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人北
尉迟一点都不觉得倒楣。
那工作人员又嘀咕了两句老板小气、给的计时报酬太低，没人愿意来做之类，「我现在把象宝的工作内容传到你的个人终端中，包括你的工作地点。请务必做好这份临时工作，我们会派人去现场巡查，一旦发现谁做得不合乎标准，或者翘班溜号，那人将无法获得今天的工作报酬。详情我就不细说了，相信你们都看过了招工简章。好了，赶紧去参加培训吧，别在这磨蹭了！」
两人被赶入一间更大的、像是会议室的房间，一进去，就听到有人招呼，「小丑来这边，象宝去那边。快点！工作培训就要开始了。」
鲁栌走到一群小丑后面，认真地听培训员讲解他今晚的工作内容。
所谓的工作培训，就是把先前已经发到个人终端中的、关于每个人要做的工作，又详细地口头解释一遍，并把必要的道具发到个人手中。
培训结束后，众人按照指示进入会场。
他们是临时工，主要工作在观众席上进行，不需要真正参加马戏团的演出。
鲁栌被分到四号看台，他的工作就是帮人指路并售卖马戏团的各种小型纪念品。没人来问路和买东西时，他必须以道具做一些传统小丑必须要做的魔术和杂技表演。当然，这些表演都非常简单，不需要鲁栌费脑筋，也不需要大量练习，完全依赖道具的神奇。
象宝数量比较少，没有固定的工作区块，必须在偌大的观众席中走来走去。主要负责与人拍照并兜售纪念品，小孩子最喜欢他们。
四号和相连着的五号看台好像都没有小朋友，鲁栌在看台附近的过道里游荡了半天，没等到谁来向他问路或者买纪念品。倒是有些喝得醉醺醺的酒鬼让他表演杂技和魔术，还莫名其妙地用脏话骂他。
会场不允许带含有酒精的饮料进来，就算你把酒类放在储物空间里也没用。入口处有专门针对储物装置的检查机械，发现任何人身上带了储物装置，便不允许进场，以防止人们借此带入危险物品，于会场中捣乱。
但是，再严密的防备都难免疏漏，人们总是有千奇百怪的方法带入他们想要带入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在马戏表演和球类比赛中，很多观众都喜欢带入酒精饮料，然后喝得醉醺醺，满场发酒疯，哪怕被警察罚款或拘留也甘愿。
「你这个丑鬼，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
鲁栌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想要回身闪开讨厌的醉鬼，转身时却发现另一名小丑。那名小丑背部有点佝偻，没有戴那种小丑专用头套，而是直接在脸上化了小丑妆。
鲁栌想起了这名小丑，因为所有小丑都戴着头套，只有早前站在培训员身后的这个人没有戴。
佝偻小丑看样子在逃避那戏弄他的观众，可追在他身后的几个醉鬼不愿轻易放过他。几个人你追我逃，跑到了四号和五号看台之间的过道上。
几名醉鬼终于围住那名小丑，有人伸手去推他，「嗨，丑鬼，跳个舞给我们看看吧！翻跟头会不会？快点做，否则把你从看台扔下去！」
那小丑闪躲着，想要从包围圈中逃出来。
那几人你推一下、我推一下，以戏弄那名小丑来逗乐。
过道附近的观众有不少注意到这一幕，但没有人去管，那些醉鬼看着就不好惹，还有人哈哈大笑。
小丑被推倒。几个醉鬼强行擦去他脸上的妆，竟然还抬脚要去踩他。
鲁栌感到奇怪，警卫机器人呢？为什么还不来？
少年毫不迟疑地点下个人联络终端上的马戏团会场报警图示����这是培训时工作人员特地为他们设置的，工作完毕就可以卸载。
「警告你们，我已经报了警，等会儿机器人警卫就会过来。如果不想被拘留或罚款，请你们立刻放开我们的工作人员！」鲁栌跑到那几名醉鬼面前，按照标准指示，大声说道。
那几个醉鬼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又一个丑鬼！哦，这个丑鬼戴着那可笑的头套！」
「扒掉他的头套，看他长得什么丑样！」
「请你们尊重我们的工作，不要戏弄工作人员。」鲁栌仍旧按照标准台词念到。
醉鬼们大笑，冲过来按住鲁栌，扒开他的头套，还故意模仿他的语气，怪腔怪调地说话。
鲁栌忍耐着掏枪的冲动。
「开场了！表演正式开始了！」看台中忽然有人大喊，观众们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鲁栌趁机抢回头套，捡起落地的红色圆球，和醉鬼们一起扭头看向表演现场。
