是很了不得了。
再看看官员之子,他们所拜师之人,身份最低的,怎么也得是举人、进士出身。
至于太子这样的人物,他的夫子,其身份其学识如何,那就更不用说了。
太子太傅,那是什么人才能胜任的正一品大官?
那必须是当世名儒出身,观大晏朝近几代太子太傅,哪个不是状元出身,家世显赫之人?
第91章 小白菜被猪拱了
就这些教育资源上的差距, 有钱的商贾人家还能砸钱,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便做推磨鬼。
因此, 商贾之子要入仕, 难,寒门出贵子, 更难。
现如今, 商人的地位已经得到很大的提高, 圈子不同,结交的人脉自然不同。
像齐修泽他们四人,想进清风学院,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就一句话的事。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们家中长辈在朝中有关系,同太子太傅说一声,人家再同蒋岚方说一声, 他们四人就能包袱一提屁股一拍, 还心不甘情不愿的到清风书院就读。
而林子非、叶辰呢, 他们能进到清风书院,除了家中长辈舍得花银子打点找关系之外, 两人也是牟足了劲努力读, 若不然, 在清风书院这样的地方, 再硬的关系也不顶用。
林子非、叶辰身上背负着家族未来的前途,以及父母长辈的期望, 两人时常挑灯夜读,看书看到后半夜,可饶是如此, 两人在清风书院读了四年了,如今还在丙班,前半年刚考过童生。
他们家中长辈希望他们后半年下场试试,就算考不上,积攒经验也是不错的。
为此,两人更是用功了,连上个茅房解决五谷轮回都嫌浪费时间,哪舍得天天的顿顿跑外头吃。
家里安排随身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厨娘,自个在学院外边住,平时会做菜送过来,但这些厨娘,来来回回就会那么几样菜,炎炎夏日,热得人本就没胃口,来回就吃几样菜,如今是看到厨娘送来的菜,他们就嫌腻的慌,更不用说吃了。
清玉客栈的菜,平时懒得出去了,他们便不时来吃几次换换口味,其他时间,也是时不时出去改善一下伙食。
其实说出去改善伙食,但因为过于疲累,胃口不好,也吃不了多少。
叶辰两人整天觉得脑子晕胀,食欲全无,觉得困想睡觉,可躺下去,满脑子都是诗词歌赋策论等等,他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睡了没睡,每每睡一觉起来,不说精神了,整个人反而更累。
久而久之,人瘦了不说,还精神恍惚,注意力不集中,听堂时,夫子讲了啥,他们是想记都记不住。
那些知识就如同指缝里的沙砾一般,越是紧握拳头,它越是从你指缝间流走,抓都抓不住。
叶辰与林子非两人同齐修泽他们的交集并不多,毕竟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但这不代表两人的事齐修泽他们就不知道了。
许云帆听了后,内心触动万分。
哪怕如今律法已变,但有一点仍旧无法改变,那就是,有钱无权照样混不开。
许云帆知道自己的脾气,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气,以后生意越做越大了,没点身份,他怎么混?
“不行,这夫子还是得当的,等时机到了我还要去参加科举考试呢。”
许云帆这话说的轻飘飘,却犹如一颗炸/弹把秦炸的睡意全无,他直接撑起身,垂眸看向许云帆,惊讶道:“云帆,你要参加科举?”
“是啊!”许云帆很是理所当然的道:“不然没点身份,以后人家岂不是动不动都能压我一头?我爸我哥我爷他们又不在这儿,没人能罩着我了,我只能自寻出路。”
“可是我们在村里不会……”话没说完,秦润便止住了。
他想说,他们就在村里生活,在镇上做生意,不招惹人,应当不会惹来什么大人物,所以许云帆不需要要有什么身份,可有时候,你不招惹人,不代表人家不会来招惹你。
许云帆做出来的糖果那般精致好吃,他会那么多,要是有人盯上他制作糖果的手艺,那又该如何?
都说靠人不如靠己,许云帆之前能让齐修泽他们帮忙,难道日后一旦遇上事了,事事都要求人帮忙摆平吗?