佝偻小丑趁着大家都被表演吸引住目光，慢慢地爬了起来，似乎受了一点伤。
也在这当口，机器人警卫赶到。
那几名醉鬼又激动起来，有人破口大骂，「你这个丑鬼居然真敢报警！兄弟们，给这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鲁栌反应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几名醉鬼一起冲过来，合力抓住他，把他举了起来，然后用力抛向马戏场内……
03
半小时后，后台，员工二号休息室。
「你做得非常好，就是那样！这叫什么？本色演出？」
鲁栌心说我没有在演出，我是被人扔下了看台！被扔了下去！
「哦，我真是个天才，竟然真的找了个弱智来参加表演。」
副团长菲力见鲁栌瞪他，很随意地抬起手，带着点歉意地笑道：「亲爱的，你知道我不是在歧视你，我是在赞扬你，也在赞扬我自己的明智。」
顿了顿，菲力一拍手，「好了，休息时间结束，亲爱的，你该上场为下一个节目热身了。别让现场观众的情绪冷下来，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戈洛洛！」
提高了声音，他对一名彪形大汉喊道：「你过来带这孩子一起去表演，让他做你的猎物，不要一下就抓住他，给他多出点洋相。」
鲁栌听得莫名其妙，啥意思？不用去看台卖纪念品了？
一只蒲扇大的手伸过来，揽住鲁栌的肩膀，憨呼呼的声音随即响起，「好的，先生。」
菲力刚要转身，又转回来，对大汉戈洛洛吩咐道：「哦，亲爱的，记得跑动时把你的皮裙掀得更高一点，观众们喜欢这个！」
「好的，先生。」
「你！」菲力接着一指站在休息室最边角的佝偻小丑，「跟上去。我花钱不是请你来发呆，你最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别让我听到你再给我惹麻烦，对观众要像对待上帝，明白吗？」
佝偻小丑沉默地从角落里走出来，跟上前面的戈洛洛和同样做小丑打扮的鲁栌。
鲁栌被戈洛洛半推着往前场走，「您好，我不会表演，我只是来……」
「你不需要会表演。没听到吗？菲力副团长需要的只是你出洋相。就像之前那样，你像个傻瓜似的被几个醉鬼扔下来，正好骑到基因变异的鸵鸟背上，蠢鸟吓得驮着你在场中飞奔了好几圈，你又试图从鸵鸟身上跳下来，结果不但摔跤，还差点被奔跑中的鸵鸟踩扁。听听当时那些可怕的笑声，没有人以为这是一场意外，大家都以为你是在表演！」
憨呼呼的声调改变，熊人戈洛洛的语气充满嘲讽。
「要俺说，你运气还真好，那么巧，正好骑到鸵鸟背上。」
「是啊。」鲁栌后怕地抓头。那几个醉鬼气他报警，竟当着机器人警卫的面，把他从看台上扔了下去。
感谢看台的防护措施为他挡了一挡，也感谢那只突然跑过来看热闹的大鸵鸟。
戈洛洛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鲁栌抬头仰望对方，这位在马戏团的宣传影像中非常出名，是一位来自仙女星系、身高超过两米八的真熊人大汉。
戈洛洛对上鲁栌蠢直的目光，低头憨笑道：「觉得俺很高吗？其实俺这样的身材在俺们村里属于三等残废，懂吗？俺在俺村里找不到老婆，懂吗？俺村里那些比俺高的熊人吃得都比俺多，干活却不如我，懂吗？」
鲁栌每听对方说一句「懂吗」，就点一下头。
戈洛洛觉得自己开始喜欢鲁栌了，这孩子跟他很谈得来。
「所以俺出来混饭吃了。」戈洛洛揉了揉鼻子，「俺从来没有想过外面那些智慧生物的钱会那么好赚，尤其你们地球出去的，一看到俺出现就傻乎乎地撒钱。你相信吗？就因为俺对他们吼了一声，他们竟然拼命鼓掌，还给俺扔能量币！天哪！能量币！俺现在一个晚上捡到的能量币，就能赶得上马戏团给俺的一次出场费。」
鲁栌很羡慕，因为戈洛洛长得很有特色。他顶着头上长独角的熊脑袋，却长着超级肌肉男的身体。听出租飞车上的广播说，马戏团的观众当中，超过一半的女人都冲着戈洛洛来的，十分之一的男性也是。
鲁栌最喜欢的一个音乐台主持人爱德华说，戈洛洛的身材和样貌满足了很多人的特殊幻想。祖宗领到的那套熊男装，模仿的正是真熊男戈洛洛。
鲁栌没有听懂爱德华的话，就跟他不明白祖宗为什么讨厌熊男装一样。很想当面问一问戈洛洛，现在却不是一个好时机。
连接表演现场的出入口到了，鲁栌可以看到，草坪上正演出的是异兽空中钻火圈的节目。上场的异兽体型庞大，跳跃力却很好，一个猛窜，就从地面直接跃过了二十米高空中的巨大火圈。
观众们发出掌声和欢呼。
「现在，孩子……」戈洛洛站在出入口的阴影里，把鲁栌转了个方向，让他面对楼梯，「你去场中帮助那些迷路的小崽子们，把他们带回自己的座位。二十万人的观众台，天哪，让俺在里面走，俺一定会迷路。」
「可是菲力副团长说，让我去场上和你一起表演……」
戈洛洛一拍鲁栌的肩膀，鲁栌差点趴到，戈洛洛忙用一根手指勾着他的裤子背带，把他拎了回来，「听俺的，孩子，不要理那个白痴。他只给你一个晚上两百个信用点的演出费，却让你上场做表演，那是诈骗。他让你来，为的只是让你做活人指路标，因为观众们不满足于机器人向导。」
「但是……」根本就没有人问路啊，大家的电子票都有座位导航系统，打开个人终端就可以顺着指示找到。
「去吧，相信俺。你前面待的那个地方不好，全是一些雇佣兵团队的包座，那些家伙大多都没人性！」戈洛洛不知想起了什么，低声咒骂道。
随即，他换了口气对鲁栌道：「傻小子，从这个入口的这道楼梯上去，这一片孩子多，那些小崽子可喜欢你们身上穿的这一套，而且他们懒得看导航。你把那些小崽子带回座位，再逗他们一下，比如做一些傻乎乎的动作，他们的父母就会……」戈洛洛对他挤了挤眼睛，这个动做出现在一个熊头上，真正是无比怪异，「懂吗？」
不懂。
瞅着鲁栌那对茫然的眼睛，戈洛洛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孩子，是能量币。那些大人和那些大手大脚的小崽子们会赏你小费，明白了吗？你跟俺上场，俺就是再小心，你在跌滚爬撞中，也会把自己弄得满身伤，何况还有异兽追捕，那样表演一场下来，你能分到的能量币根本不够疗伤用。」
「啊！」
看鲁栌终于懂了，熊人大汉得意了，含糊地道：「跟着俺混有肉吃啊，孩子！」看在老子看你顺眼的份上。
话毕，戈洛洛突然扛起鲁栌，冲了出去。
出入口附近看台的观众瞧见他，立刻发出尖叫，「戈洛洛！」
确定戈洛洛吸引了附近大多数观众的目光，跟在两人后面的佝偻小丑慢慢地走出出入口，打开工作人员专用门，步上看台台阶。
熊人大吼一声，把小丑鲁栌扔到地上，作势要踩他。鲁栌吓得屁滚尿流，匆匆往看台楼梯那里爬。
透过巨大荧幕望见这一幕的观众们大笑。能看清现场的毕竟是少数人，二十万观众绝大多数只是来体验气氛，看的仍旧是挂在场中和看台中的荧幕。不过，也有不少人自带了具有望远和录影功能的望远镜。
熊人追上前，再次抓起小丑，把小丑高高举起。
人们发出尖叫，还有人大喊：「摔死他！摔死他！」
可怕的是，竟有不少小孩跟着这样喊。
熊人狂叫着把小丑往看台上一抛，随即面对观众席，仰头狂吼，如大猩猩般猛捶自己的胸膛。
观众的尖叫声更盛。
随时关注现场的副团长菲力看到这一幕，当即不满又轻蔑地骂道：「哦，这个蠢货！我怎么就忘了他的嫉妒心有多重！」
「哈！要不要打赌，这大家伙只是不希望把观众砸下来的能量币分给那小丑。你别看他蠢，他从不漏掉哪怕一枚最小的能量币。」另一名管理人员嗤笑道。
「想要更多的能量币？那就得让观众更加满意。」菲力按下终端的通话按钮，吩咐另一头道：「除了已经准备的，再把最大的那只蜈蚣兽放出去，我要看到熊人受伤流血。」
通话完毕，菲力靠到椅子上，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飞龙项链，对着荧幕微笑道：「观众们喜欢这个。」
「说起来，今晚的现场有点奇怪，很多观众都在骚扰我们的小丑先生。」另一个管理人员望着几个监视荧幕，若有所思地道。其中一个荧幕正播放着几个人围住一名小丑戏弄的现场。
菲力不在意地瞄了一眼，挥挥手，「看来我们的现场混进了一个酒贩子，那些佣兵团的家伙喝醉了，什么都干得出来，错把小丑当绝世美人也不是不可能。」
「不管吗？」
「我们的临时工合约是否有自身安全自行负责，如有任何意外事故发生，与本马戏团无关的条文？」
「有。」
菲力一摊手，「剩下的就交给警察吧，我们只负责给观众带去欢愉。」
04
鲁栌发现这片观众席果然有很多小孩子，而且就如戈洛洛所言，明明带着个人终端，却没几个有耐心看上面的指示。他们总是在追着布偶人或小商贩乱跑一通后，去拽路边小丑的衣服，让他送他们回去座位。
只一会儿工夫，他就靠送六个小孩子回座位赚到了五能量币。不多，但按照如今一能量币可以换取最少十信用点来计算，他已赚到了今晚工资的四分之一。距离马戏团的全部表演结束，还有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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