秦润想,他可以一辈子窝在大梨村,因为他不曾见识过清河镇之外的繁华,领略过除清河镇、大梨村之外的大好河山,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的觉得待在大梨村,或者日后嫁在附近了,一辈子不离开清河镇都是可以的,是正常的,毕竟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但许云帆不一样啊!
他见过,走过,听过有关这个世界更美妙的一面,他渴望见到更宽广的世界。
因为见识过这个世界繁华的一面,所以,他又怎会甘愿趋于如今这般平庸的生活呢。
爱一个人,不是将对方困在自己的身边,让自己成为困住对方前进的枷锁。
许云帆应该是自由的,无论是哪一方面,他都应是可以肆无忌惮的,而不是因为有了自己,一辈子同他们一样,所见所闻都局限于此清河镇内。
既然许云帆想往外走,自己不能成为他翱翔的羽翼,但也不能成为那颗绊脚石。
“你想考,那便考,我努力赚银子供你,等你觉得可以了,累了,夫子咱就不当了,你就专心备考,旁的有我。”
“真的?”许云帆翻了个身,伸手把秦润拉下让他躺着。
秦润的手指骨节修长,虽然其上带有一些浅浅的疤痕,许云帆依旧把玩着他的手指,爱不释手的摸玩这只又摸另外一只,“好好躺着,今儿还不够累吗?”
“还好。”厨房里的这些活,与他之前干过的那些活相比,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回来睡了近三十分钟,又刚洗完澡,许云帆没了困意,借着窗外不甚明亮的月光,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抓着身边人的手,状似开玩笑般的问,“润哥儿,如果我参加科举,一直考不上怎么办?”
他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不做就不做,一旦做了,就必须做到最好,这才不会辜负在这个过程中的所有付出。
许云帆虽博闻强记,但古代的科举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古代的状元,放到现代,那是属于什么水平?
自开科取士后,历朝历代一千多年,又出了多少个状元?
据说,有一年报考科举的有二十万人,最终录取进士的却只有两百人。
所以,考取状元的这个难度可想而知。
秦润知道许云帆聪明,也知道许云帆之前说的听过举人老爷授过课也全是吹的,但他就是没来由的相信许云帆可以,“怎么会,你肯定可以的。”
许云帆像个无赖一样,“怎么不会,如果我一直考不上状元,一直考到老,你会一直养着我吗?”
“啥?你要考状元?”秦润本以为许云帆说要参加科举,也就是想考个秀才,哪知,他居然说出这般大话来。
哪怕没进过学院听过一天课,秦润并非什么都不懂,状元啊,那是说想考就能考的吗?
村里的李云飞寒窗苦读十多年了,不过考上童生,在村里便已经是不得了的事,状元那等事,他们敢想吗?
他们敢不敢想,许云帆不知道,反正他是敢想的,“是啊,既然要参加科举了,那自然要给你挣个状元夫郎当一当了。”
秦润:“……”
他家小相公唬别人的时候口气大也就算了,怎滴在床上,口气还这么大?
秦润吞下一口口水,斟酌一下措辞后才说:“云帆,其实……状元不状元的无所谓,你好好的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对我来说,能考上秀才就已经很了不起,很厉害了。”
同秦润相处这么些日子了,许云帆哪能不知道秦润是什么意思。
说白了,关心他压力太大是一方面,一方面也是觉得他异想天开了。
许云帆知道,说再多,不如做的多,为了秦润宽心,随口道:“那成吧,我先努努力,让你当个秀才夫郎,看看李家的人谁还敢笑话你。”
说到李家,许云帆才赫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今儿我怎么一直没见到李云飞那小子?难不成他知道食堂是我开的,所以不去吃饭了?”
秦润抬眸注视着许云帆,“你不知道吗,李云飞去县里拜访他堂哥去了。”
说到李云飞的堂哥,那也是李氏族人的骄傲。
李云飞的堂哥李云起,单从一个带有起凤腾蛟之意的“起”字就可看出,李宝河对他的期望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